一天不言钱

本地有座禅寺，住持我熟。每每说到“禅”字，师傅解释，禅就是安静，常建的诗句“禅房花木深”，是说在树木茂盛，芳草丛生的地方，僧侣们安静地唱经礼佛。

　　我说：“可是芸芸众生，如何才能安静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师傅笑道，你可从“四个一天”做起，即每个月，歇一天不吃荤，歇一天不出门，歇一天不电话，歇一天不言钱。

　　于我而言，前三个一天，应该不成问题。少时失母，家徒四壁，在霸王祠读书时，有时连萝卜干子都吃不上，就着半瓷缸井水，也能扛一碗饭。这是一。现在家里有冰箱，有厕所，有电视，有网络，有几架书，做一日宅男并不难。这是二。至于电话，我非老板，非官员，亦非名流，兼之性格内向，就是不用电话，估计也没问题。

　　只是，一天不言钱，怕有点难。就是自己有意回避，别人也要言及。你看电视，总有物价方面的报道，少不了议论几句。每天晚上，我沿着桃花坞广场外围散步，跟着大家转圈子，耳朵里灌满叮叮当当的声响。有位红颜，最近写篇文章，叫做“钱去哪儿了”，刚刚投出去，即刊于多家报纸。可见，要回避这个问题，实在不是易事。

　　几年前，张贤亮有个中篇，叫做《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王朔也有个中篇，那题目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乡人说水火不融，不知他是怎么想到，并粘合到一起的。唉，到现在我也不懂。我倒想到，人的生命应该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半是物质，一半是精神。两者相辅相成，缺了一点，就不快乐，至少不会很快乐，或者获得长久的快乐。(经典爱情语录大全 )

　　穿越到汉武帝时，司马迁如果有钱，可以罚款免刑，可是他没有，只好接受宫刑。汉唐是我国的全盛时期，武帝声名赫然。然而就这件事，我就不佩服他，——土豪一个嘛！因为遭此大辱，司马迁最早认识到钱的作用。他说：

　　“天下熙熙兮皆为利往，市井攘攘兮皆为利来。”

　　我理解司马迁的苦衷。不过，时逢盛世，我的看法是，钱不是不能谈，但是，也不需要时时谈。钱不离口的人，一定很俗，一定很不快乐，因为他已经成了钱的奴隶，而一个人到底该有多少钱才是个够呢。

　　《世说新语》中有这样一则故事：

　　“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阻碍）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阿堵”是“这个”的意思。“举却阿堵物”意即“拿开这个东西”。王夷甫自命清高，提钱便觉玷污了自己的清名，不愿直说，便用代词指代之。其绝口不提钱字，我辈是做不到的，毕竟是物质社会，日常生活离不开钱；然而，歇一天不言钱，不妨一试。

　　我所钦佩的鲁迅先生，曾为版税的事，和北新书局老总李小峰打官司。可是，请你记得，鲁迅也做了很多事，比如帮助青年改稿写序，比如提倡版面创作，比如参加左联，根本不谈钱。有人说，人是混世虫，老去一场空。这话未免消积，可也道出实情。津津乐道于钱，汲汲于钱，又有多少意思呢。

　　所以，我的愿望是，在日出日落，云荒地老，短暂如一瞬的时光中，争取歇一天不谈钱，让自己轻松一些；假如实在绕不过，也以阿睹物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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