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1-26 12:12:17 | 作者:9646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0次
七八年前, 表姐在商业街的一家奢品店当店员。她不忙的时候,喜欢到隔壁家居服饰店去切磋花艺。店主叫小辉,一个看上去有些羸弱的年轻人。细长的脖子窄窄的肩膀,眼睛不大,长相一般,一年四季脸上起的干皮,好像从来就没洗干净过。走路却袅袅地有点像女人,一抬手就是一个翘着的兰花指。 他穿的衣服不是铜扣就是铆钉,看得出来,努力在扮着时尚,连店里的装饰都是羊头牛皮麻绳之类的,追求那种美术学院的个性风格,但是衣品真的不敢恭维,加上微驼,总显得随意而单薄。 他的店里常常呆坐着一个老妇人,是他的妈妈。如果说小辉只是有些面黄肌瘦,那么他妈就是重度营养不良。黄瘦的脸颊被一双硕大的黑边眼镜遮住了一半,那镜片像瓶子底儿一样,一圈套一圈,浮肿的两眼模样呆滞,嘴巴微张,说话起身做任何事,反应都要慢两拍,像一台缓慢加载的老电脑,沟通很费劲。 “怎么看着这母子这么可怜呢?”我问表姐。 “孤儿寡母的能不可怜吗?他爸酗酒赌博,早早就没了,给他们母子留下一屁股饥荒。”表姐的话让我对他们母子多了一份同情。 有一天,我在单位碰到了小辉,他说自己又新开张了一家理发店,要置办pos机,需要申办组织机构证,因为逾期,按照当时的规定来交罚款。 我为帮他申请了最低的额度,顺利办好了证件。他感激不尽,兴奋地说,姐,没想到你在这么硬的衙门,以后有啥事我可就找仰仗你了,有事就找我姐! 忽然想起表姐曾说过小辉的口头谈——“你提我,好使!”觉得他有点可笑。还真是表姐说的,他爱假装社会人老江湖,其实社会哪里是他眼中的样子。 周末,我和好朋友去“扫街”, 就是逢店必进的到处转悠,偏巧进了小辉的店,他殷勤热情的有点夸张。我的朋友有些不适应,被他絮叨的直皱眉,打断他说,还能优惠吗,没想到家辉表情激动地说,哎呀,我都给你最大优惠了,就算二舅从土里趴出来,也不给他减钱了。 好友慌忙付了钱逃了出来,对我说,哎呀妈呀,听他说话咋这瘆人呢? 小辉说话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他的脑回路。但是付款的时候,他说道, 店里有pos机可以刷卡消费,姐,你要是手头紧,我帮你刷现金,上次多亏了你。 我那时候刚买了房, 手头有点紧。从账单日到还款日五十六天,也是个办法。虽说他头脑有点简单,说话有点玄虚,人呢好像也有点不大靠谱,但是我帮助过他啊,真像他说的举手之劳,也可以试试。 第二天就真的刷了五千元。小辉说一两天就从银行取出交给我。几天后我打电话,小辉说很忙没空去银行,十来天后,再打电话,竟然不接了。 我坐不住了,直接去店里找。卷帘门关着。到隔壁奢品店问表姐,表姐说,他是老缺钱,我们从来不借给他。要不去他新开的理发店看看? 理发店不远。有人进进出出往门口一辆车上搬东西。一问是拿去抵债的。走近店里,里面是粗犷斑驳的工业风格装修,黑漆漆的墙面,地板是悬空的钢化玻璃,里面填充的鹅卵石,走在上面如同踩在鱼缸上,店里的没有顾客,有人正在把店里的东西往车身上西。知道我的来意,闲坐的几个理发师说,我们也正找他呢,欠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没给呢。 因为打听到他的亲姨和我姐在一个单位,就想让他亲姨联系到他,我大姐告诉我,他们娘俩个借钱不还,所有的亲戚都和他们母子断了。 看来是真的跑路了,究竟欠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其中就包括我的五千元钱。我到附近的店铺去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那美丽妖娆的时装店老板粲然一笑——嗨,你不知道他们啊?