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3-15 16:56:33 | 作者:感觉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1次
01她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往,在这座城。她问过外公一句话:“一辈子长吗?”那一年,外公八十高龄,他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假牙,“太短了”。还记得他干瘪的手从衣兜里掏出烟来,继续说着,“想起那几十年前的事,像不久前才发生。而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她不知道外公在回忆的是什么事,说的那时候,具体又是什么时候。可她记得,那一年,她不过十八岁。如今她已经二十六了。毕业了,工作三年了,工资不高不低,在这座城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却也能生活得很好。而当年的老人,已经去世五年。一辈子长吗?外公说很短,可为什么,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想到一望见底的人生,她害怕,觉得生活更漫长了。余生没有那个人。而她叫余生。02余生,这不该是个女孩的名字,犹残生,犹残生,听起来就枯寂、哀伤。外公知道户口本上余生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气得骂了袁慧茹一下午。袁慧茹鼻涕和泪水糊了一整脸,说死也不帮余生改名,说这是余绪临死前给余生定下的名字。外公怒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就知道是余生,不是余声!谁会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爸,余生不就是余生,不然是哪个字。”后来袁慧茹意识到,余绪想给女儿起的可能是余声这么一个名字,却不愿再帮余生改名了。“余生”这个名字,多好,悼念袁慧茹的已逝的爱情,而她的以后求而不得,余生孤独。 余绪是死于车祸,那时候余生还未出生。据袁慧茹说,他是个浪漫的人,聪明的人,他有多好多好,余生小时候就一直听着她讲从未谋面的父亲。她的父亲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她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虽然当余生问外公,“姥爷,爸爸什么样子?”外公只是看她一眼,哼了一口气,却又叹了一口气。外公没有评价过父亲,但她却能觉出外公并不喜欢父亲。余生在鮀城这座小城长大,她的故乡。这座城记载着她的童年,她无忧无虑的快乐,她的早熟。当她情窦初开时,这座城里有她的“爱人”,把她的心填得满满。03在中二的非主流时期,余生也随波逐流了。 她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笔记本子塑料封面上是“张娜拉”的个人照,还贴着许多“黑白猪”的贴纸,她的铅笔盒贴着大大小小的塑料“钻石”,五彩斑斓。那都是当年在班级里女生群体特别流行的。而真正属于她的“非主流”时期标志的是,无敌厚重的刘海。当年还留下了大头贴,嘟着嘴卖萌,这倒和现在的许多小女生没多大差,看着倒还是很可爱。男生、女生尤其偏爱黑色的衣服,幸好学校勒令所有学生必须穿着校服,不然可能黑压压一片。读六年级时,隔壁班来了一个插班生,一下子就吸引了余生的注意。他没有校服,就穿着自己的衣服,简约的白色短袖、牛仔裤。余生当时也偏爱黑色,还想着,这个男孩怎么不穿黑色的衣服,黑色多好看。一连一个星期,余生发现,隔壁班的这个男生,像是只有一款上衣,白色短袖,每天都干干净净的白色短袖。男生、女生厕所连着,门对门。余生总是在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和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课间遇到他,就在洗手间门口、去洗手间的路上,一整个星期几乎没有例外。他的上厕所时间多么规律!跟余生也差不多。有一次余生从女生洗手间出来,白色的身影从男厕出来。就是那个插班生。许是他要去教师办公室,和他们的教室方向相反,余生差点撞到他,他冷着脸,语气平淡,“小矮子,小心点!”余生没生气,竟然还笑着瞅了他一眼,不过眼神里面也没歉意。接着他目不斜视地走了。余生开始确定,白色比黑色好看。袁慧茹出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她说,她想要一件白色的没有图案的短袖。04那个插班生叫“魏延”,这是余生听同桌说的。余生的同桌是个戴着金属边框眼镜,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男生,跟余生身高一般,都是“前排生”。“胃炎?肚子不舒服的那个?”余生莫名其妙地看他。他说,“不是,是三国时期的那个魏延。”“怎么写?”余生摊开了语文书。他有些鄙夷地给了余生一个白眼,“有没有文化!跟着刘备的那个将军!”看余生一脸迷糊的样子,他还是拿起笔,在余生语文书的空白处写下魏延的名字。余生说:“哦哦!原来这么写。”同桌继续说:“怎么问起他?”余生还不知道找什么解释,他一笑:“呵呵!我知道了。”八婆的表情飘出一个暧昧的眼光,余生摊手,索性不解释。她知道这同桌也不是八卦的人,最不喜跟人搬弄是非。白色短袖成了她课间眼神追随之处。不过她漫不经心、装模作样着,不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出来。和他在洗手间门口碰面,她面不改色。到开学第三个星期的升旗仪式,全校班级乱糟糟地往操场涌。余生诧异,自己居然能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魏延。