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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票

时间: 2019-11-22 13:23:55 | 作者:4们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3次

绑票

  一 体检毛海波紧闭着双眼平躺在床上,满脸涨得通红。如果此时地上有条缝,他立刻就能钻进去。自打第三个本命年的时候跟妻子离了婚,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可能是这期间他从未与异性有过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才有了现在的反应。只是,时间、地点和对象,都太不合适了。“你平常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女医生在他视线达不到的地方问,毛海波觉得那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又深邃。“没,没有啊!”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但立刻又觉得这口唾沫咽得有点猥琐程度,因为他依旧挺立着,此时咽唾沫仿佛是在表现某种愉悦。“这就怪了。”女医生又捏了捏手里的物件,像是在喃喃自语。“您说的不舒服包括哪些?”他小心翼翼地问。“下腹坠胀、小便刺痛、阳痿早泄……”说到这,医生停住了,毕竟眼前的事实摆在那,让她觉得最后这个症状说得有点多余。“确实都没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有什么异样,这样一分心,总算委顿了。他不知是应该紧张还是放松,到底轻舒了一口气。“可是你左边的睾丸明显比右边的大,而且里面有个包块。”毛海波想说他左边的一直就比右边的大,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不过,包块?“您说的包块是什么?肿瘤吗?”“是不是肿瘤还不能确定,毕竟只是用手触摸到的,需要做个B超进一步确诊。”他的心猛地一沉,“应该不要紧吧?”“这个很难说。”医生起身坐回桌前,应该是去开B超的检查单了,“上次也是一个公司组织员工做体检,有个男同志,大概跟你年纪差不多,四十刚出头吧,最后确诊就是睾丸癌,也是我先摸出来的。”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连裤子也忘了提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即便是恶性的,及时切除掉也有比较大的存活几率。毕竟你还年轻嘛!”医生说着,递过来一张检查单,对他仍旧保持原状躺在床上像是司空见惯一样,一点也不诧异。做B超的医生被一张口罩盖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很是妩媚。毛海波这次没有挺立起来,只感觉糊满了耦合剂的下半身凉飕飕的,就像是提前被切除了一样。“我长的到底是个啥?”B超探头刚一拿开,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女医生刚才紧蹙的眉头就像联通巨型炸药的导线,一旦触到一起,世界就会被毁灭。“今天周五,结果要等下周一才能出来。”医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能看出什么来吗?”“暂时不能明确,左边有个区域回声不均匀,感觉是不太好。具体结果还得请主任看过才能确认。”女医生说着瞟了一眼毛海波,发现他脸色发白,随即又放低了声音说,“不过你也不用紧张,B超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毛海波还在发呆,女医生递过来几张纸,他这才想起自己仍旧光着,慌忙接过纸匆匆擦拭了几下。这一连串的动作,竟让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与妻子在一起的情景。“别忘了周一过来拿结果。”等他穿好裤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女医生叮嘱说,“回去多喝点水。”“不需要开点药吗?”他回头试探着问。“暂时不用吧,看了结果再说。”毛海波知道药能治病却救不了命,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想自己也够倒霉的。五年前,他待了十二年的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忽然就倒闭了,本来很有机会晋升为高管的梦想就此破灭,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原以为自己本科毕业,又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应该很容易找到新的工作,怎料去了很多家同行业的公司,竟然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理由固然千奇百怪,但最根本的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公司的中高层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带着沮丧而又不甘的心情,毛海波一步一步的降低标准,应聘的公司也不再局限于之前的行业。