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父亲

父亲今年已经七十岁高龄了。我一直想写些关于他的文字，却一直没能动笔。一则因为人过中年，忙于糊口，琐事太多，加之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时不时的就要住院，难得空闲；再则我不知道如何去写父亲，平凡的父亲身上自有许多可敬之处，但这些可敬之处无端地却局限了他自己，他自己不能发展，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子女的发展。

　　父亲的身体不像别的男人那般魁梧高大，孔武有力，而是瘦高孱弱，一副病态。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记忆中父亲老是虚弱疲乏，神倦嗜睡。尤其是他的胃，什么胃炎、胃溃疡、胃储留之类的毛病一直折磨着他。我的体型和胃病和父亲相差无几，这倒应了一句俗语，“好的传不上，孬的传得像”。后来父亲去河南漯河做了一次埋线手术，胃病有虽然所改观，但身子骨依然是那般弱不禁风。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一个兢兢业业、耿直谨慎、原则本分的难得的好职员。父亲初中毕业后在村医疗站从业，之后便被卫生部门招录。起先父亲在一所基层卫生院药房负责取药，或许是父亲做事极为踏实负责、细心认真的缘故吧，父亲被顶头上司——县卫生局长一眼看中，调回局机关上班。之后这位局长便找父亲谈话，鼓励父亲入党，想要提拔父亲。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放在现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但那时的父亲，上有老下有小，觉着在县城一则工资低，二则离家太远难以照顾一家老小。于是党也没有入，提拔的事也一口回绝，只是执意要下基层。局长无奈，父亲再一次调到离家最近的基层卫生院工作。之后父亲成了卫生院的院长，不久那位局长也退休了。

　　俗话说：“宁为鸡头，不做马后。”父亲做了院长，大小也是个一把手。依照国人常理，该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可是父亲的一把手却干得磕磕绊绊，不很顺心。他生性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得罪别人。因此，单位的大小事情一概奉行和稀泥政策，而且处事柔弱寡断，难以威服下属，副职工作也就难以开展，颇多怨气。但我不知道胆小谨慎的父亲为什么敢于得罪自己的上司领导，虚的假的一概顶着不做，吃拿卡要一概不理。我还记得父亲说起上级一把手给自个家里买了两担铁桶，要父亲医院里报账，父亲一口回绝的事。父亲之耿直原则可见一斑。那时我家刚迁居新家，寒冬来临，房屋潮湿寒冷，无奈之下父亲从单位借了一套火炉带回家取暖，身为一把手的父亲给会计打了借条，开春后立即将火炉带回还了单位。(qq空间哲理日志大全 )

　　换做别人，一旦有了位子，便一味进步，可是父亲的一把手乌纱帽却最终干丢了。我一直认为，城府不深、手腕不多、心胸欠广、生性柔弱、耿直原则、口无遮拦、胆小谨慎、不善逢迎、教条刻板的父亲不具备当一把手的素质，终难独当一面。这院长不做也罢，免得劳神费力。不过依国人的潜规则，免职的父亲不好做一般的职工，上面就让父亲做了单位的会计。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乡镇卫生院还很红火，不像现在这么冷清。那时四乡八邻，寻医问药，病人多多，医院盈利颇丰。恰值迎来送往之风甚烈，饭局也多。而且那时候乡镇医院自主采购药品，做院长的日子自然滋润。按理说当会计的自然不会吃亏。但我耿直谨慎的父亲，除了蹭顿饭吃，有些招待的烟酒糖茶之外，并无其他实惠。我记得他回家之后常常生气，一个劲的诟病院长，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因此父亲和院长的关系也就日见紧张，好在父亲是曾经的老院长，且年事已高，中年的院长奈何不得，只得忍气吞声。但事不过三，后来院长还是安排一年轻人给父亲帮忙，按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会计助理吧。这一助理，父亲也就在岗赋闲了。好在父亲也会识大体顾大局了，终于在会计任上提前退休，这于己于人都是好事一桩。只是我谨慎可怜的父亲，时至今日仍然保存着他做会计的所有原始账本。他说，自己去世后方可一了百了。

　　父亲的一生，以安分守己为本。别人敢想敢干的事他不敢想不敢干；别人捻熟的潜规则他不屑一顾；别人能看惯的现象他看不惯；别人进步了，他退步了。原本他的同事下属后来高升了，进城了，他没有；别人走路子安排子女上班了，他没有……至今我还以为，我们兄弟这一生无所成就，不求“进步”，与父亲的影响不无关系。

　　父亲一生学无所长，又无一二爱好，退休后无所事事，闲居家中，很少活动，也少交际，睡觉、吃饭、看电视成了他退休生活的全部。一旦有所闲暇，便躺下来翻看自己的几本粗浅的旧医书，不是学习，是查看自己是否得了什么病，有时候杯弓蛇影，一惊一吓，就要忧郁上好一阵子。父亲原本身体就差，加之这样的退休生活，因此父亲的身体和精神衰老得飞快，渐渐地，病也就跟着来了，近几年父亲不断地住院。我们做子女的建议他或者养养花，练练字，散散步，聊聊天，搓搓牌，乃至侍弄一畦田地，活动活动，修身养性，有益身心。但父亲觉得自己老了，有退休工资可拿，还是幽居静养的好。我们也无奈，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了。

　　2019年10月26日初稿

　　2019-11-12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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