跟我几百几百的借了也不下一千了,已经不指望还了,对面卖毛线的大姨借给他两万,别说利息了,本金都没还…… “那店都不要了?” “何止是店啊家里的房子都质押给猪猪了” “猪猪是谁? ” “东边市场卖水产的,我给你他媳妇的号吧,你们一起找找看” 我在市场上找到猪猪的媳妇时候,她正穿着大皮围裙卖鱼,“一共借给他五万,都怪我们猪猪心软,我说不借,他非说,利息比银行高,还能帮帮他们,再说有房本压着,谁知道这一套破房他押给了两家,我的电话他还接,跑柏各庄借钱去了,肯定回来,你就堵着他吧。 都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回我可有事干了,下了班,就到店附近转悠,后来一想,也不能这么守株待兔,就到附近跟一个摆摊卖儿童服饰的小媳妇套近乎: “妹妹,你叫啥名?麻烦你个事,一看见身后这家店开门,你就给我个打电话。 “姐,我叫小雪。是不是小辉借你钱了?” “也不算借,但手上有我的钱,你咋知道?” “嗨,他和我对象是同学,老和我们借钱,我们搭了好几百了。他开店压了好多本,还没赚回本,又开了理发店,大工一个月工资就要六七千,周转不灵了,有个要帐的要砸店,娘两吓的连夜跑了……我有啥本事吃啥饭,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坑人害己啊,” 过了几天,小雪我打电话,告诉我有人恍惚看见他们娘俩个了, “姐,你没事的时候,就在门口等着,万一堵上他呢? 那几天为了追这笔钱,我经历了从一开始的不解,到自责,再气愤,已经有点亢奋了。他盲目扩张开店。资金链断裂了,一定拿着我的钱,拆东墙补西墙去了。可我和那帮债主不一样啊,没图他利息,还给了他手续费,本想缓解资金紧张,没想到饮鸩止渴,越渴越吃盐。 看来不能像以前那样假装斯文了,要拿回自己的钱,也要用剽悍手段泼辣有为震慑对方,第二天正好周末,我搬了个板凳,踏踏实实坐在店门口和小雪拉家常。正聊的热闹,无意中抬眼一瞧,在对面居民楼的夹道上,百米远的距离看到了小辉母子的身影。我眼神向来不是吃素的,立刻追过去,那两人远远看到我,一下愣住了,然后对视了一下,一转身钻进了胡同,眨眼就溜了。 恩将仇报,真不要脸。我恨恨的说,转身打道回府。 只要肯露面,就会有转机,我已经在他店门口安排了眼线,只要他一露头,我就能捉住他们。 果然几天后天,小雪就给我打电话,她故意压低的声音,难掩紧张兴奋:姐姐,你快来,他们回来了,快点快点! 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到服饰店门前。卷门帘开启了离地不足一尺高,我抬手欻的拉起,像个挑战擂台的武侠,怒气冲冲卷着风冲到店里。 这时候小辉的妈妈迎上来,语调里带着哭腔:他姐,对不住啊,你别生气啊,我们也是没办法了,钱我们借来了,马上还给你,我们没有车钱,从柏各庄三十里走回来的,说着,她倚在凳子上把脚抬给我看,天那,那双脚,已经满是灰紫色的血泡结痂,我一阵晕眩,连忙扭脸不敢再看第二眼。火气也立刻消了。但是想到这几天的着急上火,就暗暗对自己说,不许心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儿钱必须拿回来。 这时小辉表情尴尬从楼梯下来,把钱递给了我,躲避着我的眼神。扣除了手续费的四千九百五,此时距离还款日也没几天了,我哪里还敢计较?赶紧转身离开。彼此无话,更明白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当一个人的才华撑不起他的野心的时候,所有的路都是弯的,当一个人的能力还驾驭不了他的目标时,往往就走错了方向,越前进越失败,小辉就走在这样的人生岔道口。 后来听说,这对母子房子也没了,欠下好多债远走他乡,永远在镇子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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