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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柔情

时间: 2020-03-08 20:31:49 | 作者:吉木楚天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0次

尘封的柔情

  思念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爱到老,想到老。等到真正再次看到对方时,却发现:原来爱的只是回忆,己经不是那个人。

  ──摘自杨华老师的情感笔记

  初恋如歌

  1966年秋天,大学生杨华与西藏军区驻川办事处幼儿园几位保育员去龙江串联。他与龙江一批中学生进机关,下厂矿,开大会。在数百个中学生红卫兵中,杨华与安琪,小荃二位女生相处甚好。一次开批判会,杨华讲演,龙中红卫兵派员给领袖像站岗,安琪也在其中。

  安琪身材苗条,一张椭圆形的脸蛋白里透红,显得非常俏丽。瀑布般的秀发披在肩上更增添了几分飘逸的风韵,尤其是她那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目光流转,妩媚动人。且天资聪颖,活泼可爱,语言甜美,令人喜欢。杨华在后台准备讲演稿,安琪小鸟依人般来到杨华身边,说她读初二,满口掩不住的学生腔和孩子气,使人感觉到她是个挺乖的女孩。他们二人谈得很投入。杨华见到安琪难以克制自己的情感,不可避免地对她心存幻想,尽管台上供着领袖头像。安琪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温情脉脉地说:“你真好,真能干。”他们一见钟情。

  杨华住在龙江市招待所,安琪与小荃一起常去玩。小荃个子比安琪矮小,样儿也还不错。杨华约她们去他学校,她们乐意地答应了。杨华读大学二年级,年龄大安琪许多,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比她成熟。十五六岁的安琪发育快,个儿高,只需稍加引导,她便很快坠入情网。

  她十分善解人意,在他身边显得很随便,当着别人的面却很严肃。她的好朋友小荃会察颜观色,发现二人情感上的蛛丝马迹,便生了醋意,不时地冲着他们二人说些风凉话。因此,他们总避着小荃约会。会面时,他们谈天说地,妙趣横生,充满欢乐。一次,他们披着朝霞去人民公园观花,杨华触景生情,写了一首诗赠给安琪。“万态千姿引人醉/红兰紫白斗霞辉/人间花海哪支美/这支美/一半儿刚开一半儿蕾。”

  一年多里间里,他们常会面,无暇深究彼此之间关系的实质。同志、战友、恋人,都无关紧要。他们真诚地,实实在在地生活,频繁地交往,直到他毕业离校,她下乡当知青。

  情窦初开的安琪敞开心灵的门窗接纳的第一缕阳光是杨华的情爱。她兴奋,她激动,不能自已地投入他的怀抱。她的心醉了。她感觉到她那颗少女之心不再属于她自己。而得到这颗稚嫩的少女之心的杨华也在其内心表示:“我会永远深爱她。”

  鸿雁传情

  “我与大姐一起插队落户到西南公社当知青,离城不远。我们几乎每天都回家看望爸爸妈妈,生活很愉快。华,我们这一代人大致只有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练一辈子红心,劳动一辈子,贡献自己的全部青春了。”初到农村,安琪热情高涨,她给扬华写信是乐观的。

  相比之下,杨华境况更坏一些;他毕业时,自愿支边去了西昌,虽说领了工资,但山高路远,对亲人牵肠挂肚的思念着实是难以忍受的折磨。“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谈。”他们把绵绵相思情寄托给一封封书信。

  不久,安琪告诉杨华,说公社安排她学缝纫,加工衣服,不下地劳动。这样,她既可以学技术,又能赚些钱。尽管如此,有时她还是很悲观,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忧虑。她写道:“华,我总不能老在农村,总得找份工作,不知你们那里的工作是否好找?”杨华的回信给安琪的热望泼了冷水,他写道:“琪,支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这是少数民族地区,山高谷深,生活艰苦,大城市分来的大中专生都不大安心,想调离。这里即使有工作,我也不希望你来。”

