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0-21 09:41:31 | 作者:人间后视镜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1次
爱德华·威滕(Edward Witten),弦理论领域的顶尖专家,菲尔兹奖获得者,用5分钟就能使人心灰意冷。
周思益讲起一个传说,有一位数学家向爱德华·威滕请教问题,只聊了五分钟,威滕彻底解决了前者思考了十年的困惑。这种打击带来的挫败感是致命的,真正的天才用5分钟彻底毁掉一个数学家,“是挺残酷的”。
曾有人问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的原型是谁,他答道:“就是我自己”。由此还延伸出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朋友去拜访福楼拜时,看到他在哭,哭的是他桌上几寸厚的书稿,哭的是不得不死的包法利夫人。
周思益的境况比160多年前的福楼拜略好一些。她只是觉得很受伤,网友们说她写的四不像,科普不像科普,小说不像小说。因为这些恶评,她笔下的角色吓地了躲起来。那是一群四五岁的小女孩,叫思思、赫敏、果果、小火人,或者单纯叫弦论小女孩。
一开始,她们伴随着周思益的科研项目而出现。因为同时进行不同合作者的研究项目,她需要同时看弦论、引力波、热学论文,为了思维在不同领域的迅速切换,周思益以她们为原型创作小说,在知乎上连载,情节像《苏菲的世界》。
做热学领域时,她面前是一个小火人;做弦论时,她又臆想出一个弦论小女孩,她们分别帮周思益记住相关领域的公式。她们单纯、幼稚,用思益的话说,啥也不懂,但很搞笑,语出惊人。
渐渐地,弦论小女孩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几乎每天和周思益自由辩论,有时中文,有时英文。她被周思益画到纸上,大眼睛,长发拖地,蓝色内搭套着荧光绿的外套。她相信她真实存在。
她不停地质问自己,弦论小女孩是有益的吗?在出现异样的情况下,小说还需不需要坚持下去?周思益一度怀疑自己患上了人格分裂,踌躇着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
在科学界,精神崩溃的故事常有。经典电影《美丽心灵》描述的正是20世纪伟大的数学家约翰·纳什,战胜精神分裂,分清幻想、现实与梦的故事。周思益也请教了她身边的数学家朋友。这位朋友写科幻小说,也有类似的经历。角色好像变成了活灵活现的人,他甚至享受独自和角色一起出门旅行,为此女朋友和他笔下的角色争风吃醋。
一年前,与弦论小女孩的对话停更了,停在第二十一课——Nambu-Goto的作用量。随着问题逐渐加深,把学术用语翻译成白话变得越来越难,有些公式、概念过于抽象,根本找不到故事化的语言,她的故事讲不下去了,小女孩消失了。
周思益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与周围学生的不同。初中物理课本才发下来,她看一遍就会了。
家庭给予了她充分的支持,爷爷是高中物理特级教师,教幼儿园的思益小孔成像,做乒乓球科学小实验。父亲卖科学实验器材,小学时的思益在父亲的仓库里培养了动手能力,做逆风行驶的小车、小飞机都不是问题。
这一切都使得她从接触物理开始,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物理课的标准答案。
2004年秋季,武汉施行教育改革,为了减轻初中生课业负担,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四门课被合并为科学课,原学科老师顺势成为科学老师。可以说,周思益的物理是地理老师教的。
