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2-26 19:20:31 | 作者:子笑南瓜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8次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文|子笑南瓜
01孟婆那双长满褶皱的老手颤巍巍递过去一碗汤。
“姑娘,这次你该喝了吧?”
那姑娘似乎习惯了一样,面无表情拿出一把匕首,对着孟婆笑了笑,匕首一挥割了喉。这下,便咽不下孟婆汤了。
“算了,算了,你走吧。多少年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孟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苍老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起了泪。
孟婆不是只有一个的,这是一份工作。全天下最苦的女人入了三道轮回,要是最后还是哭着去哭着来的,就留下来成了孟婆。她是这一届孟婆里最年轻的,死的时候三十六岁。她又是这些孟婆里曾经活的最苦的,那得苦成什么样啊。
孟婆把汤又倒回汤桶里,看那姑娘还不走,站在自己面前发呆似的,两眼空洞洞看着前面。
“姑娘,你还不快走?今天赶上投胎人少,就你一个。明天你挤都挤不上去咯。”
“谢谢你。我争取下次高高兴兴老态龙钟的来。”
“这不就对了嘛,快走快走,没准儿这次你是个富人家的娇小姐。”那姑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凄然一笑,快步往前去了。
其实孟婆知道,下次回来那姑娘估摸也是哭着来的。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经受住三生三世的孽缘,带着两世的记忆爱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受过了。毕竟割喉不咽孟婆汤的第一人,就是她。
那匕首割喉,却是蚂蚁噬心的痛,过往不能回忆,一想起来,这心口就隐隐作痛。
“下班啦,哎,你怎么捧着心,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把那身老婆子的皮相脱下来,脸色苍白。
“快回去歇着吧,明天是人间的好日子,投胎的人肯定很多……”
她已经顾不上那个孟婆在说些什么,捂着心口往回走,走了两步就疼的站住了脚。谁知道这心越疼,脑子里的记忆却越发清楚,跟走马灯似的,她看见自己从一个小婴儿成长成一个大姑娘,那是自己的第一世。
第一世,她第一次做人,世上一切都很稀奇。男人稀奇,女人稀奇,哦对,最稀奇的是她的师兄,明明是个男娃娃,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
师父只有她和师兄两个徒弟。她学武,学用兵之策,师兄学文,学治国之策。她觉得师父这个腐朽的老头子肯定是老糊涂了,要不然怎么会教一个女娃打仗练兵的事儿呢?
02她天天在屋子外面扎马步耍大刀,师兄就坐在窗子里面读书写字。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师兄读书时候的认真样子。有时候一缕太阳光照进去,就照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师兄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子外面的小女娃对着他挤眉弄眼的调皮模样,却从来没有抬头过。
但师兄待她是最好的,不然师父炖一只鸡,师兄的碗里怎么只有蘑菇?不然每次她偷偷跑下山,为什么挨打的却从来不是她?
“师兄,长大了我要嫁给你。”“好。”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要给师兄做媳妇的。
后来,他们长大了,师父也很老很老了。师傅说你们下山去找郑王,去帮他当皇帝。他们下山找到了郑王,她成了统领,师兄成了军师。她和师兄太默契了,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连郑王都说,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登基后给你们赐婚。
后来郑王如愿以偿当了皇帝,她是威震八方的女将军,他成了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只是没来得及等到赐婚,她就又披甲上马,杀到了关外。
那帮余孽没有除尽,竟不知从哪弄来一支千人之师攻打关外阳城。那阳城是咽喉之地,阳城一破关内不保。她带了两千人,连夜赶往关外。那一战,实在难打。阳城地势低平,城外多山,难守不说,更难追击。打了两天两夜,折了一半兵马才守住城。还没等她喘过气儿,敌军夜袭,她带了两百死士出城作战,边走边打边打边追。最后她和剩下的五十多个人被困山里,整整三天才找到出路。
这三天,她吃野果睡草地,心里想着必须回去,回去了才能嫁给师兄。就凭着这股子信念,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恰巧又遇上敌军攻城。
她只一眼就看到城楼上师兄的身影。他来了,他肯定是担心自己的危亡,所以来了。她大喜,一路挥刀杀了过去。谁知道敌军越来越多,杀不尽似的,一波人倒下另一波人又上来了。
她支撑不住了,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她一咬牙,调头回撤,谁知到了城门前那城门却迟迟未开。
师兄一定是没看见,她用力拍门,大叫:“师兄!救我!开门啊!”