但半年过去了,哪怕最后将标准降至最底层的业务员,仍旧一无所获。当然,也并非没有公司愿意接收,只是他尝试了几次“陌拜”客户的白眼之后,就彻底失去了信心。无奈之下,他找个了租金便宜的门面开了个小物流点,自己当起了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也是伙计,每天还得自己骑着电瓶车出去揽件送件。送快递这个活虽然风吹日晒异常辛苦,但好歹不用看人脸色,每次打电话叫人收件时,对方大多还怀着美好的心情,自己也就逐渐放平了心态,想着假以时日,总能做出些规模。怎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子就是在此期间向他提出了离婚,并最终带着八岁的女儿弃他而去。表面原因是觉得他混成这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实际上应该有更加深刻的理由。或许是受不了他的自甘堕落吧,毛海波有时会这么想。转眼间,五年过去了。他的物流点也逐渐做出了一点规模,年前还被物流公司收购成为直营点。虽然由老板变成了店长,但终于可以不用亲自去送快递,也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多少还能享受几次公司福利。这次安排在医院做的体检就是福利之一。刚从医院出来,毛海波就看到自己的“五菱宏光”窗玻璃上贴了一张违停的罚单,两个警察正沿路贴过来。“医院里面没地方停了,这里又不是主街就不能通融下吗?”毛海波对警察说。“这我们可管不着,但停这里就算违章。”两个警察一人贴条一人拍照,配合默契。“这不是不讲道理吗?”“喊什么喊?医院讲道理,每天有多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跟他喊去呀!”负责贴条的警察斜了毛海波一眼,啪的一声,将罚单使劲拍到车窗玻璃上。二 聚餐“波波,晚上同学聚餐别忘了,一定来啊!”他刚坐进车里,微信上就收到一条语音,是初中同学李峰发来的。“我晚上有事,去不了。”毛海波有气无力地回了一条。“你能有什么事啊?来吧来吧,金总也要过来的,说有大红包发哦!”李峰说的金总,名字叫金多多。上学时就长得很胖,学习又差,加上住在郊区,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对他没多少印象。后来他家因为拆迁发了财,又接连开了几个建材加工厂,生意做得异常红火,于是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还改口称他金总。“晚上确实有事。”毛海波想把体检的事告诉李峰,但终究没说出口。李峰与他私交不错,年纪比他小一岁,却一直没有结婚。现在是一家私企的办公室主任,为人还算厚道,唯独私生活不太检点。尤其过了四十岁以后,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总要抓住点青春的尾巴。但毛海波的看法却是,老房子失火——没得救了。“除了发红包,金总说吃完饭还有余兴节目。”李峰的声音里又透出那股子咸湿的味道。“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啥呀!我还不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这几年怕是脸都憋绿了吧?别天天躲家里打手枪了,年纪大了,打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才天天打手枪。”毛海波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很清楚,李峰说得没错,自从跟妻子离婚之后,即使偶有冲动,确实都是自行解决。他也并非没有其他的渠道,只是心里总有几个坎过不去,难道是在为已经离婚的妻子守节吗?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你跟她还有联系吗?听说她马上要结婚了。”“你听谁说的?”毛海波一惊,他明白李峰所指的她,就是他的前妻。“你真不知道?”李峰也有点吃惊,“那就别问了吧,省得闹心。我劝你也不用再等她了,死了心吧!”毛海波知道在这件事上李峰不会乱说,再想到自己可能不久之后就要被“切掉”,忽然感觉心里有些东西动摇了。“待会是在哪聚?地址再发一遍给我,准点到。”李峰嘿嘿一笑,发过来一个定位,“赶紧的,我已经到了。”“凭海临风”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以前在公司供职的时候,毛海波倒是招待客户来过几次,后来公司倒闭,自己成了快递小哥,自然不会再来这里消费。此时故地重游,加上几年的时间过去,酒店已经重新装修过,刚一进门,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待他被服务员领着走进包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无一例外全是男的。金多多也到了,正坐在面对观景落地窗的主座上夸夸其谈。其他人都听得专注,好像没人注意到毛海波进来,只有坐在金多多左手边的李峰向他扬了扬脑袋。“知道桥头中学吧,那里的小妹最多。”刚一坐下,就听见金多多得意地说。