  就这样纸上谈兵,鸿雁传书三年,她还在乡下当知青。

  千里求婚

  1971年春节前夕,杨华探亲去了龙江市。他二十七八岁,中等个子,一双智慧的眼睛透着诚实和热情,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成熟。高山紫外线使他脸庞变得又黑又粗糙,穿着也不讲究,外表看来像山村来的一位老实农民。一下车,他就迫不急待,冒着凛冽寒风,步行去了西南公社。

  他的不期而至,令安琪十分慌乱,她不知如何是好,低头不语,连看都不敢看他。一起落户的大姐回家通知父母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二人。

  这是一个农家院落,前面是田野,后边是郁绿的竹林,室内陈设简陋,除了吃住必备的床铺,锅灶、碗筷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杨华房前屋后察看一番之后坐下来与安琪谈话。安琪羞羞答答低着头,陪他在她的床沿坐下。杨华开门见山地说:“西昌回一次内地很不容易,我这次回家的目的是结婚。如果同意,我们就去办理手续。”

  安琪当年十九岁,心理上却并不成熟。她低着头过了好一阵才说:“我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我不是不同意结婚,是担心结了婚出不了农村,回不了城。如果你给我找份工作,我马上同你结婚。”

  杨华追求安琪,为了达到目的,用他擅长想象的语言艺术将边疆的生活描绘得如诗如画,使安琪打消顾虑。他说:“西昌虽然艰苦,但比内地好找工作,你若与我结了婚,跟我一起去,肯定会安排工作的。”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拉她的手,亲她的脸,拥抱她,喃喃地说:“琪,跟我走吧!”她仿佛知道他的意图,便站起身来奔到门边去依着门框站着不动。他没有站起来,仍坐在床沿上,对她说道:“琪,你跟我走吧,去支边,和我一起生活,却使你没有工作,我也能养活你。”

  她嫣然一笑,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走,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还不是时候。”

  晚上,大姐回来了,同时跟来个男青年,说是她堂兄,是来接杨华回城见她父母的。临走时,杨华留下一包红毛线,她不接收。

  小北街G号,一条狭窄的小街上的居民院。这是安琪的家,她家人口多,姐妹五个,大姐22岁,五妹仅六七岁。安琪是老二。安琪的父母对杨华很热情。杨华一步到位,亲切地称呼安琪父母:“爸爸、妈妈。”

  晚餐在安琪家吃,当晚在安琪家住宿。不知为什么当晚安琪未回城来。第二仍未回城。杨华觉得无聊,便上街游走,去了安琪的女友小荃家。小荃因手残废未下乡落户。小荃和她母亲告诉杨华说:“安琪的父母嫌你年龄大了,不同意安琪与你结婚。”杨华听了这话很气愤,在小荃家吃了午饭,不向安琪及其家人告辞,下午便离开了龙江市。

  杨华对小荃和她母亲的话信以为真。他想,自己与安琪年龄上的差别距也许在安琪父母看来是一种单纯的隔膜,这虽于他们二人不关痛痒,而在尚处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旧俗中的传统女性,是不可逆转的命运安排。

  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太勉强。离开龙江市不到十天,杨华便结了婚。为了争气,他找了一个与安琪同年出生的女子结为了夫妻。

  今生无缘

  安琪与杨华的恋爱长达五年之久。这是她的早恋,也算是她的初恋吧。她在心理上没有准备,更没有想到结婚。因而对杨华突如其来的求婚,她表现得很慌乱。她没有及时答应他,爱情就此告吹。这也许怪命运,也许怪环境,也许怪时代,他们今生无缘。然而,爱情的破裂在她心灵上却打下了烙印,她清楚地意识到:一颗少之心破碎了,不再属于她自己了。初恋,深深地植根于她心中,她懂得,婚姻可以有一次,两次,三次,但初恋却像人的生命一样,仅仅只有一次,不能重复。她的初恋情人是杨华,今生今世她只属于他。虽然他们的爱情告吹了,但她与杨华毕竟爱过那么长时间,否定他,就等于否定她自己,否定她过去的作为。

