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夜话

　　1

　　刚到家就收到小白的消息“我在西安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过我***除了吃就是睡，失业半年多了，干。你赶紧来，正好一起喝酒”。他语气中充满了对现状的强烈不满。

　　小白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西安。最近因为想去西安转转，所以就随口问了他一句。虽然很久没有联系，可是话匣子一开，就像是嗅嗅跳出了纽特的魔法箱，再也控制不住。

　　“看人文还是看现代？想好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过来找我？跟谁一起？”

　　一连串的发问，让我应接不暇，但我觉得没有必要一一回答。“偏重人文吧，我想以西安为起点重新梳理一下对秦的认识。然后再抽时间看看大雁塔，转转古城墙”。

　　“你果然是为人文而来的。别人去看音乐喷泉，你看大雁塔；别人去回民街吃东西，你去城墙散步。版主啊，你这点跟我有点像，不过呢，虽然西安到处都是秦留下的痕迹，你想要全面了解秦的话，要去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西安”。

　　“哦？”

　　“先去骊山吧，那里是起点”。

　　“骊山？起点？”

　　“你知道发生在骊山的故事吗”？

　　“我只知道有个黎山老母”。

　　“烽火戏诸侯发生在骊山”。

　　“烽火戏诸侯我听过啊，我记得故事讲的是周幽王有一个漂亮的妃子叫褒姒，可是这个褒姒不爱笑，周幽王为了博美人一笑就点燃了烽火台。当四方诸侯快马加鞭争相勤王的时候，褒姒看到他们慌里慌张的样子，笑了。可是这跟秦国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问你，这件事情之后发生了什么”？

　　“犬戎闹镐京啊”。

　　“那犬戎闹镐京的时候勤王的诸侯国都有谁”？

　　“卫？晋？不知道了”。

　　“秦就是勤王的一员，不过它的身份是附庸”。

　　“白总，打断一下，附庸国是什么意思呢”？

　　“附庸国就是指那些依附于大诸侯国的小国，跟殖民有点类似。他们在经济和政治上都受限于宗主国。更直白一点，就是缺少话语权”。

　　“哦，我懂了。然后后来秦国因为勤王有功，被封为诸侯国了。所以你说的起点就是指秦国被封为诸侯国这件事情吧”？

　　“对，周平王东迁看似是周转衰的节点，其实更像是秦创业道路上翻越的第一道屏障。周平王把西岐拱手送给了秦国，龙脉就这样易了主”。

　　“也就是说，秦国升级为诸侯国之后，就开始了开挂的操作，并最终统一六国？”

　　“不不不，这仅仅是开始，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如果秦国一直是附庸，很可能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听了小白的讲述，我开始了资料的翻阅。

　　我对秦的理解多来自于历史教材、《史记秦本纪》、《秦始皇本纪》、贾谊《过秦论》等。缺少系统的梳理，也没有资料的积累。

　　他的关于秦的起点的观点，让我耳目一新。我原本既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具体的计划，按照他说的起点作为切入点，应该会很有趣。

　　骊山是开始，那后面呢？

　　2

　　“嗯，白总这个建议很好，我一定去骊山看看。只是不知道骊山的下一站是哪里呢？”

　　“你听说过‘宝鸡’的传说嘛”？

　　“宝鸡？说来听听。”

　　“秦被封为诸侯国之后的第一任国君是秦襄公，第二任国君是秦文公。

　　文公的时候，有一天一块陨石落在了陈仓山。

　　伯阳觉得这是祥瑞之兆，于是劝文公利用这一祥瑞，让其在陈仓建城，借此寓意在建城之初就已经得天之助。文公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以游猎为名在陈仓山寻找，后来‘果然’在北坡找到了陨石。

　　文公把陨石带回，当做宝贝供了起来，因为是在陈仓山发现的，取名‘陈宝’。又因陨石坠地，惊起野鸡乱叫，又有了‘宝鸡’的说法。”

　　“陈仓就是宝鸡的以前的称呼吧，不过关于‘宝鸡’的传说，我听来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那你也说来听听”

