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01-02 22:55:58 | 作者:7们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9次
早上起来,王景学熟练地生起了暖炉的火,又将茶罐和茶盅放在炉子上,往小水壶里面倒满了热水,准备喝茶。王景学的老婆周娟此刻也刚起床,穿好衣服正收拾屋子。说是收拾屋子,其实只是将床上的被子叠一叠、床单扫一扫,沙发上乱堆着的衣服还是原封不动地堆在那儿,地上的灰尘也还是静悄悄地趴在地上,只有当人走过时才会随着鞋底飞起来一些。王景学喝着茶,刚开始煮的茶是最苦的,第一杯最好倒掉,从第二杯开始喝起。但是王景学却没倒掉第一杯茶,而是直接喝进嘴里咽了下去,也没喊苦,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哎,老了老了还要厚着脸皮去借钱。”周娟叹了口气,无力地放下手中的活儿说道,她见王景学半天没回声,又说道,“是去谁家?”“老朱家和大娃家。”王景学回答说。这是王景学昨天晚上想了一晚,想破了脑袋想到的可以借钱的人家。老朱是当地中学的校长,任职已经好多年,几乎全村的人都从门缝里听说了他因为贪污私藏了不少钱,为儿子在大城市买了一套房,又在当地的县城为自己和老婆买了一套房。王景学心想,他应该把两万块钱拿得出来吧?想当初老朱家里困难,他妈年轻时就得病死了,剩下他和他爸,还有他爷奶四人相依为命。老朱打小学习就好,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乖孩子、好学生,在家里又懂得帮衬着干活。正是看上了这点,王景学爸爸一个劲让王景学向老朱多学习,于是打小两人就成了好兄弟,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共同成了村里孩子的好榜样。过了几年,王景学大学毕业,因为大学期间学习的是兽医专业,便被顺利安排在当地的兽医站工作,一个月终于能拿上了薪水,家里的情况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吃紧,他妈妈有了闲钱可以为自己做件新衣裳,他爸爸也能拿上几块钱去县城割些猪肉带回家给孩子们吃。但是那时的老朱仍在大学读书,他读的是师范类的学校。大学四年,老朱坚持半工半读,除了第一次去学校报道拿了村里人积攒起来的四十块钱以外,他没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偶尔手头实在紧得不行,没钱吃饭,他就去食堂跟阿姨要些免费的汤喝,再买一个黄面馒头,这样肚子还是能暂时顶饱的。但是这样的日子坚持不了几天,老朱饿得脑袋发昏,四肢无力,上课也没能集中精神,于是他开始了漫漫借钱路,第一次借钱便是向王景学借。他知道王景学已经找到了工作,手头上应该可以挤出来一些钱了。于是他写信给王景学,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景学。王景学自认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于是他连夜将信和钱寄给了老朱,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老朱频繁开口,王景学频繁借钱。就这样老朱借着王景学的钱毕了业,随后也是顺利参加了工作,先是在当地中学担任老师职务,在那段时间已经将债务还得差不多了,心里也自然是对王景学抱有感恩,往后王景学有任何困难,只有能帮的,一定帮!所以说一些事情的好坏是要经过一段短的、或者长的时间检验后才能揭晓的。当初王景学冒着借出去的钱打水漂的风险,顶着家里连连反对声的压力将钱借给老朱,如今风险和压力终于过去,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王景学借老朱钱的时候,即使这份钱不是为自己借的,而是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王景学也还是有一丝的信心可以借到钱。但是信心只有一丝那么多,其余的都是担心和害怕,自己儿子的臭名声已经远近闻名,之前借过钱的不愿再借,可以借的躲得远远地,藏在门后面不敢出门,王景学活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却在最后节骨眼上败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低声下气,为了躲债主连大路都不敢走,只能低着头奔走在无人小路上,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活成了过街老鼠!想完老朱,他又想起了大娃,大娃是他堂姐的儿子,住在邻村,在县城里也已经买了房。大娃是一个水泥厂的厂长,继承父业。水泥厂在大娃爸爸手里的时候挣了不少钱,他用那些钱在老家盖了房子,又在县城买了房子,在那个年代算得上一个大户人家。只不过厂里近年来不景气,尤其是自打大娃接手之后,厂里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没过几年就破产了,毕竟如今的工厂多得像一堆蚂蚁一样,像那样的老牌工厂要是没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引进先进的设备和器械,被淘汰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那时的大娃早就没了经营工厂的激情和耐心,相反他更喜欢打麻将,偶尔一天下来赢的钱比工厂一周的盈利还多,更重要的,打麻将可是一个享受的活儿,谁不喜欢坐着赚钱?