魏延难得露出笑容,侧着脸,跟走在他附近的男生说话,他本来有些碎长的头发被剃得平平的。阳光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闪烁着的细碎的光芒。他没有穿着与众不同的白色短袖,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余生目不转睛,而他像是有第三只眼睛,知道有人看他,转头看过来,这一眼,刚好看到了余生。距离遥远,双目相对。后来,余生才知道,魏延并不是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只不过校服上衣除了蓝色的拼色设计,大体就是白色。而他穿着白色的自己的衣服才不会太突兀。余生还是更喜欢白色。干净、清爽。05魏延的衣服也有弄脏的时候,余生还以为他的衣服总是一尘不染。那是在放学的时候,余生做值日,倒完垃圾往校门口走。隔着好一段距离,就听到校门口传来有些苍老沙哑的、骂骂咧咧的声音,那是门房阿伯的声音,更响亮的男生的吼声、打骂声。余生走近了才看清,是隔壁班的男生跟附近初中生打群架。隔壁班队伍中,魏延赫然其中。门房老阿伯骂着他们惹事生非,拉架拉不成,还被谁推到,往后踉跄几步,幸亏一个隔壁班的小胖子眼疾扶了一把。老阿伯嚷嚷着,要打电话给那中学的教务主任,那初中生胆子肥得很,像是听不见。余生假装看不见,当路人甲,就贴着路边走过去。一个竹竿身材的初中生在群架中打酱油,说是动手了,其实不过推推搡搡地,他还有闲心往一旁看,瞧了余生一眼。余生走过了十几步,这才响亮、清脆地喊了一句,“杨校长!”杨校长是小学的校长,但是在这一片混的初中生几乎都是在这小学读上去的。这杨校长一大把年纪,又是老有名的知识分子,这一片的大人都敬重他。而他能有多凶,这上小学的学生清楚都得很,也多怕得狠,揪到学生犯大错,他能赶到学生家去,当着家长面教训学生都不带喘。打成一团的男生听到这么脆生生的一句“杨校长”,也没多想,手忙脚乱,那阵势顿时就散了,有好几个反应快的拔腿就跑,往另一侧的小道,飞一般速度。但也有没犯蠢的,知道东张西望一下。哪有什么杨校长!一个初中领头的刺猬头,喊了句“回来。”可好几个同阵营的逃得太快,没影了!还有什么气势继续打下去。刺猬头看了看这小学生的团队,也差不多不堪一击,没剩几人,才勉强感到平衡。站直了身,昂着头,象征性地放了句狠话,“给我等着。”话落,给了几个眼神杀,就大剌剌地带着几个小弟离场。刺猬头还望了望刚刚女学生喊“杨校长”的方向,可哪还有余生的影子。余生躲在路旁的小铺旁边,喘着气,脸通红,想快点回家,却不敢往外走,怕撞见那几个初中生。那几个初中生打人的劲看起来很足,来一拳她估计会死。竖着耳朵,听到有靠近的脚步声,她惊得气又不顺了。眼前闪出了一个人,那人说,“喂,还躲着,都走远了!”那是魏延。校服上还有鞋印的魏延。06余生和魏延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了。在鮀城某一所小学附近,在杂货铺旁边的小角落。他依旧是有些冷酷,眼神里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那一天魏延送余生到家附近才离开。余生有些不自在,魏延倒是很自然。“你叫余声?声音的声对吧。”“不是,是生活的生。”“生活的生?余生。”魏延念了一句,没再说话。到路口,余生说再见。魏延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那条短巷也只有一户人家。初中,余生把厚重的刘海扎起来了,她就在附近的中学上学,魏延和她同校。余生骑着粉色的自行车,魏延骑着蓝色的自行车,两人常一起从田野旁的马路骑过。要不,就是魏延骑着蓝色的自行车、余生坐在后座。魏延这才发现余生是个很爱说话的女生,其实也不尽然,她只对亲近的人叨叨个不停。 “魏延,魏延!我们班主任教你们班,说你们班有个很厉害的男生,上次那最后一道题不到十分钟就解出了,是不是你?”“不是。”魏延数学很好,但在他班里还有个男生比他好。“不是你?那是谁?”“余生,你话怎么这么多!”……“魏延,我跟你说……”那条路放学时间经常能听到余生的说话声、笑声。余生怕魏延骑着车,听不清,会拔高说话声音。魏延没有余生那么爱说话,但也会应着,嘴角微微勾起,听她讲班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听她讲外公种了什么花果。她跟外公很亲,余绪去世后,她就和外公、母亲住一起,而袁慧茹总是出差,她依赖外公甚过依赖母亲。余生后来想起,还记得他和她的单车牌子,那时候在他们那一片地方算是挺火的挺流行的,叫“跑狼”,两辆单车款式不一样,余生的单车椅座总是调到最低,魏延却喜欢调得高高的,骑车的时候弓着身,还说那样子最省力。不过蓝色和粉色莫名般配。07“余生!魏延说他待会有个竞赛的培训,你先回去。”放学后,魏延的朋友徐嘉坤跑来她班里跟她说,徐嘉坤读小学的时候就是余生隔壁班的,跟魏延关系很好。上了初中,也和魏延分到一个班。余生收拾书桌,说“好。”“要不,一起走。”余生看到徐嘉坤身边还站着一个瘦挑的女孩,女孩笑盈盈地看着她,冲她眨眼。余生说,“我还有事,你们先走。”“那好吧,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徐嘉坤嬉皮笑脸地挥手道别,潇洒转身,瘦挑的女孩跟在他旁边离开。余生慢悠悠折腾收拾书包,还没收拾好,又从书桌抽屉翻出一本英语辅导册,写了篇英语阅读。夕阳余晖映到她书桌上,她看了眼表钟,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还是沿着田野的那条马路骑回去,路上有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她一路骑,到路口拐弯差点发生自行车相撞的事故。那是两个骑着单车停在路口的男学生,校服松松垮垮,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余生急刹车,才没有撞上他们。