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1-28 16:53:44 | 作者:厦门山鹰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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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游记之
“请原谅我孤陋寡闻”
我不属于那种特别有恒心的人,所以小时候练习书法时,父上大人免不了常用古人励志的故事来教育我。王羲之洗砚将池水染成墨色这件事,就是从我爸那里知道的,不过我爹并没有告诉我墨池究竟在哪里,很可能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如此一来,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故事顶多就是一传说。传说能有什么说服力嘛!所以我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毫无悬念地成了家中书法写得最不堪入目的那个人。
现代社会,书法差不多已经彻底变成了艺术。王羲之《兰亭序》的真迹据说被唐太宗李世民带进了墓里,摹拓本也都收藏在世界各大博物馆里。虽说书法的笔意可以穿透千年,那些承载着墨痕的纸张素绢却无可奈何地老化着。能被拿出来放在灯下示人,也都是十年甚至数十年等一会的事情。你我能不能看得到,讲究的是一个缘分。
天津博物馆藏《寒切贴》,王羲之
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藏《行穰贴》,王羲之
必须要承认,艺术距离生活终究还是有一点距离。早已习惯用电脑打字的我不知道墨池在哪里,也因此从来没想过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遇见墨池纯属意外。起因是因为一帮和我一样喜欢观鸟的朋友们吵着要我带他们来温州看卷羽鹈鹕。
关于卷羽鹈鹕的话题有机会另说,先说说温州。
外地人听到温州,上一点年纪的大多先想到假冒伪劣商品,稍微年轻一点的反应是义务小商品市场,再年轻一些的是满世界的温州人和炒房团,再再年轻些的,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你看看,听起来就是个让人扫兴的地方。
我先前也来过温州,2019年的事。
算起来那次温州行,唯一有点意义的事,是带着温州医科大学的一帮大学生去了浙江乐清市雁荡镇西门岛做了一次暑期实践。孩子们后来拿了浙江省大学生暑期实践的一个大奖,我认识了岛上寄宿小学的传奇人物——一个通过教育带动岛上居民改变海岛面貌的帅哥,施校长。当然,后来顺道去了趟雁荡山,在大小龙湫下的一番水漾时光也令人难忘。
2019年我初到温州时在街头走了一小会。交通秩序乱七八糟的,满大街男人无论老少,几乎都是花衬衫、窄腿裤、尖头皮鞋,问题是五短身材外加大肚腩,衬衫扣子都快绷不住了。这种奇特的地域审美,辣眼睛程度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身处地狱”。还有恶臭的黑水沟,走到哪里似乎都能闻到令人不快的味道,当地人已经习惯,说起来也是不满,不过转眼就匆匆地谈到别的事情上,多半是和生意经有关。太忙,所有人似乎都陀螺转。我本打算让邀请我来的朋友带我好好逛逛温州,他说温州没啥好逛的,我就信了。
武汉有句话:老子信了你邪!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些年我走南逛北,也无数次坐车路过温州,从未想过要停下来。直到今年被鸟友们胁迫要来观鸟。周末观鸟大半天也就够了,剩下时间自然要找地方转转。于是做了做功课,不做不要紧,资料一搜,奔往温州的心便瞬间急切起来。
原来有那么多牛人都慕名来过温州!原来温州历史那么长!我觉得自己跟白痴一样。
走在温州的街道上,江南微雨中,贴梗海棠开得明艳,如美人的笑靥。
我们从五马坊出发,好多让人直流口水的小吃不提也罢。老街窄窄的,巷子却宽宽的,本想直奔朱自清纪念馆,却因此步伐迟缓,瞥见路牌上写着墨池两个字,既便如此我也没将它和儿时的记忆联系起来。直到真的赫然看见一个水池,水色蓝中带灰,榕荫之下更显幽黑,不似寻常泉水清冽,这才猛然想起父亲的淳淳教诲,心底惊喜异常——这一池春水,不宽不大,无波无澜,当真就是王羲之当年洗砚之处!