  女人走得再快,前面遇到的还是男人。后来,安琪又认识了另一个他。依然是不变的程序:谈情说爱,亲吻,抚摸,然后身体的揉合。生理和心理的日渐成熟使她有了自己的需要,而不只是别人的要求。直至她和他真正的交合,她便豁然开朗,明白男欢女爱就是那么回事儿。过了许多年,当她有了孩子以后,她还不时地想到杨华,回忆起杨华的种种好。而差在哪一步,他们无缘相守相伴,她难以回答。一个女孩长成女人,曾经有过许多关口,有过许多拒绝,有过许多坚持,而她们的贞操究竟为谁厮守,她也难以答对。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众多男人对淑女的审美要求是纤细身材。因而女性对脂肪产生恐惧心理,她们不惜以体育锻炼和饥饿来换取“完美”的体态。受过高等教育的杨华的追求与众不同。他喜欢古典式淑女,像壁画上唐代仕女一样,体态丰满,性情温柔,具有“贵妃型”特征。情人眼里出西施,出贵妃。他对安琪情有独钟,她是他的意中人和终身不变的追求。

  八十年代,人到中年的杨华已调回内地工作,他早已走过了那些激情彭湃的岁月,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儿女。他还不时地记起他初恋的情人安琪。不过,随着时光的流浙,安琪在他的头脑里已经失去了真实感。成为梦幻中的形象,成为一幅年代久远的丽人照,虽然悦目,但线条变形,色彩变暗。他对她的想象和莫名的担心已渐渐消失了。

  重温旧情

  20年以后,1988年的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杨华出差去了龙江市。在他记忆的空间贮存着的往日生活的情景复活了。

  “小北街G号”这套普通的居民房,对杨华来说是多么奇异和神秘。这里承载着他深爱的情侣安琪漫长的独居岁月,其间掩藏着她如花的少女时代。在杨华心目中,“G号”变成“遗妻号”(失落的妻子)的代名词。那套房屋,令杨华思绪纷乱,暗自神伤。他只希望那套房舍像原来一样,永远给他保留一份温馨与诱惑,保留一份熟悉和亲切。行色匆匆的路人都不认识杨华,他久久地在那条小街徘徊,看见那幢低矮的旧平房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他心情复杂,细密低回,一厢情愿,是走开还是叩门进去?他领略到一种情深至极的荒唐。此刻,那道门里有男人女人进进出出,杨华慌忙逃离,带着莫名惆怅走向华灯初放的大街。在大街上走了两个来回之后,他终于下决心去了安琪的女友小荃家。

  体态发福的小荃对杨这么多年还能记起安琪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动。“我看你真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起老情人。告诉你,安琪还在龙江,她结过婚,几年前丈夫死了。你去找她吧,她一定会高兴地接待你的。”

  杨华知道小荃话中带剌,带着嘲弄和戏谑。但他不在乎,依然央求她去把安琪叫到他住的旅社来。

  这天天下着小雨,路很滑。晚上九时左右。安琪去了杨华的住处。她步履匆匆走进门去,取下宽边近视眼镜擦了擦,抬起头来,以最生动最灿烂的笑脸望着门里的杨华,过了一会才说道:“杨华,你这家伙还活着。”那体态,那面庞,那眼神,对杨华来说,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只是身体发胖了。二人见了面,储蓄了多年的情和爱终于复活了。就在杨华抬头的那瞬间与安琪的目光相遇了。他感到某种东西从眼中折射出来。他那深寂已的情感一下子躁动起来。他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此时,说什么话也是多余的。与其说不痛不痒的话不如不说,因为尘封了二十年的柔情用什么语言也难以表达,杨华一把抱住安琪,紧紧地搂住她,吻她,抚摸她。她在他怀里泪水盈盈,似乎要把过去的思念和委屈一齐倾泻出来。她听到了他那清晰而遥远的心跳,闻到了令她心醉的气息。“华,久违了!”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初恋时节,她身不由己地启开嘴唇迎接他那有力的热吻。突然,她推开他,生气地说:“我恨你,恨你,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信?为什么不来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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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你,盼你,我梦中有你;爱你,恨你,我今生无法离你。”由于兴奋,杨华涨红着脸,说道,“那年我催你结婚,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去西昌?”