纳闷他们怎么停车在这,烟瘾犯了?一个瘦竹竿、一个刺猬头,余生想起这两人跟魏延干过架。瘦竹竿冲她吼了一声,“骑车看着点!”……这不是没撞上吗?而且这马路你家的?你停这不是挡道吗?余生腹诽。刺猬头看了过来,眼神轻飘飘,吐出一口烟,余生骑着单车从另一侧空地过去,小短腿蹬得很卖力,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骑到小学附近的道上,车链掉了……余生叹了一口气,许是刚刚骑太快了。她把自行车牵到路旁的小杂货铺前边,研究着怎么把链条套到到车轮上,弄了好一会,总算弄好了。可人刚一起身,就被一股力量提起来,往一旁无人的小脚落那边,修好的粉色自行车倒到地上。余生反应过来,喊“救命”,那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又不要你的命,别喊!”余生泪都挤出了,整个人被推着靠到墙上,这里都是老房子,墙面的青苔还黏糊糊的。那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对着面,余生看着这个流里流气的刺猬头,像受惊的兔子。旁边没有瘦竹竿,只有刺猬头。“魏延的女朋友?”他问。余生急忙摇头。“是,还是,不是?”余生还是摇头。刺猬头冷笑,“死丫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刺猬头自顾自继续说,“魏延眼光很一般啊,你这身无二两肉,在床上滚怎么爽起来。”余生眼眶更红了,挣扎着,手上还沾着单车轮子上黑色的机油,就往他衣服上招呼。不过没一会,手又被压住了。“害怕啊?我又不干嘛!”他凑到她耳边。刺猬头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松开了捂着余生嘴的手,然后自己的嘴凑了上去。余生感受到口腔里进入令人恶心的烟味,恶心……旁边愕然出现瘦竹竿尖锐的声音,“厉害啊!然哥,这么快就弄上了!”余生听到“咔嚓”的拍照声。刘淇然的舌头在余生嘴里搅,余生却像失去了任何反应,没有再挣扎,眼神里有些枯寂。“然哥,换个姿势呗!”“等一下哈,再表现得享受一点,换个方向。好,就这样,然哥好架势!”时间被拉长、又拉长……刘淇然好一会后,才注意到她眼神,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又将鄙夷与怜悯流露无遗。怜悯吗?确确实实是怜悯。那又是对谁?对她自己,还是对他?她没有透露出一丝丝害怕的情绪。刘淇然松开了她,盯着她看。她笑了笑,接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他一眼,再吐了一口。然后用手背使劲擦了擦嘴巴,往前走推开他。那力气不大,刘淇然却是往后退了几步。瘦竹竿骂:“臭婊子,有什么好横的。”余生走出这个角落。小杂货铺前边的粉色自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扶了起来。冬天是不是快到了,她觉得有点冷。08余生骑着自行车回家赶,到巷口,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她家门口,她停了下来。车子前座坐着两个人,袁慧茹和一个看着年纪跟她差不多的男人。袁慧茹脸上笑容很灿烂,两个人谈得很投入,好一会,袁慧茹在男人侧脸上落了个吻,然后下了车。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余生。车子没一会就扬长而去。真好,即便袁慧茹没有了余绪,也不再孤独余生。那天晚上,外公的书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骂声,余生靠近书房门,听到,“你是不是只长年纪不长记性!”那是外公的声音。“爸,他真的很好,过几天我带来给你看看。”“你继续闹腾!继续闹腾!反正这个家早就散了。你要嫁就嫁,要走就走吧,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袁慧茹抽泣。“你有没有想过,余生呢?余生该怎么办?” 书房里外公像是在叹气,袁慧茹沉默不语。 余生踮着脚,从书房门口走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余生和魏延在一起。余生本来最爱的是放学的路上,现在她话还是很多,情绪却很难像以往那么高涨。魏延问,不开心吗?她又露出甜甜的笑容,开心!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她给魏延讲上课时候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仙剑奇侠传有多好看,男女主多帅多美。魏延笑她是花痴。好几个星期后,余生和刘淇然的“吻照”在贴吧上被顶到头条。那时候上网的学生不少有浏览贴吧。一时间,中学的贴吧主页沸腾了。魏延长得高挑帅气,成绩又是顶尖的,受到不少人关注。而刘淇然作为初三流氓坏学生代表人物,在校里称霸,妥妥的风云人物。流言蜚语发酵又发酵,传出了不少版本。那张照片挂了半天就被封了。余生放学的时候去找魏延,几个魏延班的女生一齐走过来,冲她说了句“恶心”,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开。魏延过了好一会才从教室出来,书包挂在一边肩膀,懒懒散散,没什么神情。他像没有看到余生,径直往楼下走。余生跟在他后面。他走到单车棚,才开口说话,淡淡地问:“三个星期前吧?”余生点头。魏延看她,好一会,才说了一句,“余生,你好能耐。”那天的风很大,还有些冷,余生记得。风刮得脸生疼。魏延问余生,“为什么不说?”余生回答:“怕你觉得恶心。”魏延亲了余生,然后骂她蠢。那是他们的第一个接吻。年少的爱情,对方眼里只盛得了彼此。这一年,余生和魏延就读初二。这只是他们感情的一个小插曲。可是,年少的人可以很固执,他们的故事里也多了一个人,叫刘淇然。09高一的时候,余生的母亲袁慧茹再婚了,移居澳洲。