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忆父亲

　　高三那年的冬天，天冷得格外早。在我的记忆里，好想没有哪年比那年的冬天冷得早。那时我在学校住校，半个月或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取伙食费和拿添加的衣物。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我回家取伙食费和拿添加的衣物时，天就开始变冷，搞得我措手不及。当时十八、九岁，身体壮、火力旺，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能挺得住，自己时不时给自己鼓气，坚持两三天，再坚持两三天，就可回家了。

　　天变冷的第二天，我记得正在上第二节时，我看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一熟悉的身影，是父亲，是我的父亲站在那走廊上。父亲来了，父亲在冷天里来了。父亲为了不影响我上课，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我下课。我好几次都站起来向老师请假出去，但好几次没能站起来。这不是勇气胆量的问题，也是不怕同学们笑话自己，因为父亲背着一个用塑料布包的包裹，戴着一个斗笠在走廊站着。我是怕我上课请假出来，父亲会埋怨我、责备我。

　　“叮铃铃　叮铃铃”，下课的铃声在父亲和我的等待中响起。我立即跑到教室外的走廊去见父亲。我跑到父亲的面前跟父亲说：“爸，这冷天您怎么来了，您不用走这么远的路专门过来给我送东西，过两三天我就回家了。”

　　父亲把早准备好的毛线衣从包裹里拿出递给我，“孩子，这两天冷坏了吧，赶快把毛线衣穿上，我和你娘没有想到天冷得这么快，原本昨天就该来，可家里有些事确实走不开，所以没能来了，孩子不怪我和你娘吧？”

　　我把毛线衣穿上，对父亲说：“爸，我还行，这两天不怎么感到冷，您和娘在家农活较多，忙里忙外，我怎么能怪你们呢，何况再过两三天就回家了，这点冷，我还能挺得住，爸，你看我的体格不是好好的，身体不是壮壮的吗。”

　　父亲边给我抻抻刚穿好的毛线衣，边跟说我：“快上课了吧，爸就不跟你细说了，这包裹里有你娘为你准备的御寒衣物，还有玻璃瓶里装着你最爱吃的辣椒油，天冷了，得多注意身体，别感冒了。”父亲说完后，解开外衣上面的扣子，从里面衣的口袋里掏出钱给我，对我说：“天冷了，就别回去了，这110块钱的够你用一些日子的生活费了。”我从父亲手接过钱，心里沉甸甸的，多想听到父亲询问我的学习情况，但父亲只字没提。父亲知道我高三的学习任务重，压力大，怕再我给增加压力，只是在临走时，对我说：“注重身体，用功学习，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

　　上课铃响了，父亲要走了，我拿着包裹走进教室，心里总感到空荡荡，不是滋味。这时天飘起了雪花，这是那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渐渐的，雪花越下越大，飞飞扬扬。

　　透过玻璃窗户，我看着一个穿着雨靴，戴着斗笠，背有些驼，熟悉的身影，在风雪中一步一步地朝向校门外走去，那驼着的后背已落满了雪。我不忍心再向外张望，把目光收回，将头埋藏于课桌上那堆放的书本下，默默地回想着那场景，不知不觉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再抬头向窗外张望时，父亲在风雪中越走越远，那一串串的脚印也慢慢被雪花覆盖……

　　回忆总想哭，我坐在电脑旁向外张望着，我在雪花中张望着，多想能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哪怕是幻影，哪怕是“海市蜃楼。”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父亲坟头的雪花已飘落二十多载了，人世间再也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风雪中那一串串脚印。

　　把目光拉回，将回忆敲进电脑，字字扎实的伤感，泪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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