听见这个学校名字,毛海波不由竖起了耳朵,因为他女儿正是在那里念初二。“服务员,这里不需要你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一下。”有个同学说,应该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见。“桥头中学好像是初中吧?也有小妹?”李峰忍不住问。“这你就不懂了。”金多多把肥胖的身体往后一靠,就像只偷吃了蜂蜜的狗熊正在树下晒着肚皮。“说说呗,金总!让我们开开眼。”有几个人起哄道。停了好半天,金多多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说道:“我在学校旁边的酒店长期订了一个房间,哪天得空就去学校门口转转。你们还别说,现在的女孩别看年纪小,懂得还真不少。我只要把宾利往门口一停,过不了多久总有拉门上来的。”“金总真是会玩!”有人艳羡说,“那不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初中生还不到14岁,这要被抓住是得判刑的吧?”也有人这样问。“我操!”金多多低声骂了一句,“老子玩了这么久,谁敢抓老子?”末了又补充一句,“现在还有用钱摆不平的事?”“那是那是,金总这么大的老板,谁能动得了啊!”李峰一边冲说话的人使眼色一边打着圆场,“我看人也到齐了,要不,起菜吧?”“起起起!”金多多说着从桌上拿起手机,“人都齐了是吧,我先发个红包,说话算数,先来个大的。”众人听说要发红包,连忙都拿起手机准备抢,结果等了半天却没有收到消息。再看金多多,却拿着自己的手机一直在眼前晃。“怪了,怎么解不了锁?”原来是他的IphoneX没有完成面容解锁。“就输密码吧,这功能有时候是不太好使。”李峰在一旁说。“密码……是多少来着?”金多多自言自语地说。“123456?”李峰试着问。“滚你蛋,傻逼才设这样的密码。”金多多想了片刻,忽然来了灵感,“6个8!我就喜欢8,宾利的牌照是5个8,保时捷是4个8。”密码果然是对的,众人都忍着笑抢了红包。毛海波本来不想抢,但架不住李波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最后还是抢了。谁知最后一个抢,竟然抢到最大的。于是众人都说毛波不地道,是故意磨蹭到最后才动手。金多多见大家闹得火热,又随手发了几个红包。接下来吃饭喝酒的当儿,又有人问起金多多在学校的艳遇。趁着酒兴,金多多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细节,还拿出手机里拍下的照片给众人看,一时间包间里炸开了锅。“哇,还有血,啧啧啧!”有人怪叫道。“这样也可以,年纪小就是好啊!”又有人说。毛海波没有凑过去看,而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喝着闷酒,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与前妻离婚的五年时间里,他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有时候去送快递经过学校,也会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两眼,但哪有那么凑巧就能看见呢?现在他很担心女儿会不会误入歧途,毕竟那么小就失去了父爱,而且现在母亲又要组建新的家庭了……“波波,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毛海波听到李峰在旁边叫他。抬头一看,原来已经散席了。金多多正被两人搀着往门口走。“去哪?”“还能去哪?”李峰朝他诡秘地一笑,“那傻逼喝多了,正好让他买单。”“你们去吧,我也有点喝多了。”“你喝多个啥呀?”李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拖。“我确实有点喝多了。”毛海波轻轻推开李峰的手,“今天去医院体检,情况不太好。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没什么事吧?”李峰见他说得郑重,也不好继续勉强。“还好,过了四十岁,身体确实不如从前了,你也得注意点。”“嗯。”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舒服就早点回吧,改天联系。”三 勒索待众人走后,毛海波告诉服务员晚点再过来打扫。关上门,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他搬了把椅子坐到玻璃窗前。不远处可以看到点缀着彩灯的滨海公园,再往远看,还能瞥见沉寂大海的轮廓,可他此刻的心里却是浪潮翻涌。他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刚才听完金多多的讲述,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很多不敢设想的画面。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也凑过去看看金多多的手机里面有没有自己女儿的照片,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他愿意相信女儿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毕竟已经五年没有在一起了,又有谁能做此保证呢?