  安琪秀丽的写满沧桑的脸显得很严肃,她说:“我叫你等我,我总会答应的。你却等不得了。你知道吗?你走了几个月后,我回城工作了。那时我多想你给我来一封信,盼你,想你,你不来!”

  “我回去就结婚了,我妻子与你同年出生。这大致是为了争一个男人的面子吧。”他讪讪地笑。

  “你结了婚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恨死你了。”

  “我也恨你,听小荃说,你爸爸嫌我年龄比你大,不把女儿嫁给我。”杨华唉声叹气。“唉,美好的生活成了远处的风景,漂亮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子。”

  “哪有这事,肯定是小荃编造出来的谎话。你不知道,我爸爸也是听我的意见。”安琪作了一番认真地解释。她的声音是那种成熟后的鲜嫩。听起来很悦耳。

  也许是误会,但这种误会却造成终身的遣憾。短暂的沉默之后,安琪说:“华,我认为你没有必要那么长时间赌我的气,不通信也不来看我。我丈夫住院,我在医院护理他五年,多么痛苦,多么艰难。我多需要别人的帮助呵!”

  杨华走过来,再次将安琪抱在怀里,紧紧拥抱着她。好一阵,他才对微微闭着眼睛的安琪说:“琪,我们忘掉过去,开辟未来吧!”

  旧梦难圆

  安琪说:“自从前夫死后,我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和照顾孩子上面了,很累很紧张,别人看来,我好象是个坚强的女人。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一想到自己的情感历程,又常常从梦中哭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不由得使我想起前夫留给我的伤痛。看着周围家庭夫妻形影相随,心里难免生些孤独和失落的感觉。这不能不想到你,倘若和你结婚,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说实在的,对爱情婚姻我非常渴望,毕竟我才30多岁。但经历了一次不幸的婚姻的我却又忧心忡忡,总是担心再婚后,他是否对我好,是否能与我白头偕老。”

  杨华与安琪重逢不久,安琪心事重重地对杨华说道:“华,你来得太迟了,我已经有了男友。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为了我,他与妻子离了婚。我们定于10月1日结婚,你说该怎么办?”

  杨华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这没什么。20年前我们没有实现的梦想,并不希望在今天去实现。况且我现在有家庭,有妻子。我们是永远的朋友,结婚与否并不影响我们的情谊。”

  以后,他们频频约会,或者他去她那里,或者她去他那里。这段时间,他们都经历了一场思想斗争和与环境抗争的过程。从下面几封信便略知一二。

  安琪8月13日给杨华的信中写道:

  ~~昨早上在车站等你,不见你身影,我只好离去。……”“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理解。为那件事(作者注:那位男士催她结婚的事),我感到筋疲力尽,心情复杂,精神上也好像觉得支持不了;再加上厂里繁忙的工作,照管孩子学习,值夜班,调资,评职称,好多事要做,压力太大了,我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的。……

  爱情一走弯路,便丰富和锻炼了人。安琪经过爱情的波折,变成了坚强而有个性的女性,虽说这么艰苦的环境,繁忙的工作以及沉重的心理负担,她仍然不忘政治上的进步。在这封信的末尾,她附上一句:“你说过帮我写入党申请书,请抽空代我写好寄来。”

  9月6日安琪的信中写道:

  ~~二十载的岁月多么漫长,它可以带走多少人生的回忆,但却永远抹不掉一个人对初恋的怀念,对他的情和爱。由于二十年前特殊的环境和当时残酷的现实,我们不能结合,留下多少惆怅,多少思念,多少回忆,多少遐想。

  ~~千里之外两颗心灵相通,才使得这许多年的憧憬中只有你和我。

  ~~上帝啊,你多么不公平,当初不公平,现在也不公平。你为什么当初不安排他们晚两年相见,现在不安排他们早两年相见呢?

