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2-07 12:10:32 | 作者:风为裳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31次
壹
从法院出来,漫天黄沙几乎一下子把我打倒,我晃了一下身子,闭上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后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转过身,挡在他必经的路上,我说:梁至善,这回你满意了?
他没出声,倒是后面姑姑叔叔虎视眈眈地围上来,说:至美,你别欺人太甚,你跟你妈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你也不想想至善的日子怎么过?
我瞪着他们:你们别说得好听,我们要带至善走,你们同意吗?
至善的盲杖向前触了触,碰到我,至善的手打了过来,我一躲,他的整个手臂在空气里使劲一抡,失去重心,向前倒了过来。
我上前扶住他,他趁势给了我一个嘴巴。
我捂住半边脸,泪再次夺眶而出,就为了十二万元钱,值得吗?
阳光下,我冷冷地说:梁至善,我没有占你便宜,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那份钱而已。
不远处,妈妈哭得肝肠寸断。
那年春天,我18岁,沙尘暴一再来袭,而我,把哥哥梁至善告上了法庭。
贰
事情还得从我15岁那年冬天说起,父亲为了多挣些钱补贴家用,去山里的林场伐木头。
结果,一根红松没有顺山倒,正好把父亲砸在了下面。
噩耗传来,一家人哭成了一片。
妈妈身体不好,至善先天性眼盲,我才上初三。
有父亲在,家里的日子已是风雨飘摇,他不在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林厂一推六二五,说父亲不按规程操作,出了事故,概不负责。
叔叔跑了几趟城里,请了律师,打起了官司,官司打得很不顺利。
那些日子妈妈高血压加上心脏病一病不起。至善也总是呆呆地一坐就是好半天,谁问什么也不肯说话。
好在我放了寒假,给妈妈和哥哥做饭,洗衣,看着院子里通往村子里的小路,偶尔有人走进来,我便迎上去,第一句话就是:知道我家的官司怎么样了吗?
那天,那条落满了雪的小路上一下子拥了好些人,是姑姑姑父、叔叔婶婶,他们脸上有喜气,却又有些紧张,叔叔的屁股搭在炕沿边上,说:嫂子,我哥的官司赢了。
妈下意识地伸直了腰板。
叔叔说:赔了12万。妈妈哦了一声。接下去,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半晌,叔叔说:这钱我替至善存着,孩子这样,咱们不能动。
说完,屋子里没人吭声。
许久,哥哥说:叔,这钱归我对不对?
叔叔点头,至善说:那拿出来给我妈治病吧?
姑妈悄悄拉了拉至善的棉袄,说:你后半辈子全指望这钱了。
妈说:我没意见,留给至善吧!
日子依旧清贫,那12万横亘在我们母子三人中间,没人提,却成了心结。
春天时,有人给妈介绍人家。
妈对我说:至美,妈才44岁,至善眼瞎,你又是女孩,妈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哭,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那晚,我跟至善说:哥,你有了那些钱,真的会幸福吗?
哥哥没吭声,月光下,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他对妈说:妈,如果我把那钱要回来给你,你会不走吗?
妈用脖子上的头巾擦了擦眼睛,不说话。
丁香花开时,妈悄悄收拾了个小包,走出了那个破烂的家,她出门时,我和至善都没去送。
姑姑来接至善,她说:至美,你上你的学,你哥哥不用你管。
至善木然地坐在炕边,仿佛是个被摆布的木偶。
我说:哥,你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姑姑说:你上学走了,还不是把他一个人扔家里?
我踢了一下破椅子腿,我要带至善去县里,我想让他上盲校,认字了,再学学按摩,那样就可以自食其力了。
姑姑的嘴撇到了耳跟上,至善有那么些钱呢,到时挑个媳妇伺候他就得了,何苦费那些力气。
良久,至善说:妹,你别管我了,好好上你的学,好好奔自己的前程。学费、生活费我会让叔给你送去的。
至善被姑姑拉着走出了小院。
透过前窗户的大玻璃,我看到至善回了一下头,但是,他看不到我满脸的泪。
16岁那年春天,家成了冰房子,我成了一只孤雁。
叁
拿着从梁至善那打官司赢回来的四万元,我迈进了大学校园。
三年里,我没有回过村庄,没有见过梁至善。
偶尔,会在梦里,梦到他翻着灰白的眼睛骂我:你是个强盗,你为了你自己,居然告亲生哥哥!
从梦里醒过来,枕边冰凉。
同村又考过来一个女孩,怯生生地来看我这个老乡。
寒暄了几句,我问:我哥,他还好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说:姐,至善哥他……他很不好!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不好?女孩站了起来,说:反正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直到买了火车票,坐在了候车室里,心才定了下来。
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哥哥,没有多少文化的爸爸找村里的先生给我们起名叫至善至美,可是到头来呢?
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跟在哥哥后面叫瞎子,他不敢出去,我领着他,拉着他的盲杖,有男孩故意上来挑衅,我手里攥了石头,扔出去,没打着人家。
男孩上来揪我的头发,我疯了一样喊:让你欺负我哥,当我们老梁家没人了是咋?
哥在我身后喊:妹,咱别打。
我回头说:哥,这个贱皮子,不打他不行。
哥站在路边哭,他说:妹,我再也不跟你出来了。他不帮我,却转身摸索着往家走。
我给了男孩一口唾沫,抹抹脸上的汗水,跑去搀他,回家噘着嘴跟爸说:我哥是熊包,人家打他,他就会躲。
至善不知道怎么摸来块毛巾,递给我。他小声说:你会吃亏的。
我吃亏我乐意,谁叫他们欺负你的?
