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4-24 00:35:19 | 作者:草原骏马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9次
1982年初冬,农村大集体分队,社员们在队房子里通过抓阄分大牲畜。四哥牵着一匹白马进了院子。应该说这是一匹看上去既沉稳矫健又风姿绰约的马,两只大大的深蓝色眼睛,温和地看着它的新主人,仿佛眼睛里面隐藏着一份前世的约定,今天是来如期履约。白马站在院里,一动不动,任凭一家人围着评头论足。爹抚摸着马背对娘说,这可是咱们二队最老实也是最能干的一匹马啊,能够把它分到手,是咱家的福气,这回几个小子娶媳妇就不用犯愁了。娘微笑着用手给白马梳理着马鬃,不作回答。由于我个头小,只好用小手拍了几下马屁股。大白马竟然友好地扭头看看我。
自从我家有了这匹大白马,我又多了一个不会说话但很友好的伙伴。大白马是我骑的第一匹马,在野外放马,有时我会骑在马背上的,信马由缰,高兴地过着骑马瘾。回家时,我自己上不了马,就会骑在低头吃草的马脖子上,再用脚踢一下马头,马抬起脖子,我顺势爬到马背上。可以说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笨拙之感,现在回想起来,都很佩服自己上马的技术。
正如爹所说,大白马很能干活。春天来了,它拉着一辆很沉的铁棍儿车,一趟一趟往耕地送农家肥,几十车的粪肥,一个星期就拉完了。之后,拉化肥运种子,和姥爷家的黄骡子一起拉犁种地,整整一个春天,种了160多亩大田。
紧接着到了6月份,大白马开始拉着爹和哥哥们早出晚归去地里锄地。一次,我也和家里人一起下地。太阳落山了,爹和哥哥们扛着锄头也收工了。我急忙套好车,和四哥争着要赶马车。最后爹对我说多注意路,不要翻了车就行。我说大白马会认路,瞎子也能赶着回了家。车上的哥哥们也笑了起来。
一路上,我挥着手里的小棍儿,坐在车的前面,耷拉着两条小腿,“咿咿喔喔”吆喝着,感觉像个小大人,马车“哐啷哐啷”地走在田间路上。我心里的那股得意劲,就是现在给我一辆宝马车开也无法体验出来。就在我忘乎所以,陶醉在赶车的兴奋中时,突然左边的车轱辘压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上,只听“哐当”一声,我被颠了下来,“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感觉铁棍车戛然而止。我扭头一看,车轱辘紧挨着我的脖子,如果大白马再往前多走一步,我颈上的“小西瓜”就会被坚硬的车轱辘利利索索切下来。爹和几个哥哥急忙跳下车,他们的脸都被吓白了,我躺在车下面明显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一场“灭顶之灾”,被懂事的大白马化险为夷。
回家后,娘哭着端着一小笸箩莜麦,喂着大白马,大白马吃完后用头蹭着娘的手臂,它好像知道娘对它的谢意。娘说,马带三分龙性。
转眼八年过去了,大白马仍旧在我家勤勤恳恳地干着农活。爹曾因为是卖过万斤粮的大户,在全县经济工作上被隆重表彰,县委书记亲自给爹在胸前挂上大红花,爹回家后半个多月乐得闭不上嘴;三个哥哥也相继娶了媳妇成了家,过着自己红火的小日子;家里还也购买了一台小型拖拉机承担了大部分农活;这时大白马已变成老马,一些小来小去拉东西的农活还是由大白马完成的。 (经典美文摘抄 )
秋天的一个早上,爹让我套上马车去地里把捆好的大豆拉来回,他去拾掇一下场院,要用连枷把大豆打了。爹安顿我说,白马老了,你得两趟拉回来。我赶车来到地头,看到地里立着不到30个大豆个子,也想偷懒,少跑一趟。于是把大豆都装车上了。回家的路上有个斜坡,明显感到大白马拉车很吃力,喘着粗气,我用手摸了一下大白马,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汗水。我开始后悔我的自私。我急忙用右手拉住车辕上的铁环,和大白马一起使劲拉着,并且嘴里喊着“驾驾”为大白马加油鼓劲。
就在我和大白马艰难地拉着车走的时候,突然大白马前腿“啪”一下跪在地下,车和马身都往后搓了一下,白马的头低着,嘴挨着地,使劲撑住,继续喘着粗气,像是在酝酿力量,这时我分明发现一滴眼泪从深蓝色的马眼里滚动出来,大白马望着我,眼里好像充满了无奈和愧意。我抱着大白马脖子懊悔万分痛哭流涕,不知如何面对。就在这时,大白马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噌”从地上又站起来,前倾着膀子,低着头,一鼓作气上了坡,我惊讶地跟着,感觉都有点追不上。
到了场院,我才发现大白马的两条前腿膝盖被搓破,伤口有桔子大小,鲜血已把前腿印成了红褐色。爹找来白布一边裹马腿一边骂我长了颗狼心。
从此以后,爹再也不让大白马干农活了。马贩子闻讯来收菜马,被爹一一拒绝,爹说大白马是我家的功臣,我们念着它的恩情,绝不能让它挨了刀子。马贩子嘲笑爹把大白马当老爷子养,说爹还指望大白马给我家生金生银呢?爹说,当老爷子养,我乐意,管别人屁事。马贩子听后灰溜溜走了。
大白马的牙口开始咬不动东西了,吃草时嚼着嚼着从嘴里吐出湿湿的草蛋儿。它常常卧在马圈里,不肯起来,浑身粘满马粪和马尿,白马变成灰马。它很瘦,两排马肋骨像是白色的琴键,按下去仿佛能够听到声音。一次,我和爹想让大白马站起来吃点莜麦,我抱着马脖子抬,爹拽着马尾巴提,大白马也是使劲配合着,可它的四个蹄子老在地上打滑,站不稳。眼泪慢慢地从大白马的眼睛里流出来,带着恋恋不舍,带着对往昔的回忆。
冬夜,我家的大白马,还是悄悄地走了。它僵硬地平躺在马圈里,瘦骨嶙峋的,长长的马鬃盖住了它那双友好善意的眼睛。大白马永远闭上了眼睛。面对此情此景,我的眼泪扑啦啦地掉下来,仿佛又看到我骑在马背上欢笑的样子;看到娘哭着喂大白马莜麦情景;看到我和大白马一起拼命拉车心酸的场面。
北风刮来,飞雪漫天,仿佛都是为大白马送葬而来。爹和哥哥们开着拖拉机把大白马拉到村外一个缓坡下面,爹说这里有个废弃的土豆窖,避风,也缓和些,就让大白马在这里过冬吧。
雪越下越大,我们静静地站在茫茫的大雪中,看着窖口慢慢被大雪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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