余生没有走,和外公住一起。余生和魏延上了同一所高中内宿学校,在鮀城很有名,中考招生分数不低。而让余生想不到的是,刘淇然也在这所学校。刘淇然看着可是很不会读书。刘淇然高他们一级,在学校里没有以前初中那么张扬,却也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人,仍旧引人注目。魏延个子又拔高了,余生现在也长高了不少,两人现在站在一起,比以往登对了许多。新学校里有红线,不允许谈恋爱,魏延和余生就偷偷摸摸谈,走楼梯的时候,没见旁人的话,拉拉小手,一起约到空教室里学习。 其实不久后就有老师发现这两个不同班的学生有猫腻,可魏延成绩拔尖,余生也是乖巧努力的学生,两人谈恋爱也不耽误学习,可以共同进步,老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俩在大庭广众下也一本正经,不让老师操心、难做。舍友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余生答:“小学就在一起了。”那舍友一脸羡慕,“哇塞,真好!青梅竹马呀。”余生笑得眉眼弯弯。在高中余生偶尔见到刘淇然,两人像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擦肩而过。有共同认识的人说他像变了,余生只是露出一个疏远冷漠的笑容。高三的时候,刘淇然已经不知道去哪读大学。余生发现没有这么一个偶尔会碰面的人膈应着,这所高中更顺眼了。高考现在政策比以前好了,以往是先填志愿再参加高考,现在是先参考后填报。为了能有更多的选择,为了能和魏延继续一起读书,余生卯足了劲学习。高考完,余生觉得应该不存在发挥失常的科目,也松了一口气。魏延策划的毕业旅行只有他和余生。外公问余生:“和谁一起去?”余生说了几个女生的名字,还留下那几个女生的电话号码。外公这才答应放行。在成绩出来之前,两人前往云南。两人坐飞机去玩了昆明,又前往大理,去了洱海后,又坐上前往丽江的火车。丽江是真的美,一座缓缓的城市,余生说:“想留在这里不回去了。”魏延看她:“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回去。”余生打他。她喜欢依偎着魏延,魏延走得挺拔,笑得清浅。在丽江的这一晚,余生和魏延发生了关系,是余生主动的。魏延洗完澡后,见余生躺在床上色眯眯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跳。余生围着浴巾,不像前几天晚上穿着长袖长裤睡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干嘛?”魏延漫不经心地,眼光从她的锁骨移开。魏延坐到床尾,吹风机的电线拉得接近笔直,慢悠悠地吹起头发。余生坐直了身,见他无动于衷,又跪着往床尾挪,双手搭到他的肩上,两人身上都是干净的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余生问:“想不想?”魏延把她手臂拉开,还是装模作样地吹头发,“想什么?”“就问你想不想?”“想什么啊?”余生哼了一声,“就问最后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嗯?”“想不想?”魏延刚把吹风机一关,手就打滑,吹风机直接掉到地上,和着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余生“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魏延,你该不会紧张吧!”魏延也不捡起吹风机,一个翻身,余生已经被压制住。余生笑不出来了,盯着上面这人的眉眼。“魏延,你?”“你别说话。”“怎么了?”余生见他僵着身子,轻轻推了一下他。“别动,我有反应。”魏延耳朵有点红。“那,来吧。”余生不再矫情,“我喜欢这里,我喜欢你。”丽江的夜晚有点凉,两个人却都满身汗。都是第一次,魏延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努力不弄疼她,余生忍耐着承受着。翻云覆雨,余生被震得神志迷离。魏延趴在她身上喘气,余生也喘气。魏延说:“你也累?”余生回答:“我感觉我也很累。”“痛吗?”“痛。”魏延亲她的眼睛,“余生,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余生笑:“这话我也想问你!”“好。”这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回答。夜晚微凉,一室春暖。10永远,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话题。余生在高考放榜时候猛地意识到。余生和魏延的分数差的不是一丁点,都是一本分数,但魏延的分数是余生望尘莫及的。 余生开始感到恐惧,魏延看她,问,“你想去哪读?”余生强颜欢笑,“自然是去目前最好的选择。”她所说的目前最好的选择是鹏城大学,魏延说,那我也去这。余生不再笑,她说,魏延,你不是一直想去申城吗?你这分数够得着那里。她知道他的梦想,他的梦想一直都是那里。 她不想为了他去申城的普通大学,她更不想他为了自己来到鹏城大学,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难道不想我和你一起去鹏大?”魏延问。 “不想。”“余生,我是认真的。”余生看他,“我也是认真的。”“为什么?”“你有更好的选择。”“余生,我愿意的,我想和你在同所大学读。”魏延露出很认真的表情。他究竟想让她怎么回答,让他为了她去鹏城吗?那个回答,难道他就会满意?余生闭了闭眼,“我不要。”“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魏延的脸色渐渐有些冰冷,“我说我去鹏城。”这次关于高考志愿的填报讨论,不欢而散。魏延像是赌气没再找余生,余生就一个人窝在家里看剧看书,跟着外公练书法,只是她经常心不在焉。