老师五十多岁,对物理基本一窍不通。每当被同学的问题问住,老师会说,“这问题太简单了,你们去问周思益吧。”她模仿老师的语气,武汉方言“益”拉长,作二声。
每当作业收齐,周思益和同桌的作业会被物理老师并排摊开,一致的被记为正确答案,不一致的被标记出来。“然后(老师会)跑来偷偷问我们,这个题要不你们给我讲一下。”
初中毕业,思益考入武汉的“传奇高中”华师一(全称为: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班主任柳超美的儿子柳智宇,是曾以满分摘得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后于北京龙泉寺出家的“数学天才”。
柳超美虽然很厉害,但有时遇到个把题,也不会做,就跑出去打电话。一开始思益也不知道老师干嘛去了,但每次打完电话回来,题就会了。“我们就嘲笑他,偷偷说他打电话问他儿子去了。”
在这所“神童”云集的学校,周思益依然保持着物理非常突出的成绩。她形容自己有一种“物理直觉”,具体表现为只看题干就知道答案。
这应该是一种科学直感,公式、图纸在周思益的脑海里会自动具像为真实的立体图像。
这种直感并不稀奇,美国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也有。他自称所看到的某些方程中的字母和符号是彩色的。比如巴塞尔积分方程,“J ”是棕色的,“N”是紫色的,“X”是黑色的,到处飘浮。周思益没这么夸张,她的直觉大多应用于高考题——比如最简单的算体积,她能看见题上的长方体掉进水里,而排出的水,就是问题的答案。
周思益清楚地记得,2021年的诺奖颁奖季,她刚到斯德哥尔摩大学做一期博士后。那一年,诺贝尔奖物理学获得者詹姆斯·皮布尔斯(James Peebles)到斯德哥尔摩大学做报告,报告之前被安排在周思益的办公室准备报告内容以及休息。
84岁的詹姆斯·皮布尔斯回顾了自己所做的工作。科学界说,这是一份迟到54年的荣誉。皮布尔斯与合作者一起奠定大爆炸宇宙学的科学地位时,才刚刚30岁。
27岁的思益坐在角落静静地听,某一时刻,她终于把面前的脸和书本对应起来:“诶,教科书里那些耳熟能详的理论,居然是他做的!”
在物理学领域,詹姆斯·皮布尔斯被公认为“神一般的存在”,他研究的理论远远走在实践前面,以至于他发表的文章,很多研究者5到10年后才能完全理解。正是由于前沿理论的超前性,导致大部分搞科研的年轻人,到了二十岁左右,便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
2021年,22岁的周思益到香港科技大学继续攻读宇宙学博士,当时带她的“老板”名叫王一,他们研究的领域是“宇宙学对撞机”,这是宇宙学和粒子物理的前沿阵地。
宇宙对撞机的概念最早来自于王一和哈佛大学的陈新刚老师的准单场暴胀的工作。后来由两位物理学家尼马·阿尔卡尼-哈米德(Nima Arkani-Hamed)和胡安·马尔达西那(Juan Maldacena)在2021年的一篇文章中对这个思想进行了推广并起名为“宇宙对撞机”。
说起马尔达西那,周思益很兴奋,形容他是世界顶级的物理学家,而且是个逗比。博士二年级时,周思益攻读一篇马尔达西那关于宇宙对撞机的论文,结果“啃了一年没啃明白”。经同学牵线,思益有了拜访马尔达西那的机会。
她抱着在学校用A4纸打印好的论文,推开了马尔达西那在普林斯顿大学办公室的门。对方比他想象中要和蔼可亲一点,个子也更矮。马尔达西那说话声音小,但越小,听上去越让人心惊。更让周思益紧张的是,由于学校的打印机出了故障,她把论文里面的一张图印反了。她向马尔达西那道歉,没想到对方笑笑说:“没准是我搞错了呢。”她很欣赏这样的人,谦逊、幽默,永远保持质疑的精神。
和世界顶级物理学家交流的感觉非常美妙,两个小时,足抵得上她一年的冥思苦想。
“你一个女生学什么物理呀?”