这城门还是未开,她抬头,却见师兄神色漠然。师兄这意思是,必须战吗?好,她再战!
她再次调头,朝敌军杀过去,她忘了自己举了多少次刀,杀了多少个人,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软甲,胯下的战马也不再生风。后来,敌军步步紧逼,饶是她杀红了眼,还是被逼退了。
她又撤到城门前,抬头与师兄对视。师兄只看了一眼,又望向别处。那城门,紧闭。
03“好!哈哈哈,师兄!我再战!”她又回去了,已经疯魔,成了杀神,她手起刀落,不停的杀不停的杀,直到身边围满了敌人,直到那数根长矛齐齐捅穿了她。
她疼啊,但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人,一身白衣,一把羽扇,周郎一样的风流。
她把那一幕记在心里,坠了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去年生辰师兄送她的礼物,镶金镶玉,精致极了。
后来她用匕首割了喉,带着第一世的记忆转了世。这第二世,她在戏班子里长大,成了角儿。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遇到师兄,但如果遇到,她一定要问他,为什么不开城门?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但是只要问出口,也就心甘了。
她十六岁成角儿,戏园子里只要她登台,底下听戏的人就把赏钱不要命的往台上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是台上最动情的杜丽娘。上辈子在战场厮杀,这辈子她终于可以好好体验女儿家的娇柔。
那天她刚刚涂好粉墨,在后台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却一眼瞧见台前正中间正在喝茶的那个男人,他似乎有所察觉,也抬头看过来。这一对视,她愣住了,眼里溢出了泪。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师兄重叠,一模一样。她等了这些年,终于遇到了。那天她登台,腿脚发软,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唱着《牡丹亭》,没两句就落下泪来。
他却一直盯着她,她甩一下袖子他心就跟着一颤,她唱的每一句词儿都好像是唱给他听。他听着那戏,看着那人,惊艳于她的嗓子,身段,还有感情。
她唱完一出戏,额头上已经渗出薄汗,回后台时她的魂儿还在台前,呆呆坐着连妆都没卸。过了一会儿,镜子里她的身后是他。
他们果然又相爱了,她还没问那个问题,还没放下上一世的执念,就先和他相爱了。毕竟上辈子没有好好在一起过,这辈子就容她贪恋贪恋。
那段时日她眼里带笑幸福的很,她在台上唱,他就在台下听。她下了戏台,他第一个去找她。他这一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温文儒雅,风流倜傥。
他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了,这一世他总是温柔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她的身影,他会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隔着衣服摩挲她的蝴蝶骨。她觉得这一世像一个梦,她享受着他所有的柔情,她被爱着。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娶她,虽然只是一个妾。戏子身份低贱,上不得台面,他家中显赫,居然能把她带进家门,不用说也知道这有多不容易。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喊着师兄。
他只当她是醉了,还在戏中。
04他没有正妻,这妾也并不难当。只是后来他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不能登台唱戏,只能在房里苦等,一夜一夜的点灯熬着。他偶尔来了,醉醺醺的,她欢喜的不行,只是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温柔。为什么?她不敢问,她好不容易嫁给他,也许他只是太忙了。
过了一年,他在外面买了一个院子。他说要带她出去,她心里高兴极了,他一定是想和自己独住!晚上,她在那院子里陌生的房子里等着他,她还涂了胭脂,仔细梳妆打扮。过了一会儿,有一个醉醺醺的人推开门,将她压倒在床上。
那人不是他。那晚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他亲手把她送上了别人的榻。她本以为他带自己出来独住,是想要厮守在一起,过白头偕老的日子。谁知道是把自己丢出来,当了垫脚石。她恨!恨他两世薄情,恨他给了她希望,又给她绝望。
这一世,她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死之前连他的面也没见着。
第二次转世,她看着孟婆手里那碗热汤,却流出了眼泪。那个孟婆是个死心眼儿的,也不哄她,就把汤端在她嘴边。她开始嚎啕大哭,那泪水都掉到了汤里。
不能忘了他啊!他那样对她,不能忘!