大娃家的工厂破了产,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生财之道。说起来大娃的运气也是真不赖,赌博那两年也是赚了不少,又积攒了不少人脉,如今工厂破了产,他更是有闲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于是他经过朋友关系在外地买来数十台麻将机,又租了个空地,开始了收租挣钱的道路。几年下来大娃的生意越做越大,钱包越来越鼓,啤酒肚也越来越大。每当遇上他,他总是敞着外套,肚子大得就像一个怀了孕的孕妇,嘴里抽着烟,眯着眼,抖着腿,嫣然一个暴发户的姿态。大娃倒是没有受益王景学多少,但是两人总归是亲戚,借外人的钱不如借亲戚的钱。于是王景学决定去借钱,而老朱和大娃是最优的人选。王景学想到这里,茶也喝不下去了,便起身穿外套,刚好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虽有些熙攘,院子里的雪倒消融了不少。“穿那双旧皮鞋去吧,路上肯定脏得很,雪一消,到处是泥泞。”周娟说道,“对了,老朱答应你可以借两万吧?这样在大娃那里借一万就够了。”周娟说话明显底气不足,她也明白自己儿子是个怎样的货色——一个赌博犯,因为赌博输光了家里的钱,又借了赌场上好多钱。到了如今30岁连一个媳妇也没找到。这不前两天有媒人说媒,说是有一家的姑娘今年27岁,长得好看,而且还有工作,是一名小学老师。王景学正纳闷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找不到婆家,“还不是眼光太高了?”媒婆说道,“他家是开小卖铺的,虽说家底一般,但是女儿优秀啊。所以她妈是非得找一个家底好的,而且男方也有工作的,这不一拖再拖,到了27岁还没嫁出去。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总归是不好挑了,也挑不到好的了,这不她妈开始心急了,到处打听有没有好下家。”王景学点了点头,“是这样啊。”王家遇上这样的好媳妇,自然是高兴坏了,立马麻烦媒婆安排让两个孩子见个面,要是可以的话先把亲事定一定,“免得夜长梦多!”这是周娟说的。听到媒婆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周娟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儿子的婚事可不能一拖再拖啦!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儿子眼光高,非得找一个有工作而且长得好看的,凭王家的家底娶一个媳妇还是不难的。这下顺了儿子的心,王景学和周娟开心得晚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毕竟是两人的亲儿子,就算赌博败家,就算动手打过周娟,就算气得王景学进医院,那也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总得成家生子,指不定结了婚儿子就能收一收心,专心过日子也说不定呢?很快两个孩子见了面。王景学的儿子虽说败家,但是生了一张好嘴,说的那女的天花乱坠的,一时竟然情投意合,谈起恋爱来了。没过多久就到了谈婚论嫁,王景学和周娟听了高兴地去给老祖宗烧了三柱香。如今媳妇有了着落,就差一点办婚礼用的钱。王景学向该借的、能借的都借了个遍,最后一算还差三万块。他总不能因为这三万块而不给儿子办婚礼吧?为了这场婚礼,王景学就是砸锅卖铁、低声下气也要凑够着三万块钱!于是王景学终于还是出门去借钱去了。王景学和老朱家离得不远,但是步行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王景学为了能尽早拿到钱,也等不及打个车了,坐上村里贩卖蔬菜的大哥的三轮车就去了。王景学双手抓着车的把手,花白的头发在空中摇曳,他突然老了好多,连胡渣也泛着白。但是现实如何寒冷,他的心里总是温暖的,因为儿子就要结婚了,结婚就能收心了,结婚了就不往外跑了,结婚了就能踏实过日子了。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坐在冬风中的。老朱家很快就到了,王景学谢过卖菜大哥,大步流星地朝老朱家走去,顺便整理了一下被冷风吹乱的衣服和头发,他的脸上积着笑,眼角和嘴角的根根皱纹清晰可见,像一缕缕春天的清风。王景学到了门口,老朱家的门却紧闭着,他轻轻地推开了们,喊了声,“老朱。”半晌,才有人答应到,“进来!”王景学又进了屋子,老朱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茶几上放着一杯茶和一个果盘。老朱见王景学来,连忙起身,说,“景学,你来了,快来坐。刚才我以为是谁呢?还没想着你会来这么早。”“家里没事情就早点来了。”王景学说,“小琴呢?”老朱说,“买菜去了。”王景学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身体还行吧?看着你好像瘦了。”“可不是吗?都是被病给害的。这两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病,全家上上小小都有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我都被他们说病了。家里人有了病,那又是花销,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里面,光看病吃药就花了好几万块钱,都快把我的老底给翻没了!”王景学此刻脸上凉飕飕的,老朱还没有说完,“加上我儿子不是在外面生活吗?偶尔手头紧就伸手要钱。谁的儿子谁疼,我能让他挨饿挨冻吗?