　　“有一个陈仓人捉到了一个野兽，看着像猪，但是有很多刺，打也打不死，又不知道名字，准备献给国君。

　　在去的路上，碰到两个童子，其中一个童子指着这个野兽说‘这个东西叫猬，有刺，又叫刺猬。经常钻地面下，吃死人的脑，捶它的头就能把它弄死’。

　　这只猬听了两个童子的话之后也开口说话了‘这两个童子是野鸡精，名字叫陈宝，得到公的能称王，得到母的能称霸’。

　　两个童子被说破，化成野鸡飞走了。那只公的飞的比较快，落到了南阳。母的飞到陈仓山的北坡，变成了一只石鸡。

　　文公听了这个神奇故事，在陈仓山立陈宝祠纪念。”

　　“这两个版本前者像史实，后者更像传说。并且这个传说还有后续，后来那只公的野鸡精转世成了刘秀，得雄者王，应刘秀称帝；母的成了任好，得雌者霸，应秦穆公任好称霸。”

　　“那史记里是哪一个版本呢”？

　　“史记里就只有一句‘十九年，得陈宝’。所以，这也给了后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白总，你好像对宝鸡很熟。”

　　“是的，我的小师妹就是宝鸡凤翔县的。说起这个凤翔还有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从小就擅长吹笙。长大后嫁给了擅长吹箫的箫史为妻。忽一日，弄玉跨风箫史乘龙，二人飞仙而去。凤翔县的‘凤翔’二字就来源于这个传说。‘乘龙快婿’的成语也源自这个传说”

　　“凤翔县我知道，却不知还有这个故事。”

　　“故事是从小师妹那里听来的，她说她们那里人都知道这个传说。我好喜欢那个小师妹，可是无论我怎么对她推心置腹，她都是爱理不理。”

　　“白总，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千万不要对喜欢的女生掏心掏肺。”

　　“为什么”

　　“有的人不喜欢内脏，因为她觉得恶心”。

　　“……，扎心了”。

　　我跟小白无话不谈，这么说当然只是玩笑。

　　玩笑开过之后，他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小师妹的过往。不过我是一个感情很失败的人，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也不愿听别人讲述恋爱的点滴。任他怎么说的，我只是不回，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我又把话题拉回到了关于秦的讨论中。

　　3

　　“白总，宝鸡之后哪里？”

　　“肴山啊”。

　　“哦，我知道了。前面两个国君分别是秦襄公，秦文公，现在到了秦穆公了是吧。我记得历史书上讲过，秦穆公时期秦国和晋国打了三仗，前两仗都输了，最后一仗终于赢了。打仗的地方好像就是肴山。”

　　“是的，秦穆公时期是个很重要的时期，司马迁特意花了很大的篇幅去介绍。这段时期有很多有名的历史典故，如蹇叔哭师、秦晋之好、弦高犒师还有前面那个乘龙快婿等等”。

　　“秦晋之好和弦高犒师我知道，乘龙快婿也听你讲过了，你再讲讲蹇叔哭师的故事吧”。

　　“齐桓公、晋文公和秦穆公是同时代的人，年龄上齐桓公最大，晋文公次之，秦穆公最小。去世的顺序也是齐桓公为先，晋文公随后，秦穆公最晚。故事发生在晋文公去世后。

　　当时秦国在郑国的探子派人捎去消息说，‘我现在掌管郑国北门的钥匙，你们派人来攻打的话我帮你们开门，一定能胜利’。

　　当时蹇叔和百里奚分别是秦国的右庶长和左庶长，秦穆公于是就去咨询他们的意见。

　　蹇叔不同意，‘晋国新丧，我们去攻打郑国的北门势必要经过曲沃，重耳的灵柩还在曲沃停着，这样显得很无礼。此外，越过一个国家去攻打另外一个国家，千里迢迢，劳师动众，能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秦穆公拿下郑国心切，听不进意见。

　　当孟明视（百里奚的儿子）带着军队出发的时候，蹇叔哭着对他说“小明啊，我看着大军出发，却看不到他们回来。你们去攻打郑国，晋国的人一定会在途中伏击你们，肴山有两座山，到时候我就去两山之间替你们去收尸吧。

