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人的土家情

　　世界很大，色彩很多，变化很快，；我家乡很小，色彩很少，变化很慢。

　　我的家乡没有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里那样的美好；我的家乡也没有王安忆记忆里的上海那样变化无穷，我的家乡更没有老舍故事里的北京的那股京味儿。我的家乡有的只有一个又一个如我一般的人儿，他们从这座山里走出去，有的回来的，连带着新的人；有的人走了，连带着过去的人。

　　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门前河里的水静静流淌，围绕这座村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仿若永恒的生命跨过亘古的喧嚣，生生不息。我常常问妈妈：“为何这河里的水不会干涸呢？”妈妈说：“因为他是我们的命。”那个时候的我懵懵懂懂不知为何，只得假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我总记得，若逢稻子快要熟了的夏夜，随着蛙鸣，寨子里总是格外的嘈杂的。东家说着：“上村把我们的水源堵了，眼见着稻子快要熟了，可是要渴死了。”西家说着：“我们拿起锄头、镰刀，还怕他们吗？”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们说着：“这稻子要是被渴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小孩子倒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他们担心的不过是明天家里会不会有好吃的，若是饭桌上能多两个鸡蛋，自然最能令他们开心的事情。不一会，声响突然大了，一会又小了，然后远远瞧去，去上村的路上多了几盏灯，透着月光，格外明亮。

　　天蒙蒙亮的时候，村子里的男人们回来了，伴随着一身的疲惫，带来的往往是水又流进了田里的消息。听着这一消息，女人、孩子往往是极其开心的，伴随着这种喜悦，以及木板房上的烟囱，这个村子里的一天算是正式开始了。男人们纷纷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补觉，孩子们则被各自的母亲们催着背着书包去上学。这个时候往往是孩子们最痛苦的时候了，因为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有一门必修课，土家摆手舞。对于女孩子，这倒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但对于男孩子，这无疑是满清十八大酷刑了。手一转，腰一扭，腿一蹲，无疑，一个俊俏的土家小哥儿也会在顷刻之间变得热情似火。其实，在我过往的二十年生命之中，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跳土家摆手舞的，伴随着土家族特有的腔调，跳起来是极具民族风情的，但奈何于那个年龄的我而言，每日一次是极其乏味的，所以时至今日，我早已忘记当初被我记得滚瓜烂熟的动作，只是偶尔听见熟悉的腔调，会忽然想起那些青涩的时光。

　　午饭时，上了一天课的孩子们回来了，带来的往往是街对面的某家的女儿要嫁给隔壁某家的儿子的消息。这时，村口是免不了要上演一场“唇舌大战”的了，七大姑八大姨就着这场婚事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东家奶奶说：“还不是为了抢水的时候多个帮手。”西家奶奶说：“别在这酸人家，谁让你家没有帮你添个人的本事儿人呢。”旁边的姑姑们还想插句嘴，但见着这阵仗，只得佯装家中有事，远离这是非之地。然而，东家奶奶和西家奶奶的梁子算是结上了。平时若是碰上对方的啥喜事，对方必是会奚落两句的。但这并不会影响两家男人之间的交往，他们说女人之间的小把戏是上不了台面的。但若是对方遇上了什么难事，这对头家的女人绝对是会第一个催促自家男人去帮忙的人。很多年后，我外出求学，离开了那个生养我的地方，但我始终对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不太懂和理解的，但这就是土家人血脉里流传的东西吧！

　　后来，随着蓄水、引水工程的修建，这样因水而有的争斗在村与村之间是越来越少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未因此淡漠。就如同谁家做了一箱豆腐，定然是会送一碗给隔壁邻居尝尝鲜的。对于这豆腐，我是最喜欢吃的了，隔壁的奶奶管这豆腐叫开箱豆腐，粘着刚刚用葱、姜、蒜、酱油、辣椒、折耳根拌好的辣椒水，味道是极其鲜美的了。只可惜我长大之后就再未尝过这样的人间美味。不过，后来隔壁奶奶有做过一种新的豆腐，绿绿的，果冻似的，一吸就没了，味道是什么样，我倒是早忘记了，但依稀记得他的样子的确是精致可爱的。好似叫斑鸠叶豆腐，是用斑鸠叶做的。若是你问我斑鸠叶是什么，我定然会告诉你，这是一种绿绿的叶子。毕竟我是未曾见过这种叶子的。若说还有什么好吃的，当然就数红薯粉了。我是亲手和妈妈做过红薯粉的，在亲手做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着晶莹剔透的小物件，做起来竟然需要这么多的工序。首先自然是从地里把红薯刨出来，刨红薯的时候自然是要记得要顺着红薯叶的经脉刨，不然很容易把红薯刨漏或者是刨坏，这样无疑是得不偿失了。然后把红薯洗净、刮皮、打浆、沉淀、晾红薯皮、切丝、捆成一捆，红薯粉就这样大功告成了。晾红薯皮是一件极其费体力的事情，一个人往往是无法完成的。若是我在家，帮妈妈晾红薯皮的往往是我，若是我没在家，帮助妈妈的则是隔壁的婶婶。因着这个缘故，晾红薯时节，村里的家家户户总是忙碌的，今天妈妈还在这家帮忙，明天往往就已经去了另一家了。切红薯丝的时候，往往已是深夜，头顶的吊灯在黑暗中散发着点点的光晕 ，台灯下是母亲切丝的动作，一上一下，手法极其娴熟。 经历了半个月的忙碌，红薯粉会在某个重大节日上被端上饭桌。他的做法是极其简单的，用冷水泡一下，然后直接扔进沸腾的火锅里，几分钟之后，再捞出，不需要再加其他的佐料，他就已经是极其鲜美的了。又或者是配上点酸菜炒一下，在炎热的夏日也是极其爽口的。不过这些做法都比不上在晾红薯皮的时候把刚出锅的红薯皮切块，加上些许家里做的糟辣椒，那才是人间一绝。

　　这样的忙碌之后，转眼就会到达年后 。经历了一年的洗礼，村里的孩子自是不会突然长大的，他们还如往昔一般趁着天气的晴朗，下河捕鱼，上山抓知了，回来的时候往往是一生泥污，若是碰上父母在忙碌，这熊孩子算是逃过一劫了，若是一不下心碰在枪口上，一顿面条是免不了的了。女孩子则是更为安静的，她们往往会在某个初春的日子，相约出行。或是上山采些野菜，也是在某棵桃花盛开的桃树下聊些女孩儿家特有的心事。伴随着盛开的桃花，这些姑娘是极其俊俏的。等到漫山遍野的桃花全都盛开之后，家中的长辈则会叫来家中的小辈们一起去打落。什么是打落呢，就是拿着杆子把桃树上的花朵打落下来一些。小时候的我是极其不理解这种举动的，我就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桃花打落下来呢？”那个时候，爸爸就会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因为桃花太多，就会分走桃树的营养，那样的话，这棵树上的桃子就长不好了。”“ “是不是相当于给桃树“除虫”呢？“ 爸爸哈哈大笑，“你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听着，我就撒了欢的跑去桃树下打桃树花瓣，她们随风飘舞，粉粉的，极其美丽，仿若九天仙女一般。

　　后来啊，我因为外出求学离开了那个地方，但若逢桃花盛开的时节，我定会让妈妈给我拍一段视频，不为别的，只为目睹这桃花的盛况。后来啊，我走了，但我还有回去的一天，因为我喜欢这里。后来啊，我的弟弟妹妹还留在那个地方，但他们有走出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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