他又想到了前妻,自己在心底里其实一直爱着她,哪怕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断然离去,以至于五年以来,他始终与孤独为伴,但他从未与其他异性有过接触。还曾幻想着将物流点做得有些规模之后,能向她提出复婚。可谁知还是晚了,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归宿。那是更好的归宿吗?应该是吧,至少比跟一个癌症患者共度余生要幸福得多!况且自己在面对疾病之前,很有可能会失去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自己还是个男人吗?如果不是了,还有资格向她提出复婚的请求吗?毛海波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微信信息。“波波,你走了没有?看下金总的手机是不是落在酒店了。”是李峰发来的信息。手机!想到金多多的手机,那些他不敢设想的画面又一次闯进他的脑海里。于是他起身去金多多坐过的地方查看。刚走到近前,他就看到一部黑色的IPhoneX正好端端的躺着座位下面。捡起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提示面容解锁失败。“手机在……”他刚要给李峰回消息,说到一半又取消掉了,因为有一个想法忽然在他的脑中闪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推门走出了包间。果然如他所料,服务员没有一直守在门口,应该是等他召唤才会过来打扫。于是,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快步走出了酒店。“我已经快到家了,要不你跟酒店打个电话,让服务员看看手机有没有落在那里。”他刚一坐进车里,就给李峰回了一条信息。“好的好的,你到家了就早点休息。”李峰很快就回了消息。“他没手机,怎么跟家里人联系呢?喝那么多,得叫家里人过来接吧?”毛海波试探着问。“你放心,他今天不会回去的。”李峰在语音信息里嘿嘿笑了两声,“春宵一刻值千金,估计明天都会睡过去了。”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毛海波回了个“你厉害”的表情,结束了对话。他重新拿起金多多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提示面容解锁失败。他在屏幕上按了一下,输入密码的界面弹了出来。“滚你蛋,傻逼才设这样的密码。”,当他输入6个8的密码时,仿佛又听见金多多在说这句经典台词。果然就是个傻逼!他一边骂着,一边解锁了手机,并点开了手机相册。从头至尾将相册翻阅了一遍之后,毛海波终于舒了口气,里面确实有很多金多多与年纪很小的女生发生关系的照片,但没有自己的女儿。随后,他又点开金多多的微信,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叫“黄脸婆”的人。点击给此人发消息,结果显示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半年前的,内容是对方已收钱5万元。他估计此人就是金多多的老婆,于是用文字给对方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你男人在外面玩小姑娘,作恶多端、天理难容,现在他已经落到我手里。如果想要留下他的狗命,必须于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将现金100万元用纸箱装好,快递到离岸街252号,赵先生收,电话就留你自己的号码。快递明天与你联系时,你拨打这个手机,我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不要报警,不要冒充快递自行寄送,否则后果自负!”他想了想,担心对方不会相信,于是将相册里面金多多与小女孩发生关系的照片也统统转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毛海波长长出了口气。他将金多多的手机关了,然后用衣服仔细擦干净指纹,最后将它埋在停车场的花坛里。四 意外毛海波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自己拿到了那一百万,前妻同意跟他复婚了,女儿也离开桥头中学转到了重点初中,自己的物流点升级成市级关键节点。这一切都符合他期盼的结果,也是他捡到金多多手机的那一刻想到的。如果还有所遗漏的话,那就是没有梦到自己的病。究竟是不是癌症,自己的那部分有没有被切掉,梦中没有给出答案。一觉醒来,他记起老人们曾经说过,梦境都是与现实相反的。如果按照这个推断,那么梦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唯有自己的病是会确诊的。这样一想,他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八点刚过,他就出发去了自己的物流点。昨天给金多多的老婆发消息时,他就已经盘算好了。快递想要在中午十二点前送到,必定会选用他所在的物流公司,因为只有这家公司给出了同城急件半天送达的承诺。给对方留下的地址也是杜撰的,但街道名是真实的。这样一来,快递发到物流点就没法派送出去,而他所留的街道,正是自己物流点的管辖范围。他现在赶去物流点,绝对可以在派件之前就截住那份快递。