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出于蓝

　　杨志强终于如愿了。

　　在这一轮的干部调整中，他从刘家堡乡调回县城，到民政局当了一把手。

　　工作刚上任，他没敢放什么三把火，他想先老老实实地干一段时间，把情况吃透了再说。

　　早就有人说过，那民政工作也不好干，可他楞没把这话当回事。

　　每天按点来到点走，他发出了感叹。“这坐机关，比在乡里工作，就是省心得多了嘛。”

　　可没等他消停几天，事儿来了。几个老年荣转干部，因为上年的医药费没给报销，结伙找来了。

　　这些人根本不把个杨局长放在眼里。一进局长办公室，就像吃了枪药似的，一个赛一个地高声吼叫着，震得那房顶上的土都簌簌地往下掉。

　　是啊！这些人是立过战功的英雄，就是县领导站在他们面前，那一个个也都像是龟孙子一样。杨志强只是个局长，更不敢得罪他们，只是答应一定想办法尽快解决。

　　这可不行，老头子们不好糊弄，非逼着杨志强说出个期限来。最后总算商定以十天为期。一个胸前挂满了军功章的老汉，在临出门前，用拐杖指着杨志强，口气十分强硬地说，“告诉你，杨志强，就给你十天，别想蒙人。十天办不了，就上省政府去。”

　　对这些老汉的做事风格，杨志强在政界混了多年，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也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可眼下，该怎么办呢？

　　杨志强两夜没有睡好觉。

　　第三天，市局召开各县局长会议，布置新一年的工作。

　　一进会议室，杨志强的眼前就是一亮，面前坐着的人是他的老同学，张平亮。一问才知，原来张平亮是两年前从另一个局给调整到民政局的。午饭时，两人打好自助餐，一块相挨着坐下。

　　遇到老同学，杨志强心中有底了。闲谈中，杨志强就知道，这两年中，人家已经把民政工作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干得相当顺手了。

　　饭桌上，张平亮给杨志强说了许多。两人不时感叹着，民政上该花的钱，根本不够。按上级强调，是要县里配套，可要是个穷县，县里从哪里来钱呢？没法子，都是自己想办法。

　　“那能有什么办法？”杨志强不敢放松，诚心请教。

　　“办法吗？有的是！就看你们县纪检和审计上抓得紧不紧？”

　　“这紧不紧又是怎么说？杨志强决定一追到底。”

　　“这紧吗，你就把问题推到县长那里。一般是县长分管民政的，你们县是不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平亮不由地压低了嗓门。

　　“你就说这老荣转老干部的医药费报销，国家规定是实报实销。可钱呢？如果县长那里能松下口，只有从死人身上想办法。”

　　“死人？”

　　“对呀！把已经死亡的五保户和低保户还按活人来做，不是能多出钱来吗！卡呢，就在乡民政助理或者会计手里。从卡上看有多少，全部取出来。这样不是就有一笔吗！至于数额，那当然多点好。不过不能太多，大概就是六七十户。你看啊，一户农户两千多，一户市民三千多。这样算下来，大约就是二十来万。这钱应该这些死老头子也用不了，因为一个县没几个人。剩下的，还能报销五保户的医药费，还有五保户的丧葬费，上边都要求县里有配套资金，这一年也得个几千到几万。要是遇上年死得人多，也不是一笔小数。这三项开支，就得这一笔来解决。这是一石三鸟的事呀！活人吃死人，数额太大了也不行。”

　　杨南强静静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像这个农村的五保户，大部分人年龄偏大，好些人饭做不了，衣服也洗不了。那怎么办？我们的办法，是让平时照顾他的亲戚或者邻居沾点光，给那个人吃个低保。遇上个瘫痪在床的，就给他吃个双份，这下人家也愿意照顾了，咱也把事办了。这些事儿，村里人都是看得见的，大家都同情，没有人会去争的。”

　　“还有个事是建设敬老院，县里都得有配套资金，那笔钱从哪里想办法？”

　　“这个吗？”张平亮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危改”。

　　杨志强心中一惊，“还能把敬老院的缺口，用危房改造顶上？”

　　“这钱吧，一般是走别人的名字，报上项目。等补助下来时，把钱用来作为建设资金的补充。把走钱的那家人家，给一笔五百的救济就完了。你看，要是报上六十户，就是八十多万，也能顶点事呢。当然，这事想办成，得和分管城建的县长沟通，最好是让大县长出面。”

　　张平亮说个不停，“还有一笔款，就是救灾款，也能做做鬼。不过，这钱是红线，弄得不好，就把自己送进去了。平时，纪检和审计其实是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做这些，最要紧的一点，得事先和大县长做好沟通。手下的人，会计呀，助理呀，村干部呀，都得管好，自己不能伸手。给个处分倒无所谓，不要进去就行。”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2019年，全市民政系统开展大检查，刚通报了张平亮被免职的处分事件，市纪检部门根据几封检举信上线索，一下子把贪污和挪用有关款项的杨志强揪了出来，很快将他移送到司法机关。

　　半年后，杨志强两罪并罚，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在警示教育视频中充当了反面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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