  ~~但是,不管情况怎样,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在她的心灵深处,有一块美好的绿洲永远属于他。

  ~~华,在我收到你信的同时,也收到另一封信。你理解我,但不完全了解我现在的情况。这所房屋(作者注:指婚事)虽然还未修成,但它毕竟已经接近竣工了呵!亲爱的,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在这所房屋刚奠基时就来?现在就复杂了,从某种角度讲,现在拆掉这所快要竣工的房屋,可能会比毁坏一座频于倒塌的楼房更难。正如你说的那样,在我这一生中不管结局怎样,心理上的天平已经失平平衡。如果能得到你的理解,我将不胜感激。……

  安琪是个有个性有头脑的女性,在婚姻问题上,她的家人是很少插手的,如今她已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不必要父母操心。她的五妹却别树一帜。这位受过高等教育,比安琪小12岁的五妹支持二姐与杨华结为夫妻。五妹给杨华的信写道:“杨哥,作为男子汉,你干吗不去做你能够做又应该做的事呢?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在可行时,要抓紧时机尽力去做,即使不成,以后也想得通。假如你自信更能使二姐获得幸福,就应该去做。但愿我常在我们家里见你。”

  五妹这位身高体健,排球场上的“二传手”明显地支持杨华。杨华高兴地把五妹信中的内容告诉了安琪。杨华诙谐地说:“五妹真好,她鼓励我拿出男子汉的气魄向二姐冲刺。”安琪开朗地笑着答话:“你和五妹都是知识份子,猩猩惜猩猩,臭味相投。”

  一往情深

  安琪并没有把结婚的事故在心上。10月1日早过了。她与杨华频频约会,倒像与杨华定了婚期似的。他们的感情回归到最本真的纯朴,在这之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留下的只是单纯的、透明的爱,叩击人心,涟漪四散。在宾馆相聚,在食店进餐,在野外散步,卿卿我我,形影不离,宛如一对欢度密月的恩爱夫妻。他们虽人到中年,但却比当年初恋更热烈,更痴迷,更有激情。真可谓不爱春光爱秋色。

  “我失落了一个梦幻,在无意之中失落了。”他搂住她,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

  “这些年你不恨我不怨我吗?”她柔情似水,温情脉脉。

  “不,20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总想找机会填补感情和时间的空白。你要知道:爱,耗去了我大半生。”他感情抑郁,声音低沉。

  “我现在变老了,变丑了,你还爱我吗?”她嫣然一笑,还是少女时代那张生动的笑脸,只有眼角有了丝丝皱纹。

  “你怎么这样说呢?你的一切都照原样在我的心目中珍藏着。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个孩子,过去、现在,直到永远。”他托起她的脸,亲她的嘴。

  杨华去安琪那里时,安琪每天的工作总没完没了,来去匆匆,只有早晚来陪他。她和他真是久别胜新婚,时间又多么珍贵。为了有更多时间相伴相守,她用自行车搭他去她的厂。起初,他怀疑她是否能搭人上路。后来方知她骑车的技术一流,且力气又好。他便放心的搭她的车。值夜班的时候,她把他安排在她的化验室里休息,他倦了就在值班室睡觉。当然她必须避开厂里其他人,否则别人会议论她“引郎入室”的。杨华建议她别这么忘我工作,请几天假陪他玩。安琪说:“我们企业不像你们机关那么自由自在,请假和旷工都要扣工资的。”成熟而浪漫的女人是最有魅力的。安琪比以前成熟,而且不乏浪漫,杨华更迷恋她。