池畔“墨池”两个大字写得似蟒盘虬枝,定非王羲之的笔意。解说的碑文说这两个字本是米芾写的(你看,又一位大牛)。可惜米芾的字后来毁了,现在看到的是清乾隆晚期温州总兵黄大谋所书。武将的字,果然有些不同的味道。
我们几个人绕着墨池走了一圈,池中的鱼儿随着我们也游了一圈,它们倒是高兴,再也没有人来“黑”它们了。
后来我翻书翻到曾巩写的《墨池记》。曾巩是江西人,写得是江西临川的墨池,并非温州的。不过临川墨池也是因为王羲之洗砚洗黑了才得的名,可见王羲之走到哪都在勤勤恳恳地“污染”水源。曾巩的《墨池记》也因此不出意料地写成了勉励勤奋的劝学名篇。
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唐宋两朝那些顶级的文人墨客又特别爱游山玩水的,几乎都来过温州。而当他们一顿云游之后发“朋友圈”时,都会提到一个人:谢灵运。谢灵运可是号称除了曹子建之外“才比天下”,连狂荡不羁的李白也将其奉为偶像的人物。作为中国山水诗歌的鼻祖,曾任永嘉太守的他,简直就是城市营销的最佳代言人。谢灵运会玩又会写,脱了谢公屐,提笔便生花。他写浙东的三月天——“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他写瓯江上的江心屿——“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一个“变”字,一个“媚”字,足以让人拍案叫绝,把持不住——岂能不亲眼目睹而后快?
也不单单是古代文豪们爱来温州,近人朱自清一篇《梅雨潭的绿》写得谁人不知?
然而说来惭愧,我也是来了温州,一脚迈进朱自清先生纪念馆后,才晓得这文中的梅雨潭正在此地。文章是先生在温州十中(温州中学的前身)任教期间所写。朱自清骨子里是老派文人,即是谦谦君子,又铁骨铮铮,还是个易动真情之人。他给温州中学写的校歌流传至今——“英奇匡国,作圣启蒙。上下古今一冶,东西学艺攸同”,足见其教育理念和心中家国。然而世人鲜知此作,就算是曾背诵过《绿》篇,也大约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倒是另一句“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不少人都可以张口即来。问起来,多半当初都是琼瑶迷。琼瑶女士专写那些折磨人的爱情,世人被虐得体无完肤之后,也就记忆深刻了。实际上,这句话源自朱自清在温州时,因为和画家马孟容、马公愚兄弟俩情谊深重,对着其一副画作所写的佳句。
朱自清纪念馆是在他的旧居基础上改建的,一个中式小院,梅香兰影,雨打芭蕉。一墙之隔是温州南戏博物馆,乃一座西洋小楼,当年是益康钱庄。诗书清幽与红尘繁华在此相得益彰,本是世间太平美事,奈何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中国都是乱世。温州伴江靠海,水路交通便利,浙东兵荒马乱首当其冲。朱自清在温州呆了一年便不得不离开,距离他来温州写下《匆匆》一文亦不满两载。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温州的匆匆过客,然而王羲之的“勤”,谢灵运的“才”,朱自清的“真”,却早已在这里深深地留着印记。善闯天下的温州人虽然被外界褒贬不一,但是“能打拼,有头脑,讲道义”是有口皆碑的。
和2019年相比,温州的大街小巷再也闻不到黑水的臭味了,因为前些年有一任市长说治理不好污水,他就跳下去游泳。那些满大街辣眼睛的花衬衫也少了,并非花衬衫不好看或者不再是流行的元素,而是温州人周游世界多年,追赶过无数潮流之后,终于开始思考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开始重新将目光放回这千年故土,重新塑造自己和这座城市的形象。
雨后的瓯江混黄不堪,但只要你靠近它,就会被它奔腾不息的气势所吸引和震憾。长河东流,一定有拥抱大海的一天;泥沙俱下,也有沉积成岛的时候。温州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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