高考的志愿填报时间截止了有一段时间了,魏延也没有联系她。八月中旬,魏延才约她出门,两人看了场电影,那是老片《闻香识女人》,余生特别喜欢这部电影,尤其是《一步之遥》曲子响起,中校和女郎跳探戈那一幕。看完电影魏延才切入正题,“余生,我要去申城了。”余生有点讷讷地点头。他笑了笑,“你满意吗?”余生开心不起来,却又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在更好的大学,他可能拥有更好的未来。这次见面,余生夜不归宿,和魏延开了房。 这一晚,两人像有释放不尽的情,一起痛着、爽着,互相折磨、互相索取。寂静的夜里,狭小的床上,余生的呻吟声、魏延的喘息声,两人厮磨,势均力敌。他们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比对方爱得多,爱得深,竭尽全力地去爱。而余生到后来哭了,为什么哭,她不知道。 11余生的夜不归宿,外公生气了好几天。而让外公瞬间苍老的是余生的茶饭不思,外公头发本就又白又稀,现在头发更是稀少得很。余生想吃,但是吃不下,一直想吐。直到请了家庭医生来,余生整个人恍恍惚惚。送走医生,老人拄着拐杖,气得满脸通红,“你跟你妈一样,别说什么情啊爱啊,这是你这个年纪配谈的吗?”余生说:“姥爷,对不起。”外公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余生抽噎,外公落下一句话,然后就离开她房间,他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个孩子要怎么办?留,还是不留。”离余生和魏延第一次做爱已经两个多月,那时候事发突然,没有做好安全措施,余生觉得这几率也是绝了,这么刚好。最后,余生没有留下这个孩子。骨肉从她身体抽离的痛感尤其清晰,她却一滴泪也没有落。这件事魏延并不知情,和魏延上一次一起后,两人也没有再联系。袁慧茹知道余生怀孕又流产后,打了电话回来,她骂余生,骂完后,自己又哭哭啼啼。袁慧茹并没回国。向学校申请延迟报道,余生休息了一个多月,整个人倒是被养得比之前圆润了些。外公请了个看护照顾她,每天各种炖汤,余生若是不愿吃,外公就露出无奈、精神不济的模样,余生只得老实多吃一些,这么吃,不圆润也难。等到余生到鹏大报道的时候,已经接近十月金秋。鹏大的社团多得很,余生看着也是晕,直接选了一个羽毛球兴趣社。上了大学,余生比以前更喜欢发呆了,注意力难以集中,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好,经常犯困。她听课听着听着,思想就飘到八荒之外。魏延给余生打了一个电话,“余生,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找我?”余生想说,“那你怎么不找我?”可话没出口,因为想到他现在这不就是找她了吗。原来,她在等他,他在等她。他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就飞来鹏城。她去机场接他,见他穿着白色短袖,记忆中的第一次见到他,原来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余生。”他先喊了她。因为他发现她看着他,却在走神。余生回过神,笑,“魏延。”两个人拥抱,魏延抱她抱得很紧。余生就任他这么抱着,刚好是节假日,在人山人海、人来人往中,两人有些瞩目。这几天余生和魏延去了好几个鹏城有名的景点,魏延提出逛鹏大的校园,余生应好,逛的时候,余生却不知道鹏大里面建筑哪跟哪。倒成方向感比较强的魏延带她参观校园了。 魏延说:“不是开学快一个月了吗?你怎么还犯迷糊,还不认识路?”他伸手用力揉了揉余生的头发,“变路痴了?”他不知道余生也刚来这所大学没几天。余生露出傻气的笑,“反正有你,路痴没关系。”魏延喜欢她这个回答,神色自若,而一边嘴角已经勾起。最后一晚,两人耳鬓厮磨,快入正戏的时候,余生拿出一个安全套,“套这个。”魏延愣了愣,自己忘了安全套这回事,没想到余生有准备。他又想到自己和余生之前两次做的时候,他都没有戴套。12魏延在鹏城呆了一整个国庆节假日,魏延一走,余生又觉得世界变得空荡荡。两人隔着一大片土地,手机成了他们唯一的沟通工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余生有时候也不知道跟魏延聊什么好。魏延也很忙,他的大学提供了很大的平台,他参与了一个创新项目,也是国际性项目。余生并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偶尔才参与其中,更多的时候,余生呆在图书馆和宿舍,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呆着。一学期下来,余生的绩点排名是宿舍最靠前的。过年的时候,余生回到了鮀城,下了高铁,家里的司机已经到了,上了车,车子往家方向开。有时候,世界就是有这么莫名的机缘巧合。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正是红灯,要等三四十秒,余生百无聊赖地看向旁边同排的车,就看到了她熟悉的魏延。那辆车的车窗都大开着,他坐在后排,旁边还有个神采飞扬的女生,漂亮又自信,是女生难免会羡慕嫉妒的那种类型,这样的女生跟他在一起,莫名般配。两人在聊天,不知道聊什么,开怀大笑着。余生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见他这么开心过。她知道他也是今天回来,不过他乘的飞机,她搭的高铁,高铁站和飞机场离得并不远,回来也都要经过这条路。那个女生注意到了余生,对魏延说了什么,魏延朝余生看过来,脸上还挂着笑。余生没有看清他的神情,他更没看清她,绿灯亮起,他只看到旁边的车先一步疾驰出去,但他知道里面是余生。没过几分钟,余生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十多秒,那边的人才接起。余生说:“魏延,我们分手吧。”