  安琪从厂里领了评化验师职称的评审表交给杨华,请他帮助填写。杨华笑笑,嘲哄地说:“你这类南郭女士还评啥职称呢?”“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比你有本事得多,搞化验从来没出问题。”她说。“牛皮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吹。”“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懂什么化验、检验之类的技术,你真货假货都难辩别,还充什么能?”“什么真货假货?”“有个男人在你十四、五岁时就表示要爱你一辈子,你不同意,以后你却与一个只爱了你一阵子的男人结了婚。”“他是生病死了嘛!”“这正好说明你难辩真假,难以分清谁爱你一辈子,谁爱你一阵子。你这个化验师不合格。”

  她站起身来追着打他,愠怒地说道:“看不出你这家伙还会偷换概念,学了诡辩术的。”“不懂得形而上学,就不能出类拔萃。”他爽声笑着,拿出烟来抽,同时给她填表。“不准抽烟,我最讨厌抽烟的人。”她说,“据专家测定,抽一支烟少活七秒钟。”“七秒钟钟算啥?要死的人快一些死还会减少点痛苦,这应感谢烟草的功效。”他不听她劝阻。“倘若你还有许多话在临死之前要说呢?”“人都快死了还说什么话?”“傻瓜,难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她轻轻地打了一个他的脸,投入他的怀里。“现在就把要讲的话对你讲完,免得临死之时再讲,不搞什么临终嘱咐。”他推开她,固执地打燃火,抽起烟来。

  她毫不客气地从他嘴上拔下点燃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灭了,气愤地说:“你是唯一不听我劝阻而坚持要抽烟的人,你是唯一不支持我评职称的人,你是唯一敢在我的面前发号施令的人,……”“还有呢?”“你也是唯一能动摇我的信心,改变我的意志的人。”“还有一条至关重要?”“什么?”“也是唯一配作你丈夫的人。”“你有大男子主义思想。”她大声地喊叫起来,生气时她的脸嘴也是生动而秀丽的。“大男子主义固然不好,但有一点未尝不可。男人软弱无能,女人便趾高气扬。这个世界就会不安宁。”他脸上挂着笑,很坚决地回答她。

  他们在一起时无忧无虑,谈笑风生,仿佛回到了青春时代。他们之间没能任何芥蒂,没有怨恨和欺骗,没有忌讳和遮掩,保持着童稚般的友情,仿佛像兄妹一样纯洁和亲善。相互都抱着歉疚的心理来弥补过去的误会和不足,来讨取对方的欢心,来偿还今生今世的情债。

  “喂,老兄,我提个问题考一考你。”她诡秘地笑着看着他的脸。“什么问题呀?”他一向性情温和,此刻更漫不经心。“你愿意变成世上的什么动物?除了人以外,变其他什么动物最好?”“什么动物?变牛变马变猪变狗,变飞禽走兽都不好,我愿意变成一只跳蚤。”他忍俊不禁。“哈哈,你这调皮的东西。”她满脸绽开笑容,笑得眼泪盈眶。“我从来没有听说愿意变跳蚤的。跳蚤明明是吸血鬼嘛,这有什么好?”“我变成一只特殊的跳蚤,专门咬你,吸你的血。让你周身发痒,痒到你心里去,想看我想找我想抓我又看不到找不到抓不到。”他也爽声笑着。“你这吸血鬼!”她打他,笑声响彻寂静的夜空。

  过后,他对她认真地说道:“其实我还是想变成一只羊,我属羊,性格温顺,任人驾驭,像那首歌曲唱的‘我愿变成一只小羊躺在你身旁,任妹妹的皮鞭打在我身上。’你属龙,龙是天上的东西,只有在神话里才有。羊是地上的东西,是现实生活中的动物,所以二者永远难匹配。”