因为不论怎么计算,从快递员上门揽件,到送达他的物流点,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这还没有算上金多多家人准备赎金所需的时间。“老板,今天周六,您是不是记错时间了?”毛海波刚一进门,负责收件的小张就问他。虽然他的物流点已经被收购为直营店,自己也不再是老板了,但店里的员工还是习惯了这样称呼他。“没有没有,前几天不是刚把五一节的单做完吗?你们都辛苦了,我看今天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帮着看看店,你如果有事就回去休息一天。”他知道小张刚开始谈恋爱,周六能帮他顶一天班,是绝不会被拒绝的。“这么好啊,老板?”果然,小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后您有事我再替您一天!”“去吧去吧,我闲着也是闲着。”“早上该派的件都已经派走了,待会再有新到的件您可别登漏了……”“你小子现在还当起老师了?我开这个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您说的是,我一时高兴,忘了您才是老师傅。”小张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待小张走后,其他出去派件的人还没回来,店里只剩下毛海波一人。出于谨慎,他还是开始逐条查看一早派送出去的快递单。这些单都是昨天下午六点以后送来的,虽然不太可能有金多多的赎金,但检查一遍还是稳妥些。谁知刚翻了没几条,毛海波就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他竟然查到了那个快递,上面清楚地写着:离岸街252号,赵先生,留的电话应该就是金多多老婆的号码。他一下慌了手脚,因为按照他的设想,如果金多多的老婆决定赎人,这份快递将会在他一个人看店的时候送来。而且同城急件不会走普通快递几级中转登记的流程,他会从揽件人手中直接收下急件,甚至不用登记到系统中(因为急件的实效只有半天,即便有遗失,当天就会有反馈,所以急件的交接手续只存在于收授双方之间)。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不着痕迹的将赎金收下。可是现在呢?赎金居然在昨天晚上就寄出了,不仅在系统中有了记录,还会因为派送不成功被快递员退回店里。他想给小张打电话,询问昨天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个快递的。因为他考虑到,昨晚给金多多老婆发信息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虽说物流点有时会加班理货至凌晨关门,但不会有快递员那么晚了还上门揽件,除非……当这个想法在脑中闪现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晚上十点还能上门揽件,而且立刻就准备好了赎金,就只有一个可能:金多多的老婆当时就报警了!将近上午十一点,出去派件的快递员都陆续回来了。毛海波已经查到派送那个特殊快递的是小陈,他是最后一个返回的。小陈一进门也跟其他快递员一样,对毛海波在店里表示诧异,“哟,老板怎么周六还来加班了?”“小张有事,我来替他顶个班。”毛海波随口应付道,他更期待小陈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小陈手里抱着个有点分量的纸箱,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金多多的赎金了。果然,小陈对小张请假的事并不在意,将手上的纸箱往工作台上一扔,对毛海波说:“真够沉的,那您帮他记录一下,这个件地址写错了,得退回去。离岸街一共就250号,我之前都没注意,今天算是得到经验了。”“没有联系电话吗?”“打了电话,对方回答很奇怪,说等她问一下再跟我联系,我也不知道她要问什么,结果到现在也没回话。”毛海波故作吃惊的喔了一声,“如果能联系到收件人,那就暂时不能退回。你注意接下电话,可能待会他还会再打过来。”“行,那快递就先存在店里。”小陈说着又要去领下午要派送的快递。“除了这个件,其他都还顺利吧?”毛海波漫不经心地问。“您还别说。”小陈听他这样问,又折身走了回来,“离岸街今天好像不太对劲。”“怎么不对劲?”毛海波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紧张。“我天天往那跑,街上平常有哪些人我都清楚,但今天明显多了些不认识的人。”小陈说到这,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感觉是便衣。”“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自从我从店里出去,就感觉有人跟着我。”“不会吧?”毛海波心说不好,这下真是惹火烧身了,但表面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打趣说,“你以为是在拍谍战片呢?”“是真的,直到我把快递送完返回店里,那个跟着我的人才不见了。”毛海波猜测那些人不会是便衣,否则不会让小陈这么容易发现被跟踪。想到这里,心里多少平稳了一些。只是更加后悔不迭,那天肯定是因为多喝了几杯,才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自以为计划周密,现在想想真是漏洞百出。即便这笔赎金按他预想在今天早上才发出来,家属也不会就此罢手,就算没有报警,也会派人跟踪快递的去向。