余生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她等着那边人的回复。两边都沉默了十多秒。余生听到那边的人身体有些哑的应了一句:“好。”听不清情绪,他的声音也不似以往,里面夹杂了什么情感,余生不知道。但她想,他现在脸上的神情应该很可笑。有时候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摧毁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羁绊。余生把魏延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把QQ微信都拉黑,努力把所有有关他的东西收掉。她整理那些东西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哭,有关他的东西这么多,她该怎么办。他送的音乐盒、两人的六年级的大头贴合照、她和他配对的钥匙扣……太多太多,算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已是七年有余。她把有关他的东西收好了,扔到了门口垃圾桶,看着自己的书桌柜子,几乎没有遗留下有关他的痕迹之时,她发现人与人的关系和感情可以多么淡薄,看,这样子他就算是退出自己的生活了。到了半夜,她辗转难眠,反悔了,她想把和他在一起过的记忆、物件都保存起来,谁还没有个过去呢!寒冬里,她急匆匆地、赤着脚跑到门口,想翻垃圾桶,见垃圾桶已经被清理了,里头什么都没有。此时,她身上穿着不过一套薄睡衣,风冷得刺骨,她在垃圾桶前站了好久。距离除夕还有几天,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孩子深夜在屋顶嬉闹,笑声传到这边来,突然黑夜被烟火划破,震耳欲聋。除夕夜,魏延收到余生的短信,只有寥寥一句话:“魏延,新年快乐。”他拨了她的号码,没办法再拨通。13生老病死,人生无常。大三这一年,余生的生活彻底跌入低谷。她失去了外公。外公是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突然倒地的。余生当时在鹏城,接到家里帮忙的阿姨的电话后,只觉得浑身发冷,打的、坐高铁,想忍住不哭,却忍不住,那些泪水疯狂地往外涌。高铁上的人诧异地看着这个满眼通红、泣不成声的年轻女孩。回鮀城的高铁上,隔着朦胧泪目,她像是看到了魏延,高高瘦瘦的身影转身走进隔壁那节车厢。她想他,她希望现在有他在身边,可没有。这个世界终究只剩下她一个人。袁慧茹回国了,和她的新丈夫一起帮忙操办外公的后事。在外公的葬礼上,她哭成了泪人。余生在外公的葬礼上,没有再落泪,在前几天,可能把泪水都流干了,双眼干涩,流不出泪来。这一片有许多人来参加外公的葬礼,小学的退休老校长也来了,他和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同僚,不过外公年长他几岁,当年都在报社工作的时候,外公帮过他不少忙,两人都是大家眼里的老文人。余生站在袁慧茹的旁边,听着走过来的人说着“节哀顺变。”,一遍又一遍的节哀顺变。空气充斥着满满的哀伤。“节哀顺变。”走近的人说,那是余生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出现过在她的梦里,只不过在梦里她看不清他的脸。余生抬头,看到一脸凝重的魏延,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西裤,站得笔直,肩膀比之前宽广。她一身白,白色的衣服看起来有点宽松,魏延一眼看出她消瘦了很多。余生点头,轻声说:“谢谢。”魏延跟着人群站到了一旁,就这么远远看她跟着她母亲接受慰问,又忙上忙下。余生诧异的是看到了刘淇然,他的爷爷是外公的故交。瘦瘦高高的他扶着颤颤巍巍的老人,当着贤孙,一次次地提醒旁边的老人“走慢点、小心。”时间真是能淡化怨恨、淡化情感,现在看到他,才知道原来初中的事情已经并没有如过眼云烟般散尽,却已经那么淡、那么远。袁慧茹没多久又回澳洲了,临走前她问余生,“要不要跟我去澳洲?”余生看她脸上的神情有点防备,只觉得可笑,袁慧茹去年生了个男孩,新家庭美满幸福,看样子她已经不需要余生了。余生乖巧地回她,自己在国内呆着舒服,想在国内发展。袁慧茹笑了笑,不放心的同时也有些释然,“那好,有什么需要,记得跟妈妈说。” 从那以后,余生没有再见过自己的母亲。外公之前就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和房子都转到了余生名下。有人想买外公现在的房子,余生没答应。没有这座房子的话,余生就真的一无所有了。14大四的时候,余生找到了一份在鹏城的工作,拿到毕业证书后,就正式入职了。余生的舍友之前总是说人生如戏,人生如戏。刚入职没多久,余生倒真觉得人生如戏。世间太多的机缘巧合了。余生一个人租了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开间,虽说小,但五脏俱全。而国没多久,余生就在去公司的路上遇到了刘淇然。隔着稍远的距离,余生却一眼认出了他,他很高,也挺瘦,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他微弓着身子,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名片,“美女,需要发票吗?”“靓哥,需要吗?”“美女,不要的话,陪聊也可以哦。”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刘淇然。他的头发剃得很短,上了高中,再到现在,头发越剃越短,不再是刺猬头。她努力搜索出记忆中的刘淇然,狂妄、无耻又霸道,就算对人做了过分的事情也不会说一声道歉,她没有见过他这般对着人笑脸相迎,褪去傲气。明明两人不熟悉,她却觉得这不应该是他。余生目无表情地走过去,刘淇然冲她递了小名片,她看到上面写着“假发票”,还有联系电话什么的。他冲她眨眼,“陪聊也可以哦。”一连几天,在这个地铁站口,上下班的时间里,她都遇到了他。