  深秋回归

  她从远方匆匆赶来/

  带着特有的风采/

  为一个人继续昨天的热情/

  在感情的成熟中抒写未来。

  安琪和杨华决定一起欢度他们共同的生日。这是1988年的秋天,金色的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果实累累的季节。他们拥有成熟的人生,成熟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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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华早已从西昌调回内地工作。此次他正在某地开会,得到安琪到来的消息,他兴奋不已,赓即请假回去,在车站等候。傍晚,安琪带着满身风尘,一脸妩媚的笑容出现在车站门口时,杨华迎上前从她手里接过她从数百里外提来的生日蛋糕。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辛苦你了!”安琪说:“你的家怎么有这么遥远啊?这是我有生以来坐的最长时间最远路程的车子。14个小时,我的天!”她虽是满脸倦容,但依然笑容可掬,跟着杨华去了宾馆。

  安琪在杨华的家乡心情格外舒畅。他们相依相伴,双栖双飞。或漫步于落叶满地的小径,或闲游在阡陌交错的田间,或登临绿荫婆娑的山头,或泛舟波光粼粼的湖面,寻幽探奇,放情山水,悠然自乐。

  安琪问杨华:“你有几个孩子?”杨华说:“我有两个孩子。”安琪接口道:“应该说三个,有一个在我身边,那是你的三女,今年12岁,读初中了。”杨华说:“我没见过她。”安琪说:“你不认识她,她认识你。在龙江的时候我送你去车站,有两次都和女儿一起。我叫她喊你干爹,你以后要关照和爱护她哟。”杨华点头表示认同。

  一日,二人在公园的亭子间小憩。他们都有一张像秋日晴朗的天穹—般明静、开朗的笑脸。然而,人的面部很难藏住年轮。他们都能从对方的面部看到岁月写下的沧桑。清风徐来,亭前落叶满地。杨华是个多愁善感的情感型文人,触景生情,不禁潸然泪下。他取出饮料,抬起一双泪眼举杯对安琪道:“我提议:为我们失去的爱情,为我们复活的青春干杯!”二人干杯后,他草成几句诗,题目是《明日黄花蝶也愁》,表达他当时的心情。“你情窦初开的娇羞/像春日里丝丝垂柳/含情脉脉/微微低首/脸贴着你脸儿/手牵着你的手/与我同行吧/未来的路给你铺就/你依着门儿轻轻摇头/总有一天我会跟你走/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要等多久/也许是天荒地老/也许要一万年以后/有意莫载花/无心才插柳/花明柳暗空自许/明日黄花蝶也愁。”

  安琪的五妹高大健美,青春靓丽,性情开朗,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她不仅对二姐安琪非常亲热,对同去看望她的“杨哥”也关怀备至。这位体育老师笑着对杨华说道:“杨哥,我们家五朵金花,你采摘了最漂亮的一朵。”12月3日下午六时,五妹送安琪和杨华到火车站。安琪、杨华乘特快返回龙江。

  安琪照常每天去上班,她把杨华安排到去外地上班的四妹的宿舍里,请妈妈过来料理家务和安排生活,六十多岁的安母比杨华年长20多岁,她和杨华同一天的生日,凭这一点,她对杨华就有特别的好感。杨华对安母很尊敬,一如既往地像20年以前一样称呼老人家为“妈妈”。

  这几天,他们像新婚夫妻一样恩爱。圆了他们二十年来朝思暮想的夫妻梦。一天清晨,杨华叹了口:“唉,usedwifeorhushand!”

  “华,你说什么?“她带着细微的娇喘,轻声问道。

  他给她翻译了,她方才明白。问他:“你是埋怨我当初没有把贞操献给你,你至今耿耿于怀?”过了一阵,她又说:”你不理解我的处境。你不理解—个女人的心。“她声音哽咽,哭了起来。

  他抱紧她,安慰她:“我理解你,不怨你,只怨我自己没耐心,没有矢志不渝的追求。”

  “我的贞操虽然没有献给你,但我的心属于你,永远难以忘掉你。你还苛求什么?”