小陈走后,他急得在屋里来回转圈。自从知道自己患了绝症,特别是听到前妻要改嫁以及女儿学校的事情之后,毛海波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责任。如果说当初失业是时运不济,那后来无法重新就业就完全是自己不够勤奋导致的,妻子的离去也正是因为看不惯他的安于现状。虽然他也在五年的时间里做了足够的反省,也竭尽了全力,但留给他的时间却已所剩无几。正因如此,他才决定铤而走险,为妻子(虽然已是前妻)和女儿留下点什么,以便弥补自己对她们的亏欠。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设想都成了泡影,不仅没有为他们带来半点好处,反倒会给她们留下一个对自己更加恶劣的印象。五 尾声“我不是癌症?”毛海波不可置信地问医生。“你以为癌症那么好得的?”中年男医生——上次做B超的女医生所说的主任,笑着对他说。“可是,上周过来体检的时候,两个医生都怀疑是……”“他们给你确诊了吗?”“这倒没有。”“那就是了。”医生打趣地说,“怎么,想得?”“不不不!”毛海波也乐了,“这东西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啊,放心吧!你这就是个附睾炎,很明显的症状,从你体检验血的结果也能看出来。如果真是癌症,肯定不是那样的指标了。”“谢谢、谢谢!”毛海波觉得此时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回去还是得吃点药,炎症得赶紧消下去。”医生说到这,又不无神秘地说,“房事暂时得节制啊!”“是是是是!”他忙不迭地回答,心里却在说,这个真心不用交待。从医院出来,毛海波又看见他的车被贴了条。不过,这时他的心情极好,见还是那两个警察,就打招呼说:“今天收成不错啊!”警察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我竖着进医院,又竖着出来了!”他想起前天两个警察对他说过的话,再想到一直盖在头上的阴云被驱散了,故意跟警察开了个玩笑。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以为碰到了精神病,赶紧走开了。见两人仓皇的样子,又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毛海波抑制不住笑出声来。当天快递员小陈走后,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店里乱转,看着工作台上放着的纸箱,感觉就像是颗定时炸弹。本来他想尽快将赎金退回去,但又想到已经跟小陈打过招呼,说要等收件人再次来电,现在如果提前退回,难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先将快递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耐心等上一天,看事情进展再做决定,毕竟自己不说,没有任何线索会指向他。谁知周六晚上情况就有了变化。李峰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微信联系,这次直接打电话过来,毛海波就预感到是跟金多多的事情有关。果然,李峰第一句话就是告诉他,千万不要将那天聚会时,金多多在众人面前讲的话传出去。因为金多多已经被抓了,而举报他的人,竟然是他老婆。“她老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举报他?”毛海波不解的问。“这事说起来也挺神奇的。”李峰感慨道,“周五那天我不是让你帮着找金多多的手机吗?你说你已经回家了,我就跟酒店联系,但服务员也说没看到。后来我们去KTV玩得很嗨,就都忘了这个事,结果那个手机还是被人捡到了,还给他老婆发了一条勒索信息,谎称金多多被人绑架,要一百万的赎金。”“这么狠?”毛海波知道在这里应该表现出惊讶。“不仅是要赎金,还把他跟小女生在一起的照片都统统发了过去。金的老婆当时没有计较,而且很快就备好了一百万。按照绑匪的要求,是要快递到一个地方,她也照办了。”“那天好像已经很晚了吧,还有人送快递?”毛海波其实是想确认对方到底有没有报警。“送快递的自然已经下班了,但他老婆还是找了个认识的快递员,多给了小费才肯接单。当然,她也不傻,暗中派了人一直跟着快递走。由于当时已经太晚了,快递最后只送到了离交易地最近的物流点。”“然后呢?”毛海波有点紧张了,担心牵扯出快递最后是落脚到了他的物流点。“由于已经到了晚上,快递第二天才会配送,所以派去跟踪的人就一直守着,直到第二天开始送快递了,再继续跟踪。”“他们就没想着先去那个交易的地方看看?”“好像是去了,不过听说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不过,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但这都不是关键,具体细节他老婆也没有说太多。”李峰想说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你们第二天什么时候回去的?金多多一旦回去,这个事不就穿帮了吗?”“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了。”李峰接着说,“我们是第二天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才分散的,他一回去,他老婆就知道上当了。