她只拿过他第一次递的小名片,不过刚走过,她就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他也看到了,他对她而言不过无关紧要的人,连照顾心情都用不着。余生穿着剪裁合身的正装,踩着高跟鞋,有时候身边会有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是职场精英的男士,不过她看起来跟他们不是很熟,她对着他们的笑容很客气。五六月份的鹏城,雨经常下得毫无征兆,下班的时候,余生打着伞,还没经过那个地铁站口时,远远地看到有人斗殴,一眼看出了里面有刘淇然,被围殴的人也就是他。没有人劝架,只有围观者。这场争斗已近尾声,余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直到一伙人散去,余生这才走过去。他被打得也不算惨,不过有些鼻青脸肿,伤筋动骨应是没有的。这是很狼狈的刘淇然。刘淇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咳了几声,想站起身,却一时还没缓过来,又跌坐回去,身上都是泥水、雨水。她在伞下,也没有更靠近他一步,伞沿滑下的雨水还有些落到他身上。“走开。”他说。余生没有走开,她说:“你没事吧。”她的语气很平淡,甚至于冷漠。刘淇然挑眉:“有事又怎么样,没事又怎么样?”余生只是说:“跟我来。”鬼使神差地,两个人都是鬼使神差。余生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她的屋里,没有男士用品,唯一的一双拖鞋还是粉色的女士拖鞋。刘淇然看了一圈,有些木讷地坐到沙发上。 刘淇然说:“你不怕我?”余生回:“你没什么好怕的。”刘淇然有点想笑,“你当年可不是这样,你明明怕得要命。”余生正在柜子里翻毛巾,听到他的话,就转过头来,“当年?那我当年什么样?”刘淇然顿时哑口无言,他看到了她的眼神,里面有太过赤裸裸的淡漠和怜悯。他在想,当年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眼神。刘淇然不想看到她对着他的这种眼神,却也不想离开这里,比起外头有些阴冷的天,她的这小屋子里很暖。她拿出吹风机和毛巾,“给你。”她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安安静静看起了电视。 刘淇然的衣服差不多干了的时候,听她说:“你要走了吗?”语气就是“你该走了。”刘淇然点头站起身。她也站起身,“先一起去吃个饭吧。”那是她小区楼下的面馆,清汤寡水,索然无味,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自那以后,他还是经常在那个地铁站口,发名片、发宣传单,看着她走过。偶尔他脸皮厚,跟着她走几步,“一起去吃面。”她淡淡地答应了,两人就去她小区楼下的面馆,不过,她没有再让他进过她的出租屋,他更没主动提出。刘淇然经常想,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其实很早他就注意到她了。小学的时候低他一个年级,她个子矮,升国旗什么的,她总是站在最前面,那时候只觉得她看起来傻乎乎的。初中的时候,知道她跟那个很拽的魏延在一起时,他还想这个傻女孩跟那么聪明的男生玩,能玩得过吗?直到有一次他看了一眼她所在年级的成绩单,发现这个看起来很蠢的女孩读书还是可以的,脑子应该挺适合考试的。不过,“余生”这名字,真难听。至于当年初三的时候,对她做那种事。刘淇然很后悔。他的恶劣,他的突然兴起,在她的面前,成了他的卑微。现在的她,比起以前少了许多灵动,还是她只在他的面前暮气沉沉?可他发现,他在她面前,心跳很快。刘淇然是在有一次吃完面的时候告白的,余生愣了几秒就笑了起来。她说:“你现在做的什么工作?每个月多少钱?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你知道这里房租多贵吗?还有我一个月开销多大?”刘淇然的脸色渐渐发白。她抽了一张纸巾,继续慢条斯理地擦嘴巴,语气有些骄傲,“刘淇然,你觉得我们配吗?”15自从那天之后,刘淇然没有再出现在她们公司附近的地铁站口,后来的春节,她回了一趟老家,外公家的近邻中有个八卦的阿婆,外公在世的时候,她有事没事就来外公家喝茶,这次见余生回家,拉着余生就谈天说地。说着说着,她说到了老刘家最小的孙子,“那个小子脑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糊涂,进了传销组织,差点出不来哩。”“那些传销组织哪是让你进就进,出就出的?好不容易骗到一个人,这还不得死不让人家跑。那小年轻人呀,好不容易瞅着机会了,一口气跑了好久。”“不想让人家抓回去,想往低处的地方跑,一跳,这下好了,现在两条腿都废了,只能坐轮椅上。”“听老刘骂他,说这小子就是想挣快钱,才被骗了,又没上大学,没什么文化,现在大学生钱都难挣呢。那小子本来长得模样俊的,现在可惜了!”阿婆叹了一口气。余生整个脑子嗡嗡地响。老刘家最小的孙子是刘淇然。余生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八月份的事。”这个春节许多人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余生连春联都没贴,挪了一张摇椅在院子里,下午有阳光也不算冷的时候,就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又是一年春节了,时间过得真快。春节后,余生趁着自己多休了几天假,去了一个地方。那是刘淇然的家。去他家前,她翻了好久的同学录才翻出一个小学同学的电话,打电话问刘淇然的地址,那个男同学听到余生问刘淇然,大着嗓门说:“不是比我们高一届吗?进了传销的那个?余生,你怎么问他啊?”那边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有不少男人声音。渐渐的,那边觥筹交错的声音静了下来。