周思益回忆,几乎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老师也总会有一种偏见,认为女生没男生聪明。现在也是一样,思益遇到刚认识的人,问:诶你学啥的呀?”听说学物理,对方吓一跳。
像周思益一样出国做一期博后、二期博后的是少数,女性物理研究者,尤其是亚裔,她身边的人以个位计数。
除了偏见,学术界对于种族、性别的歧视更为无形又强硬。2021年,耶鲁大学(Yale)研究者发表了一项研究:对于具有同等资历的年轻男性和女性科学家,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的学者都更倾向于选择男性科学家。即便他们愿意招收女性,提供给她们的年薪也平均比提供给男性的低4000美元。
黑人与拉丁裔就更少了,一年里,只有平均13名非裔和20名拉丁裔美国人——男女都包括——取得物理学博士学位。
这不难理解,在STEM领域(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男性通常被认为更具天赋。因为生理结构的差异和部分人需要承担的生育责任。女性也从不被鼓励从事研究工作。
好在,学术界一直有人致力于改善这样不公平的境遇。巴基斯坦科学家阿卜杜勒·萨拉姆(Abdus Salam),197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同年创办了ICTP(国际理论中心),专门扶持少数群体,发展中国家学者,尤其是有色人种和女性。ICTP每年都会举办暑期交流,为符合条件的研究者提供往返机票。
该机构活跃着理论物理学领域的前沿科学家,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乔治·帕里西 (Giorgio Parisi)就是该机构的受益者,他多次与ICTP的成员合作,并担任狄拉克奖章的杰出遴选委员会成员,这个奖章是理论和数学物理领域的最高荣誉。
2021年,周思益前往位于意大利的ICTP访问交流。她第一次发现,有很多研究者,即使是专业第一名,当地的学校机构仍无法出资支持他们交流。ICTP官网的数据表明,自 2001 年以来,来自发展中国家的21500多名女科学家访问了 ICTP,寻求研究和教育机会。
贫穷加上科学界的性别不平等,让亚裔女性这样双重身份的研究者,在物理领域屈指可数。一部分人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早早地中止了科研道路。一部分人觉得科研枯燥、性价比低,同样放弃,选择到业界闯荡。
周思益相对幸运,她有机会和世界顶尖的科学家一起工作。她其中的一位合作者是神户大学的助理教授野海俊文(Toshifumi Noumi)。起初,因为她基础不够牢靠,野海俊文会刻意让她独立思考、解决问题。看到周思益的进步之后,他才接过工作,整体的研究效率大大提高。
2021年,周思益与野海俊文、竹内啓人、Suro Kim合作了两年的论文获得了第十五届粒子物理学奖章:理论粒子物理学青年科学家奖,表彰他们在理论物理方面的成就。用她的话说,历任获奖者后来都成为了伟大的物理学家,只有她一名“学渣误入”。
这篇获奖的论文和弦论有关。周思益简单介绍说,他们是用暴胀子有效场论拉式量里面的六维算符前面的Wilson系数的符号窥探到了早期宇宙。这项研究能帮助我们了解早期宇宙是否有弦论,或者是否有高自旋的粒子,是物理界的一项新发现。
对她的意义则很简单,“我就觉得好像还能搞出点啥,要不然真的就自暴自弃了”。
她这样形容科研的难度:考试是一个题目,既然世界上有人做出过答案,说明这个题目是有解的。但科研是全人类这么多老老小小,没有一个人能做出来的题。
然而,科研生活并非全是上述这些岁月静好,它也有柴米油盐的现实一面。
博士后,全称是“博士后研究员”,并非一项长久稳定的工作。合同一签通常只有两到三年,到期就要换地方,寻找下一家雇主。要得到稳定的位置,博士后们终究要觅得一个副教授或教授的头衔,这就是所谓的“找教职”。而这些稳定职位每年都有大量的博士后在申请,竞争十分激烈。
即使手握大奖,在学术界内卷严重的今天,周思益仍然认为自己在这种竞争中不占优势。
她在知乎上认识的朋友,现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担任博士后研究员,主要研究高能物理和粒子宇宙学的谢柯盼,同样也有类似的压力。