但奇就奇在,她认定这是金多多自己设的局。根本就没有什么绑匪,是金多多自导自演了这一出,目的是把这几年给她的私房钱都骗出来。”毛海波听到这也觉得有些荒唐,不过从金多多对他老婆的态度上看,做出这个判断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那究竟是不是金多多自己设的局呢?”他故意这样问。“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双方都不承认。金多多提议去把赎金领回来,这样就能真相大白。可他老婆却说,这是他欺骗自己的证据,而且那笔钱肯定早都被他拿走了,说得好听过去领,还不知道中间又会耍什么花招。”“那一百万最后怎么样了呢?还有,金多多怎么又会被他老婆举报呢?”“咳!”李峰叹了口气,“那一百万究竟有没有这个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的话都只能听一半。总之两人互不相让,最后他老婆实在气不过,就给她一个在市局的表哥打了电话,举报金多多强奸少女,之前发她手机上的照片就是铁证。这一下金家就闹开了锅,但他老婆的表哥自然站在他老婆那边,没过一个小时就把人给带走了。”“这也太狠了吧?强奸未成年少女可是能判死刑的。”“所以我估摸着,他老婆也是别有企图。因为我早就听说他们在闹离婚,但金这边不愿意分财产。你想想看,如果金被抓了,甚至被判了重刑,他老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婚分财产了。不过,这都是我猜的啊,你可别说出去。”听到这,毛海波终于松了口气。他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的设想,拐了个弯,往另外一个方向进展下去。也意味着自己已经被摘除在外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快递箱里面肯定没有钱!”心情放松下来,他的思路也变得更加清晰,稍作考虑竟做出了这样的断言。“为什么?”李峰不解地问。“你想啊,金的老婆能够不计后果检举金,说明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夫妻感情了。这种情况下,她何必要交赎金救人呢?让绑匪撕票不是最省事的做法吗?那时她就可以合法的继承全部遗产,而不是离婚分一半那么简单。”“说得有道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不同意当场就去领回纸箱。”李峰想了想,又觉得还有疑点,“可是,她为什么又要寄出去一个装满废纸的箱子呢?照你说的,置之不理不是更省事?”毛海波仔细想了想,“这个疑问,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估计是她担心微信的记录会被警方监控,一旦金多多真被绑架甚至被撕票,警方迟早会介入进来。如果调取之前的聊天记录,一旦发现她没有理会绑匪的要求,那就不好解释了。”“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李峰兴奋地说,“没想到那傻逼丢了手机竟然惹出这么大个官司来。”“这也算他罪有应得吧!”毛海波又想起金多多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对,罪有应得!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说的事,虽然跟我们无关,但万一被牵扯进去总是个麻烦事。所以也千万不能出去乱说。”“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毛海波坐进车里,想起那个依旧藏在物流点角落里的纸箱,果然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两天过去了却无人提及。这也更加印证了它里面肯定塞满了废纸。或许再等上一段时间,它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和金多多的手机一起返回到他老婆手里。他忽又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与前妻复婚、给孩子转学、将物流点做大,这些都是他迫切希望做到的事情,而且五年以来,他也一直在积攒力量,只是因为这次体检闹出的乌龙,让他感觉时日无多,才有了走捷径的想法。但现在呢?他又重新拥有了足够的时间……想到这,他拿出了手机。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们不一样”的彩铃从听筒里传来。几乎把歌的高潮部分快听完的时候,对方总算接了。“有事吗?”对方问。“我想跟你复婚。”沉默了好一会,对方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知道。”他说,“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已经排了好久的队了。”“你不是已经决定不排了吗?”“那个不想排的家伙已经蛋疼挂掉了,现在这个一直在排,天天都在!”他说着,眼眶居然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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