爸爸悄悄对我说:你哥有些自卑,怕伤了你。每次你替他打架,他都会偷偷哭。
从那以后,我再不在哥哥面前打架。谁家的孩子向哥哥丢了石子,骂了他,我都会记住,把哥哥送回家后,跟他单挑。
后来,村子里的男孩子都很害怕我,见面叫我梅超风,哥哥也再没有人敢欺负了。
火车到县里时,已是万家灯火。
我站在车站的人流里,有些犹豫。
三年前那个春天里响亮耳光犹在耳边,我回去,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九月,初秋的风很硬,我不由得抱了抱肩膀。
我先去了妈妈的小村子。妈妈老了很多,见了我先抹了眼泪。
她说:至美,别恨你哥,他也是身不由已。
过了一会,妈又说:如果你哥的眼睛不是看不见,根本就不会有你了。
至善出生那年,已经开始计划生育,爸爸妈妈为了至善的眼睛,几乎跑遍了整个东三省,可是医生都摇着头说:没办法。
妈妈的眼睛哭得都快干了,她跟爸说:咱俩活着,他还能吃饱穿暖,咱俩不在了怎么办呢?
爸咬咬牙说:再要一个吧,最好是个女孩。
因为哥哥的眼盲,所以按政策家里可以再要个孩子。
天隧人愿,哥3岁那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爸哭了,他说:小丫头,你是老天爷派来照顾你哥的。
我的泪止也止不住,我说:妈,他不让我照顾。我去了,他会不会说我奔他的钱?
妈说:我们对不起你爸,也对不起至善。
那天晚上,我梦到很多很多的钱从天上掉下来,把我和至善砸得喘不过气来。
至善大声喊着至美,你快跑。我哭着醒了。
肆
我一大早赶回熟悉的村庄,成片的稻田,摇铃的大豆,一切都是梦里的情景。我万没想到见到哥哥会是那样的情景。
远远的,我看到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站在猪圈边上,白背心,红拖鞋,我停了下来,那会是哥哥吗?
我走到他面前,泪淌进了嘴里,很涩很苦。
他侧着耳朵听脚步声,我说:哥,你咋不多穿点衣服呢,这么冷的天,感冒了咋整?
他手里的桶砰地掉在了地上。
我拉住他,哥,他们不说给你娶媳妇吗?他们不是说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哥的手抖抖地拣起桶,他说:你回来干啥?大学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
婶子从屋里走出来,哟了一声,说:至美又回来跟你哥打官司来了?
我冷冷地说:这回是跟你们打官司来了,你们是怎么对我哥的?
我跟婶子吵了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哥站在我身边,说:至美,咱别吵了,人家笑话。
我跺脚:哥,你个窝囊废,怎么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
哥吼了一声,说:至美,你跟我来。
哥跌跌撞撞地把我拉到爸的坟上,他说:跪下。
我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哥哥,跪了下去。哥也跪了下去。
他说:爸,我和至美不孝,一定惹你生气了。那一年,我听了姑姑叔叔的挑拨离间,不给至美上大学的钱,还打了她……这些年,我一直不肯动那笔钱,我的眼盲了,但我的心没有瞎,我不能拿你用命换来的钱享受,我不能原谅自己为了这钱跟妈和妹妹全闹翻了……
至善说不下去了,我泣不成声:爸,是我不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该把哥哥扔下……你说我是上天派来照顾哥的,可我没照顾好他……
周围的白杨树哗啦哗啦地掉了很多叶子。
半晌,哥说:妹,还记得小时候,咱爸买回来桔子瓣糖,咱俩舍不得吃东藏西藏的事吗?那一年,你把糖藏丢了,就赖我偷吃了,我为了哄你,就说我吃了。你走后,咱家卖房,人家在大衣柜上面找到那包糖了,人家说,什么呀,像黑泥蛋儿了呢!
我说:哥,还有人给你讲电视吗?
那时,家里穷,爸却咬牙去供销社赊了台电视。电视里演米老鼠和糖老鸭,我一边看一边咯咯笑,哥哥急了,问我笑什么,我随口说:你眼睛看不见,说了你也不知道。
好半天,没听到哥哥说话,我回头,看到哥哥躺在枕头上哭。后来,每次看电视,我都给他讲。
哥哥说:我住在仓房里,没电视!
那些钱呢?
哥哥把头低下了,我没让他们动那些钱,我也没动……我很恨那些钱,如果没有它,我们兄妹也不会闹得……
妹,开始我跟姑姑去,只是想不拖累你,让你安安心心上学。后来,你向我要钱上大学,他们说:你高飞了,就再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才不给,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没想到你把我告上法庭……
这些年,我反复地想,那钱是爸的,应该有你一份,也应该有妈一份,我太自私了,所以,吃这些苦,都是我活该!
我抱住哥的胳膊使劲哭,我说: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要做你的眼睛的话吗?这三年里,我总是梦见你骂我没良心,骂我贪财,哥,没有那些钱,我也能养活你!
哥使劲地点头。瑟瑟的秋风里,我却感觉心里暖暖的,春天里那场官司终于像我们的眼睛里的阴翳一样,消失了。
哥摸着我的脸说:那次打得很疼吧!
我说:很疼,所以,你以后要加倍补偿我,对我好,听我的。
哥哥笑了,回头对着山林说:爸,你看这丫头又欺负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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