欧美的大学实行终身教职制度,位置几近饱和,几乎不可能找到工作。日本和韩国甚至有为数不少的“高龄博士后”,五十岁仍然找不到稳定的工作。
在国内,由于研究起步稍晚,环境相对宽松,32岁是海归博士后们平均回国的年龄。
学术界有“四青”的说法,分别是“青年千人计划”、“优秀青年科学家基金”、“青年长江学者”、“青年拔尖人才计划”。能得到这四个头衔/基金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获得巨量的科研资源和经济支持,并对同辈竞争者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因此,这些头衔/基金的竞争激烈程度更甚于普通的教职;而且它们也无形地“拔高”了普通教职的要求。
谢柯盼介绍道,“四青”申请有履历或者年龄限制,例如“青千”要求申请人有36个月的连续海外工作经历,而“优青”要求申请人未满38周岁。而在这些要求的影响下,很多高校哪怕是“普通教职”也只招有海外经历、年龄不到38岁的博后。
过去,有海外学术经历的归国博士会在评教职时被优先考虑,但如今海归不再稀缺,照样“非升即走”。同时,进一流高校的难度也大大提升,如今的博士后在找工作时,大多会“向下兼容”一个级别。海外名校的博士回国找头部高校(清华、北大等)的位置,清华北大的博士找985学校的位置,985的找211的位置,211的找普通一本的位置。谢柯盼悲观地估计:“可能十几二十年后,我们也会步日韩的后尘,在学术界堆积出大量双鬓斑白的滞销老博后们。”
周思益今年29岁,她前往日本神户大学继续二期博士后工作。她计划做完二期博士后,就回国找教职。考虑到高校教学科研岗位的招聘要求普遍限制为38岁以下,思益需要把试错成本考虑在内,她必须提前“占坑”。
四个月前,曾在香港科技大学就读的师哥严伯钧告诉她,做短视频吧,能赚钱,还能积攒人脉。身在瑞典的周思益今年开通了快手账号,名为“弦论小女孩”,目的是鼓励国内的女孩学物理。
和大部分的主播不一样,周思益说话节奏慢慢的,声调很少有抑扬顿挫和感情色彩。在直播间,她也只是拿起一块板子,给粉丝们讲世界的构成,指着蓝色的磁铁说,把它锤碎,可以得到三个夸克。几乎没有人刷礼物,偶尔有人和她连线,聊的也是物理。基本上,每个粉丝的问题,她都会逐一回答。
她的视频内容专业性强,门槛极高。例如她讲“阿里原初引力波探测计划”,中英夹杂,普通人只知道宇宙大爆炸奇点,但周思益讲的是膨胀了10的30次方倍后的宇宙,以及时空本身量子场涨落产生的引力波。很多视频属于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仿佛天书。
慢慢地,粉丝开始造梗。每天都有粉丝在评论底下写论文:《论小学生如何变成博士》、《论我一个初一的为何频频刷到这个》。
她发布前沿的理论物理课题,例如黑洞信息佯谬,讲广义相对论派和量子理论派的黑洞战争;也会讲生活中的段子、趣事,用段子回击黑粉。评论区一名叫 @沐浴阳光2083 的粉丝说:“我是一位家庭主妇,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我们都很爱听你讲知识,虽然有时听不懂,但很有兴趣。”
严伯钧没有骗人,人脉比钱先一步到了。一部分学术大佬偶然刷到了周思益,觉得视频不错,又介绍她认识了更多国内顶尖的物理学研究者。周思益建了五个粉丝群,总人数超过1000人,她戏称自己是“黑帮大佬”。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业界大佬,在群里都自称“小朋友”。
其中有一名粉丝“iamfeiman”(我是费曼),经常活跃于思益的评论区。晚上十点,费曼老师还在群里解答物理题,“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有传言称他来自世界顶级综合性科学研究基地——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 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曾培养出7次诺奖,按照这个概率,“你说我的粉丝群里还不出个诺奖?”
有几位高校教授很喜欢周思益的视频,想要把她引荐给国内知名985高校。周思益兴奋地说:“我要是成功入职了,绝对做一个视频,叫 ‘我在快手上找教职’!”