于是带着两世的记忆,她来到了第三世。她发誓,再也不要爱上他。
这一世,她实在是命运多舛。一出生她就是哑的,三岁克死了爹,八岁克死了娘。村里人都说她是灾星,没有一个人愿意养她。
她被赶出村子,像个乞丐一样,四处流浪。十四岁那年,她遇上一路商队。一个老商人看她可怜,就把她捡回去当个丫鬟。
她跟了老商人没三个月,那老商人就死了,她又被赶出来,无依无靠的,流浪了几个月。那天她躺在那儿,又渴又饿,浑身发烫。她差点就死了,还剩最后一口气儿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和尚给她喂了水,把她背回了庙里。
她躺了两天,烧的迷迷糊糊的,有人给她喂水喂米糊,用热水给她擦脸。
等她醒来,看见那和尚的脸,差点没又晕死过去。这么俊俏的和尚,除了他还能有谁?
和尚问她话,却不见她答,只看见她死死的瞪着自己,好像有天大的仇恨。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她心里苦涩,慈悲?只怕佛祖也容不下他。
他见她可怜,就在庙里的后院给她腾了间屋子。
她好几次想报仇,想杀了他。但一看见他跪在佛前,虔诚的样子,她就心软了。这一世,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和尚是孤儿,从小就是和尚。这一辈子都没体会过温暖。
05她给和尚洗衣做饭,和尚也没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却比前两世温暖的多。一个和尚一个哑女就这么相依为命,平平淡淡中互相依偎。
日子久了,她的那些执念也就放下了,每天这么过着,她也十分知足了。直到有一天,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来庙里进香,那妇人的女儿生的极美,和尚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后来,一来二去的,和尚和小姐的爱情竟然成了,和尚还了俗,下山考功名去了。她一个人在庙里,白天等晚上等,她知道那富家小姐与和尚不可能长久。她等着和尚回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每天晚上佛前的青灯摇曳,她匍匐在佛脚下,比天下的和尚都虔诚。一直等到三十六岁,等来了和尚中了状元郎的消息。
她急火攻心,当天就病倒了,夜里梦魇,那三世记忆纠缠不清,眼前的人变了又变,一会儿是城楼上的白衣身影,一会儿是戏台下的公子,一会儿又是破庙里的和尚。她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只是这次没人给她喂水了。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那样死了。
她泪流满面,捧着心蹲在地上。
多少年了?她在这奈何桥给人盛汤,看过无数人,欢欢喜喜的,伤心欲绝的。
本以为前尘往事也就慢慢淡忘了,谁知道再想起,还是如此心痛。这刻骨铭心的羁绊,难道再也忘不掉了吗?
“哎!有人找你!”那个孟婆冲她喊,她转身,那孟婆身边果然站了一个人。
她擦了擦泪,走了过去,待看清那人是谁,脸色大变,转身就走。谁知那人一把拉住了她,“师妹……”
她那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了。“师妹?谁是你师妹?”
“这是你谁啊?”那孟婆说话了,“这小伙子远远看着你的背影,非说是故人。”
“我不认识。”她亲手盛了汤,端到他手边。“你认错了,这奈何桥上从来没有故人。喝了这汤,快快投胎去吧……”他有些疑惑,不知道刚才自己那是怎么了。却没有多想,将那汤一饮而尽,投胎去了。而她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你说说你,都三十六岁了,还有那么好看的男子和你搭讪。啧啧啧,我老了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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