  生死之恋

  12月28日,杨华与安琪去了朝阳湖。

  他们在湖口,在莲花山,在踩船等地处拍了许多张照片,二人合照多张。在“秦兵马俑馆”门口拍照时,安琪拿起相机对杨华说:“昂首挺胸,有气魄一些,不要萎靡不振的。”杨华说:“好,听你的。当年毛泽东的红卫兵肯定比秦始皇的兵马俑更有英武之气哟!”

  踩船在湖中荡漾,二人在船上依偎着,观赏着迷人的湖光山色,乐不思归。

  “假如这船要沉了怎么办?”她微笑着问他。

  “跳水吧。”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谁先跳?”“我先跳,跳下去救你。”

  “假如我们二人都不会游水,你淹死在前就最自私,让我经受痛苦。”她认真地说。

  “那么,我们同时跳:一、二、三预备——跳!”他说。

  他们都捧腹大笑,笑过了,杨华说:“其实,这辈子我注定了会死在你前头。我的生日在你头一天,注定你要比我多活一天的。”

  “我们一起死,我提前一天。”她说。

  “好吧,我等着你。”

  他们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寂静,给朝阳湖带来无限生机。

  永远的朋友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安琪和杨华这一对情侣终于再一次分手了。他们天各一方,隔山隔水隔云天,万千情思寄托于一张张小小的邮票和一次次长途电话。

  这年(1989年)新春,安琪结婚了。杨华给安琪的新婚贺词是:“在您欢乐的时候,请忘记我;在您痛苦的时候,请想起我;”并寄去歌曲《彩云归》的录音磁带。安琪对杨华说:“以后我写信称你‘哥’。‘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也就在安琪再婚这年,安琪和杨华互赠了一个“日历本”,他们分别签上“365个日日夜夜里处处都有我和你”的赠言。杨华写两篇名为《秋天的梦》的散文给安琪寄去,算是他们情缘的阶段性终结。

  自此以后,安琪和杨华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庭。列夫·托尔斯泰曾忠告人们:“背叛家庭的爱情虽然绚丽多彩,却永远是虚伪的。”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并非是爱情的儒夫,只是人到中年,美酒、苦酒,都曾经饮过,心目中道德责任的分量已经超过了那曾经的浪漫与梦想罢了。他们不再欣赏传统的性爱观,而认为男女之事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

  杨华在他的情感笔记中写了两段话:

  “当你有了阅历,有了许多人生故事之后,”

  “男人最爱他初恋的情人,女人最爱她最后的情人。这是男人耽于幻想和女人注重实际的体现。我在认识安琪之前,曾有条件比她好,文化程度比她高的女性和我相好,但却没有一个女孩像安琪那样令我如此动情,如此深爱。安琪理所当然地成为我的第一个女友,第一位情人。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牵动我的心。即使多年以后想到安琪,想到“小北街G号”也令我激动不已。我把安琪和安琪有关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锁在记忆的仓库里,让它永远慰籍我的心。”

  岁月终无情,已将他们彼此改变。这是一代人的飘泊感伤,这份情感之深是未经历那段岁月的人永远也无法体验到的,那曾经的真爱因为历史的误植与自己的错失而不可能重圆旧梦。虽说是沧海依旧,往事历历在目,却终因斗转星移,人事皆非,情亦成空;虽说是尘封的日子不是一片云烟,但他们或许都再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世界,面对历史的真实与现实的你我。因为一切都已经改变。“今天的你我怎能重复昨天的故事,”涛声便再难依旧了。

  然而,庆幸的是安琪和杨华还算理智地面对了今天。他们虽然不是夫妻,但他们仍然是知音,知人知面更知心。他们保持着通信和电话往来,谈既往,也谈未来,谈事业,也谈人生,一切都轻轻松松,正正常常,并不越雷池一步。在想到明天重逢的日子,他们倘能彼此向对方说一句:“事实上你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凝成了永远的朋友!”

文章标题: 尘封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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