谢柯盼向我们证实了这件事。但说实话,“这件事是否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学术界找工作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有人愿意赏识和举荐你固然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你自身的学术水平,以及对方学校是否正好打算发展你所在的这个研究方向。
谢柯盼提到了理论物理(包括但不限于高能物理、宇宙学)的特殊性:不像工科或者应用物理等更入世的学科,理论物理学研究基本靠国家资助,属于把钱变成纯粹的知识。因此在院校级别的招聘面试中,在和其他(更能带来更直接经济效益的)研究方向竞争职位时,理论物理方向的科研人员常常处于劣势。
因此,在快手上结缘愿意举荐她的人,并接连认识了国内理论物理圈的人脉,是她最宝贵的收获。
也有人喷她,说你不好好科研,来玩快手干嘛?事实上,这是外界对于做科研的一种误解。科研有很大一部分工作是了解别人在做什么,了解国内同领域研究者感兴趣的方向。
谢柯盼提到一句话,叫“做科研像做菜开饭馆,要会炒、会卖、会招待”。不仅要自己做得好,还要积极地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成果。这也是他佩服周思益的一点。他的性格做不到那么外向,也很难和大佬们自如地讨论问题。而能在科研和科普之间自如切换,也是一项非常难得用优秀的品质。
俄国著名物理学家伽莫夫在科研遇到瓶颈时就会转去写科普书籍,最终他不仅在科学研究上以“阿尔法衰变的量子力学解释”、“热大爆炸宇宙学”等成就名垂青史,也以科普作家的身份为普通读者留下了《从一到无穷大》、《物理世界奇遇记》等佳作。时代在发展,传媒技术也日新月异,科普也不再局限于书籍或者官方的电视节目。
谢柯盼觉得,周思益做“弦论小女孩”,在他看来是“会卖、会招待”的一种表现,如果能让国内的教授对她产生好印象,那么在找教职的面试中通过的概率也会相对提高。
他同样认为,周思益的成功是很难复制的。弦论小女孩的形象有天生的优势,呆萌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讲普通人听不懂的术语,会形成所谓的“反差萌”效果,从而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但换个人,不一定有类似的效果。
弦论世界(快手号:stringworldhttps://www.zhihu.com/video/1434183281042948098靠着反差萌和专业,周思益做短视频仅仅两个多月,已经积累了12万粉丝,并靠着“大佬”微信群融入了国内的科研圈。她低调地更新着短视频,并且清楚地知道,搞科研最好还是连手机也不要碰。但还是有大佬看到了她的内容,把视频转发到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物理学研究中心之一:美国费米实验室的群里。
她觉得尴尬,有些“社会性死亡”,不敢看群里的评论。直到朋友告诉她,群里的人态度很积极。有人说:“果果还是那么热爱物理。”不同于国内对科普的态度,费米实验室以乐于传播知识而知名。科学家们会回答五花八门的问题:“实验室对当地经济有没有贡献?”“实验室周围的鹅为什么没有往年春天多?”
出国留学做研究的这些年,周思益能真切地感受到天分之间的差距,一种无法靠努力和时间填补的差距。
爱德华·威滕(Edward Witten),弦理论领域的顶尖专家,菲尔兹奖获得者,用5分钟就能使人心灰意冷。周思益讲起一个传说,有一名数学家向爱德华·威滕请教问题,只聊了五分钟,威滕彻底解决了前者思考了十年的困惑。这种打击带来的挫败感是致命的,真正的天才用5分钟彻底毁掉一个数学家,“是挺残酷的”。
周思益也有这样的问题,她反复想起和胡安·马尔达西那的那次谈话。她用绝对的语气,说自己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胡安·马尔达西那,这一点千真万确。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神”的阴影和光芒将继续笼罩着她。前不久,在普林斯顿的办公室里,周思益的日本朋友Shota Komatsu,向胡安·马尔达西那提起周思益正在研究的dS空间中的弦论的问题。胡安·马尔达西那说,这些问题他之前考虑过,但没时间写成文章。现在很高兴有人能把正确的答案写下来。
周思益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形容自己像“书记员”,记录天才们来不及写下来的理论。就像孔子的学生,做不成大儒,还能记录老师的言行,“不留下就可惜了嘛”。这是她思考自己从小过人的天赋,又体会学术生活无奈之后,找到的自洽。
在《三体》里,刘慈欣写到:“在理论物理这个领域要想有所建树,需要一种宗教般的执着,这很容易把人引向深渊。”周思益说,自己走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关于未来,她希望自己能有真正的代表作。当别人再提起周思益这个名字时,不再说她是“那个研究宇宙学的”,而是说她的某一篇文章,某一个发现。她知道这很难,或许研究多年的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又或许她的期待一辈子无法实现。
“那找不到答案怎么办?”
周思益喜欢读小说,她用刘慈欣的《朝闻道》浪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宇宙的和谐之美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你面前时,生命只是一个很小的代价。”
“但他们看到这美后只能再活十分钟!”
“就是没有这十分钟,仅仅经历看到那终极之美的过程,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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