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

　　我端着打好的豆浆，坐在食堂的角落，拿着一根吸管往豆浆里吹气，豆浆瞬间冒出一个个小小的圆泡泡，闪着晶莹的光，淡淡的乳白色与豆浆的乳黄色相照应，活得像住在宫殿里的小公举。

　　小时候我就喜欢往豆浆里吐泡泡。观察大泡泡何时变成小点点，数着一个个鼓起的气泡，计算它们消失的速度……热腾腾的豆浆冒着热气，将我的思绪带到了很远……孙铭浩是我的表哥，比我大一岁，因成绩不理想，姑母将他送到县城读书，暂住县城我妈租的出租屋里。他留了一年级，所以我们同届，不仅如此我们还同班。都说距离产生美，我们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也不觉得对方“美”，反而觉得对方“傻”，我们俩爱挑对方的刺。怼对方是我们必备的技能。补习班上，他和我同桌分享我是如何狼吞虎咽，如何对鸡腿“钟情一生”的，配上动作、表情演绎的堪称是小沈阳的《不差钱》，同桌眼睛眯成一条缝，将刚送到嘴里的水，一下喷上了前排转头问问题的同学。有那么几秒的暂停后，前排的同学张开右手，想用手擦拭脸颊，却突然恶心的想吐，转头往厕所跑去。同桌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止不住的笑，我瞪孙铭浩一眼，他回我一句话：“你的眼睛很像你吃的鸡腿！”早上，我们喝着母亲煮好的豆浆，比赛着吹泡泡的速度。“你看我的泡泡多大！”我蹦跶的双脚，拍着桌子神气的说。不一会泡泡瞬间变成一粒小水珠往两边散去。孙铭浩大笑：“哈哈，你的泡泡破了！你看我的！”他鼓足了气，鼓鼓的腮帮子慢慢变平，豆浆也慢慢鼓起了气泡，但没一会儿，它们就破了。“我们的都破了！”“我再吹！”最后豆浆凉了……午饭时我们坐在彼此对面，电视在我们的正前面，电视里插播着悠悠奶茶的广告。他说：谁不说悠悠奶茶，谁是笨蛋！说完我们同时都喊：“悠悠奶茶！”“你慢啦！”“你只说喊不喊，又没说快和慢！”我狡辩道。他挠挠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对哦，那我再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抢先说：“谁慢说悠悠奶茶，谁是笨蛋哈哈，你是笨蛋，笨蛋！”“你是笨蛋的妹妹。”“才不是！你又不是我亲哥，你是表的！”开饭了，母亲盛了一碗虾，我感觉两边的脸颊发麻，将嘴里涌出的唾沫咽了回去，虾只有五只，母亲给我夹了两只，再往我碗里夹第三只时，她身子顿了顿，抬头看见孙铭浩正看着她，她将玄空手里的虾放在他的碗里，接着又将剩余的两只虾放在他碗里，我瞟了他一眼，他看向母亲的眼睛亮晶晶的，母亲笑着说：“铭浩啊！多吃点。”他点点头，低头不说话，两人像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我嘟嘟嘴：“妈！我才两只呢……”“两只够了，下次妈妈再买，听话！快吃吧。”一次考完期中考试孙铭浩神气的模样，他对着大哥说：“90分以上老师念了名字，60分以下的老师也念了，都没有阿瑶，我89分，一定比阿瑶高！”待我进门后，心高气傲的指着孙铭浩对哥哥说：“我一定比他高！”“屁咧！我89呢！”“我也89……”我们抢过彼此的试卷，指着对方做错，自己做对的一题说：“题这么简单，要是我就做对了！”最终我们谁也没有赢谁……拉开战局的是一次数学考试，他考了60分，回来他便和大哥告状，说我不及格，我被大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整个晚上过来，我先后接受了来自哥哥、母亲、父亲的洗礼，仅仅是我考了“59”分，差了孙铭浩不及格的一分，这一分拉开我们两个人的距离……晚餐，母亲问我想吃什么？“阿瑶想吃鸡腿！”我涨红了脸说：“妈，孙铭……铭浩哥老在同学面前笑我，跟同学说我爱吃鸡腿”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涌而出。