余生问:“你知道的话,麻烦直接告诉我。” 那边犹豫了几秒,“好,我先跟你说。”刘淇然的母亲开门的时候,看到是余生,愣了好久,“老袁家的外孙女?我怎么记得你比我儿子小一届?”他母亲看起来很苍老,神情疲惫,她端详余生好一会,“那你进来吧。他在里边。”他母亲说的里边是刘淇然的房间,打开房门,看到他背对着门,坐在轮椅上,不知道看着窗外哪?透过窗看,就是另一户人家的墙。他看起来很清瘦,他没有转身:“妈,我现在很饱,不想吃东西。”刘母说,“阿然,你同学来了。”刘淇然这才调整轮椅转过来,看到是余生,就让刘母先出去。他没有让余生坐,余生看了一眼这小房间,也只有床尾可以坐,走了过去。刘淇然笑着说,“惨了我,没有赚到钱,腿也没用了。” 余生说:“对不起。”他说,“我也欠你一句。”“余生,你不想和之前的我在一起,那现在的我,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还来干嘛?”余生没有说话,说只是想来看看你,却说不出口,他又信吗。他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余生,放心,我以后会很好。”16很好,什么是很好。那天的晚上,余生把自己关在外公的书房里,没有灯光,只有黑暗。她哭昏了睡,趴在外公的书桌上,她的梦里出现了很多人,有母亲、有外公,接着出现了少年时的魏延,还有少年时和人干架的刘淇然。她看到梦里的自己推开了他们,他们说:“余生,再也不见。”余生多可悲,她什么都没有了。余生回到了鹏城,早九晚七、三点一线,匆忙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了一个未知电话,当她接起,听到那边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余生,我在鹏城,一起吃个饭吧。”为了这个约,余生特地去商场买了件昂贵的吊带裙,在专柜入了新款的高跟鞋。余生到餐厅的时间,魏延也已经到了,如今的魏延彻底褪去了青涩,举手投入都多了成熟的韵味。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可她却想亲近,再亲近。她努力做得无懈可击,努力表演着一个优秀有魅力的女人,他像是看到了她的撩拨,互相迎合。当他说自己留在鹏城发展,和大学的同学一起创了个公司,发展还可以,业务已经拓展到鹏城来。余生的笑容不断放大,印在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上。当他提出去她的出租屋而不是去酒店的时候,她只是诧异了一下,并没有多少迟疑。 干柴烈火,在进了余生的小屋后,就一发不可收。他撕扯着余生的裙子,余生迫切地解他的衬衫扣子,扯他的皮带,她原来也喜欢年轻有力量的肉体。可是在他压着她贴到玄关的时候,他摸到玄关柜上的一叠卡片,那么漫不经心的一眼,他顿住。她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他没说话。顺着他眼神,她看到那小名片上的字和彩印图案,上面有联系电话和名字,名字是“刘淇然”。他说:“你果然和他在一起过。”余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忽地想起了过年回家打电话问同学刘淇然的地址时,电话那头的嘈杂的热闹的聚会声音。魏延没有问她,他的语气是肯定的。余生的欲望一下子被浇灭,她裸着上半身,纤细白皙的手臂还挂在他脖子,她挑眉笑着说:“有过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魏延的怒火蹭蹭往上烧,僵持着,对着她有些淡漠的脸,怒极反笑,“不怎么样。”他亲她的脖子、头埋到她胸前,男性原始的欲望开始彻底地释放。这一场男欢女爱,他兴致十足,精力充沛,比记忆中的他,动作也发狠。而她,在疼痛中被顶到高潮。原来她一直都渴望着他,有他,她感到无比充实。如现在,颠鸾倒凤、紧密贴合,她整个人被填得满满了。她因他痴、因他狂。她恐怕离不开他。17余生和魏延的关系维持着、对峙着,他们是同一种人,爱人爱得自私又癫狂,他们擅长往对方心上扎刺,却不再说破,他们维持着平衡。他们疲惫不堪又满足。直到魏延说:“我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是申城房地产大亨的千金。他这么优秀,自然配得起那么自信、干净、那么完美的女人。在余生还目瞪口呆、头脑发昏地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延开始收拾自己在余生屋子里的衣物,她呆坐了很久,直到他开了门,说:“余生,我走了。”余生看着茶几上的情侣杯,没有看他,没有歇斯底里,只说:“你会后悔的。” 他的未婚妻怀孕了,余生过了不久才知道。 余生没再工作多长时间,就辞职了。她想去云南,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她还想去西藏,她一直想和他一起去的地方。出行前,她回了一次家,进行了一次大清扫,在收拾书架的时候,一本小学课本从最顶层掉了下来。余生把书捡起,翻了翻,那是小学六年级的语文书,其中一页,“魏延”的名字印入眼帘。她把这本书烧了。这一年,余生二十六岁。余生登上直达丽江的飞机,丽江真的美,还是她记忆中的那座城。她喜欢这里的慢节奏,她喜欢这里的缓和舒适。 在丽江古城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侣,她独自在酒吧街里喝酒、唱歌,像个肆意又潇洒的女人。在魏延的结婚前夕,魏延接到余生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说:“魏延,我曾经也怀过一个你的孩子。”电话挂断,他收到一条彩色短信,一张血肉模糊的图,那是她和他的孩子。他干呕,不知不觉泪流满面。魏延再也没见过余生。余生没有余生。
全站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