只能拼了老命挣钱,挣了的钱还没捂热又得给医院和儿子送去,哎,人家是越老越清闲,我是越老越繁忙。可忙了半辈子连自己的养老钱都给葬送了!”此刻王景学的脸上就像被人扇了两巴掌,红红地。“不都是这样吗?父母一辈子都是为了后人。”“对呀,好在我那儿子虽然挣不了几个钱,倒也不乱花,不做一些乱勾当,好钢用在刀刃上!”王景学的脸又被人用鞋底抽了两下,愈加红烫红烫的。老朱看着王景学不开口,倒也不再说下去了,换句话说,“你怎么样?家里还顺利吧?”“家里挺好。这不后人快结婚了吗?”王景学说,“是吗?也是老大不小了,这可是随了你的一桩心愿。可喜可贺呀!”王景学又说,“对呀,孩子的这个事情可是大事呀。但是不瞒你说,这两天我的手头上有点紧,就想着先在你这里借一点钱,等后面我发了工资,立马给你拿来。”“你这是什么话,我之前不是答应了借你两万吗?朋友有难我怎能不帮呢?”老朱接着又说,“但是景学,我得实话告诉你,你也知道我儿子在外面消费大,这两天连续给他打钱,我自己心里也是没底,昨天去银行查了查,卡上只有2000多块钱了。你也知道我家那位,有点钱就去银行存了死期,就为了赚点利润,你说,我这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来钱给你。不过也是怪我,给你提前放了话,让你空欢喜了一场,但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呀是不是?”王景学嘴里没吱声,脸早就被气成了铁青色,想起自己曾经的“仁义”,他觉得自己像个蠢蛋、傻帽。王景学在心底骂了一万遍自己是笨蛋,又骂了老朱一万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但是钱终究是借不到手了,之前的情义也在因为钱财而不复存在。王景学只怪自己瞎了眼,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便拉着脸说道“不用你费心了!打扰了!”王景学愤怒地摔着胳膊出了门,老朱依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王景学知道,这样的话一出,这些钱肯定是拿不到手了,连两个人的多年情义也彻底完了。但是他又肯定没法再在那个屋子里面待下去,他的脸已经红成了一片蚊子血。不得已王景学又转去大娃家,在大娃那里最多只能借两万,借不借得到还是两说。这次他打到了车,20分钟之后大娃家到了。这次他的衣服也没乱,头发也没乱,但是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却像冬天的树枝一样干枯无力,尴尬地挤满了他的面孔,像是一堆黑色的苍蝇爬满了他暗黄而松弛的脸庞。王景学敲了敲门,没人应,“该不会不在吧?”等了一会儿,王景学又敲了好几次,依旧没人应。他意识到大娃应该是去县城了。大娃不在家,王景学原本是想着打道回府的,他实在不想再一次承受那种被鞋底拍的折磨。但是正当他转身离开时,脚步又停了下来,“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丢人丢到底!”于是王景学拨通了大娃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久之后终于接听了,对话那头是大娃的声音,“舅舅。”“哎,大娃,你进城了吗?”“对呀舅舅,老家待着太冷了,城里有暖气暖和一点。”“怪不得我敲你家的门没人应,原来你是进城去了。”“你在我家?”“对,在你家门口。”“真不巧,我刚好不在家。舅舅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是这样的大娃,你舅妈给你说的那个事情你看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等我一有闲钱就给你先还了。”“舅舅,其实……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好,你说。”“你家结婚份子钱能结多少钱呢?”“份子钱能结多少我能知道吗?”听他这口气是结完婚就必须得还过去似的。听了这话,王景学又被气得半死,对借钱这事也死心了,决心不再把那张老脸放在地上任人摩擦,他含糊说几句之后挂了电话,重新打车回家去了。王景学始终是心酸的,他坐在车上,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是他却冷得发抖,冷得眼泪夺出眼眶,王景学略显沧桑地用那双粗壮的双手擦着眼泪,又眨巴眨巴着眼睛,此刻他多想他妈妈能在身边,能拿出那张花手绢帮自己儿子擦擦眼泪?可是王景学的妈妈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父母健在的话,你与死亡之间有一层垫子,当父母离开以后,你就直接坐在死亡上面了。”王景学如今直接坐在死亡上了……他想起自己的一生,他善良朴实,孝敬父母,他用仁义对待每一个人,仔细想来自己从未做过任何亏欠别人的事情……但是老了老了,却要为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奔走借钱,而此刻他却正在拿着自己的钱和没过门的媳妇约会吃饭……王景学一想起为儿子擦屁股的种种,就恨得牙痒痒,但却也没半点办法,只能溢不住地流眼泪,却又害怕被旁人看见……王景学此刻真的真的很想他妈妈,有妈的地方就有饭吃,有妈的地方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两个月后王景学顺利成了公公,第二年又抱上了孙子,也依旧为儿子擦着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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