　　孟明不以为然，然而，他们确确实实就如蹇叔所预料的那样，遭到了晋国人的伏击。

　　穆公不服，第二年又派孟明伐晋，又输了。

　　又过了两年，穆公第三次派孟明出战，终于赢得了战役。赢了之后，秦穆公带着将士来到肴山，为前两次战役中死去的将士封尸。前面一段叫‘蹇叔哭师’，后面一段叫‘肴山封尸’”

　　“秦穆公也是个人才，连输两仗还敢用孟明”。

　　“是啊，左传曾对这件事情作出过专门的评价‘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

　　“白总，孟子有篇文章里说‘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里的百里奚跟跟孟明视的老爸百里奚是同一个人吧”？

　　“是的，历史上有名的五羊皮大夫。”

　　“所以，肴山这个节点的意义在于可以去那里感受一下当年秦征战过的地方”？

　　“也不全是。春秋五霸之中，齐桓公称霸依赖于管仲的天纵之才，晋文公称霸靠的是手下人才济济，楚庄王称霸得益于自身雄才大略，越王勾践称霸多亏了对手主动送人头。秦穆公几乎集齐了他们所有人的特点，这是史记中从秦文公以后第一次对秦进行大笔墨描写”。

　　秦穆公的很多故事，我都在东周列国志中看到过。若是单独写出来，恐怕没个一篇两篇也写不完。但我志不在此，我更想借着故事去梳理一下我对整个秦的了解。于是……

　　4

　　“好吧，那肴山之后呢”？

　　“肴山之后可以去函谷关看看”。

　　"函谷关我知道，那是秦国的战略要地”。

　　“是的，函谷关发生过很多故事”。

　　“来讲讲”。

　　“首先，老子的《道德经》是在函谷关写的”。

　　“这个我知道，我老家是柘城，我们临县鹿邑就是老子的故乡”。

　　“孟尝君和信陵君也都到过函谷关”。

　　“孟尝君到函谷关我知道，好像和一个鸡鸣狗盗的典故有关。但是信陵君到函谷关没听过”。

　　“合纵连横，你还记得吧”小白问我。

　　“记得，苏秦配六国相印联合抗秦，这叫合纵。与合纵政策针锋相对的就是连横政策”。

　　"是的，这个时候经过商鞅的变法和几代君主的征战，七国之中秦国实力最强。其他几国害怕秦的强势，于是联合起来抗秦。可是除了苏秦之外，还曾另外有几人曾倡导过合纵政策。其中影响最大，范围最广的一次是信陵君倡导的那一次”。

　　“信陵君倡导过合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最开始的时候秦国攻打韩国的上党郡，上党太守冯亭把上党十七城送给了赵国希望借助赵国的力量牵制秦国。这一行为惹怒了秦国，并最终导致了赵国长平之战的惨败。

　　在赵国生死存亡之际，信陵君偷来了虎符，率领五国军马在函谷关前耀武扬威，秦国不敢应战。这段故事高中课本上有，篇名叫‘信陵君窃符救赵’”

　　小白的知识结构系统、连贯，我原本很多零散的认知像是被他收集起来丢进了加工厂，出来时已经是完整的产品。他讲起这段历史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除了插嘴提问一下，就只有听他讲的份。

　　5

　　“函谷关之后去哪里呢”？

　　“有这路线，秦国崛起的大体轮廓已经有了，再要去看的话就是细节了，一时半时说不清”。

　　“那总结一下，就是顺着骊山-宝鸡-肴山-函谷关的路线去看，可是，这路线没什么景点啊？”

　　“景点？想看景点，你应该去秦岭72峪而不是西安。说到秦岭，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我第三个本命年到来之前，带上心爱的人逛遍全世界美丽的景点，其中就包括秦岭的隧道”。

　　“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实现了一半”。

　　“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去一半也挺不错了。我这人比较宅，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不是”他在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说，我的第三个本命年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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