母亲无奈地哄着我，假装批评孙铭浩，我拉着父亲的手往夜市走去，孙铭浩跟在我们后面不说话。临近期末，我们开始拿着各自练习册刷题复习，父亲总是陪伴在我们身边，父亲讲题时总喜欢拿笔写写画画，再一步一步的讲解给我听，要是我比以往进步，这是父亲总是赞许的摸着我的头。孙铭浩在书桌旁默默的写着作业，偶尔玩弄着手里的笔，父亲走过去，想看看他是否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自己。我转头面向父亲：“爸，这道题我不懂！”父亲停住走向孙铭浩的脚步，回头教我继续做题……在补课班下课后父亲去接我们回来，父亲向老师询问了我们的表现情况，米子老师说：阿瑶，挺勤奋的，但是脑子转的比较慢，铭浩嘛是很聪明，就是不太爱学习……”我从厕所出来，扣着右手的手指在父亲身边不说话。孙铭浩在班里结识了一大群朋友，他们时不时组织逃课到外打游戏，每次老师念名时总在“孙铭浩”那一栏打叉，知道我们住一起的老师总让我转告家里人，让孙铭浩来上课。孙铭浩因常逃课，成绩下滑很快，很快我们就拉开了距离，期中考试，我拿那张属于自己胜利的试卷，在父母面前邀功行赏，母亲总摸着我的脑袋说：“阿瑶真棒！”从那时起，我开始希望孙铭浩逃课，也因此我从未对母亲说过孙铭浩逃课的事，直到一天，老师往家里打电话，告知孙铭浩逃课的事实，母亲也因此知道了我的“知情不告”，母亲生气地拿着棍子，指着我问：“为什么不告诉妈，你哥逃课的事啊？老师让你和我说了多少次！可你怎么一次都没说！”母亲冲着我一遍一遍的质问，我的脸烫烫，一下烧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生气的拿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抽，发出吱吱裂裂的声音，我一边哭一边叫，一边跑，母亲追上又一遍的问我：“为什么会不告诉妈妈？”“孙铭浩逼我！”母亲停下手里的动作，态度稍稍缓和地问：“逼你什么？他不让你告诉妈妈吗？”。我低着头不说话，她见状，又举起了手里的棍子。我咬着牙说：“嗯……”孙铭浩刚走进家门，母亲便把我拉到一边问孙铭浩：“你逃课一周还逼妹妹不让告诉家里？孙铭浩看着母亲又转头看向我，我把头埋得低低的绯红的脸上微微有些发颤。“嗯！”他点点头。我惊讶的看着他，他一动不动，母亲拿着棍子往他身上用力，棍子鞭打着他左肩膀的肉，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咬着自己的右手，把头埋得低低的。孙铭浩，没有跑也没有叫，只是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的身子随着棍子的鞭打而身体左右颤动着。接着他流下了眼泪，发出哽咽的声音。      那天后我再也没和他说过话。一周后孙铭浩的父亲从外做生意回到县城里，跟着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人一起来找孙铭浩，将孙铭浩接回了自己县城的家。……那天早晨母亲照例给我煮了一大碗的豆浆，我拿着吸管往豆浆吹气，一个个鼓起的泡泡不一会儿又破灭了，我抬起头，对面是一张空椅子，没有坐任何人。我的肩膀被轻轻地动了一下，食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顿了顿身子，吸管点破了鼓起的气泡，他们变成小小的点沾湿碗的内壁，消失在乳黄色的液体里。我的眼睛湿漉漉的，再次往豆浆里吹气，我吹的很快，力气很大，一瞬间整碗的豆浆都被气泡盖住，我仔细了看那些鼓起的气泡，发现他们不再是圆形，而是被来自不同方向的气泡挤压，变成了六边形。我的思绪随之飘散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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