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4-25 00:37:29 | 作者:满荣久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1次
在苦涩漫长的少年时代里,在浩如烟海的童年记忆中,当年的老母山农场第九作业队,有一幢极其普通的土房子。它曾经是所谓的职工大宿舍,后改造成了干部家属房。
一、神秘的城堡
这是一座神秘的大房子。房子没有基础,整个墙体用土坯砌成;房子没有过梁,几根檩条上,铺一层苇帘,抹一层碱土,就构成了简陋的屋顶。像这样纯粹的坯篓子,在当今的东北农村,已经凤毛麟角实属罕见。
在这幢土平房里,曾经住着青一色的男性。他们蓬头垢面、神色暗淡,穿着样式统一、颜色单调的制服,每天从事紧张繁重的劳动。只要他们从跟前走过,就会飘来刺鼻的汗臭味。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刑满就业人员。在他们当中,有旧社会的孝子贤孙,有国民党的残渣余孽,还有新社会滋生的败类。他们被长期监禁劳动改造后,还是没有获得相应的自由。
我这么说,朋友可能不大相信。说一个人服刑期满了,政府就应该遵守承诺,及时恢复他的人身权利和行动自由,怎么可以一棍子打死,让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呢?可不幸的是,在建国初期的近三十年里,人们满脑子阶级斗争,不相信人是可以改变的。于是,由人民政府统筹安排,建立了很多“新生”工厂(或农场),用于安置刑满就业人员。
我的老爸就是这里的管教干部。这里没有电网,没有高墙,没有武警,只有一间偌大的宿舍,像是老犯们的集中营。这里集中了社会的渣滓,集中了人性的丑陋,更集中了社会的敌人。所以对他们开展工作,时刻面临极大的凶险。
老爸有一只手枪,平时擦得锃光瓦亮,睡觉放在枕头底下。他经常告诫我们,不要接近劳改犯。他们说的话不听,他们给的东西不要,他们给的糖果不吃。这样的小心谨慎,这样的担惊受怕,这样的如临大敌,也让我们对大宿舍,对大宿舍里的居民,产生了强烈的敬畏心理。
第一次走进大宿舍,应该是里边放电影。到底看的是什么,由于年代十分久远,已经记忆模糊,无从知晓。印象最清晰深刻的,不是热闹喧嚣的场面,不是精彩的故事情节,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臭屁。
那屁带着人的体温,热乎乎地飘散开来。此起彼伏的瓜子声,忽明忽暗的袅袅香烟,混合着咸咸的臭脚味,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我暗暗打量四周,发现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一个个目不斜视,没人表现出丝毫的歉疚和不安。
看来,在场所有的观众,都是高度怀疑的对象。所以,不管是男女老少,还是好人坏蛋,他们一样吃五谷杂粮,也一样的会臭气熏天!
二、温暖的新家
十年以后,由于就业人员的全部遣返,新招的青工陆续结婚,大宿舍已经基本闲置,被改造成四套干部家属房,幸运的是老爸分到其中的一套。搬家的那天,全家上下喜气洋洋,好像过上了大年。因为我们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原来的对面大炕,在装修时拆去一面;由于房屋跨度大,从而有足够的空间,间壁出一个可供我和姥姥居住的单间;由于房屋举架高,窗户采光充足,显得宽敞明亮。这是在农场工作时,我家最好的一处住房。
我们的家庭条件,就如雨后的春笋,显示出勃勃生机。妈妈养了很多鸡,公鸡的啼鸣声和母鸡的下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给人以红红火火的印象;我养了几十只鸽子,放飞时似祥云朵朵,归巢时如彩霞片片,给人如诗如画的景象;弟弟妹妹的打闹声,“小喇叭”传来的音乐声,日落黄昏的读书声,给人以欢乐祥和的感觉。
当难忘的一九七八,改革开放的第一个春天,悄然向我们走来时,我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从此,在繁重的劳动之余,我拿起久违沉重的笔杆,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学习。饿了,啃一口冰冷的馒头;困了,用冷水洗一把脸;累了,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发奋努力刻苦攻读,仅用短短七个月时间,就把高中课程学了一遍。当手捧鲜红的入学通知书时,喜悦和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我知道,自己所有的苦痛和辛酸,努力和奋斗,汗水和泪水,都在这天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励志名言 )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我们家还双喜临门。我考上吉林农业大学,二弟考上吉林林学院,这样出色优异的表现,让老爸老妈充满了自豪。当地媒体还以《富有》为题,对我们家进行了报道。说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在经济上贫穷的,在精神上是富有的。
1980年的夏天,由于老爸调动工作,我们搬离了老房子,那个曾经浪漫温馨的家园。
三、破败的老屋
转眼之间,三十二年过去。对老房的记忆,已经模糊和遥远。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到原老母山九队,今天的跃进马场九连。那栋职工大宿舍,还风雨飘摇地站在那里,只是更加的衰败不堪。沟壑纵横的屋顶,好像不能遮风挡雨;脱落斑驳的墙皮,好像历经岁月的沧桑;岌岌可危的墙体,好像随时都可能坍塌。
应主人的热情邀请,我小心翼翼地走进老房。灶间一条排水沟,赫然进入我的视线。
“这是什么,难道是排水沟么?”我吃惊地问。
“是!”
“为什么啊?”
“下雨时,水排不出去,只好在自家挖沟了!”主人无奈地回答。
两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住在风雨飘摇的老屋,本来就十分的可怜。如果狂风暴雨袭来,没有任何防护的老屋,会不会连人带屋被洪水卷走呢?我真的不敢想象!
在提倡和谐社会的今天,我们的基层党员干部,面对人民群众的疾苦,竟然麻木到这种程度,真的令人不寒而栗!
四、历史的思考
有时候我就想,那栋饱经沧桑的老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建设的必要?它的横空出世,是不是毁了一代人?毁了一代人的青春,毁了一代人的理想,让某些不够坚强的人,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我没有问题的答案,只是席卷全国的红色风暴,形成了人人自危的尴尬局面。
我父亲1950年参军,在热河省公安部队服役。他们最初的主要任务,就是天天出去抓人。手铐子不够,俩人戴一副;换上脚镣子,就要被执行枪决,不需要上级批准的;小小一个的滦平县,人口总数不超过十万,枪毙的人却成百上千。那些没主儿的野狗,一听到河滩上响起枪声,就会“呼呼”地往上扑。
我只能说,那些入狱服刑的人,是幸运活下来的人。只是刑满释放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基本的人身自由,让人非常的痛苦和绝望。
我曾亲眼目睹一个跳井自杀的老人。他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只濒死绝望的落汤鸡,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只见他目光暗淡面如死灰,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我不禁想问,是什么让他悲观厌世,又是什么让他孤独绝望呢?
好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党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果断停用“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口号,审查和解决党内外一大批冤假错案,把党和国家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上来。在规范社会主义民主,健全社会主义法制,开创民主和谐的新局面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突破和进展。
那间苟延残喘的老房,它是“新生”农场的遗迹,也是不堪回首的过去,更是那段历史的见证。随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随着社会的文明和进步,随着农村危旧房改造工程,必将完成它的历史史命,为漂亮的新式楼房所取代。
我期盼老房的推倒重建,让这里山青水秀旧貌换新颜;我期盼社会的民主进步,让历史的阴霾和悲剧不再重演;我更期盼国家的繁荣昌盛,让这里的人们享受生活享受阳光。
2019年11月26日
全站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