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似雪

　　以后的日子，若是一个人感到孤独了，便会恋旧，一恋旧，隐匿在谷中的桃花便会发芽开花，带着幽香，飘出谷外。

　　“那你为什么叫江之云？”她问

　　“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吹笛，没事的时候，他经常在湖边，一坐就是好久，然后横着他的短笛吹，笛声飘向四面八方。我妈就特别喜欢听我爸吹的笛子，好几次都躲在旁边的芦苇塘里偷听，有一次居然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湖里，惊慌失措而大呼大叫，我爸把我妈拉上来的时候，趁势抱住了我妈，也不管我妈湿漉漉的一身就亲了上去。我爸说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是多么的蓝，湖水是多么的清澈，天上的白云仿佛是睡在湖底一样。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结婚了，为了纪念那一天，所以我爸给我取可这个名字，直到后来学语文才知道，景物描写是为了渲染气氛，于是我就越来越喜欢我这个名字了。”

　　“你爸妈的爱情故事好浪漫，江之云，我也好喜欢这个名字。”她说

　　“非常荣幸。”

　　江之云捏着信纸，脸色一瞬间被苍白袭击，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身体突然就找不到平衡点，一屁股跌到了地上，接着眼泪来了，顺着两颊，空前绝后地泪流不止，嘴唇也含糊的不停颤动。这是江之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他那颗坚强了好久的心呐，瞬间土崩瓦解。月亮啊月亮，你一定还记得那深夜良言，那不胜清怨的山林鸟叫，那满山的银装素裹吧，多么美好的夜晚啊，可是却没有办法重头来一遍，让人好好记在心里吧！只能这样了。

　　江之云和殷小月是在一次旅行中认识的，他们报了同一个旅行社，上车就座时，导游说，江之云和殷小月，车上就你们两是“单亲”家庭，要不你们组成一个临时的家庭吧，玩的时候要各自照顾一下，也给我省些事，这么多人，我可管不过来。殷小月就这样被导游赶到后面，把前排位置让给了一号家庭，自己和江之云组成十七号家庭。

　　“你好，江之云。”

　　“知道了，没听导游刚叫你这么大声。我晕车，能不能和你换一下位置，坐窗边好受点。”

　　“噢，没问题。”

　　“我要睡一觉，到了叫我。”

　　“噢。”

　　江之云和殷小月换了位置之后，塞上耳机，心想这女的怎么一副不讨好的样子，请别人帮忙还这么神气，和她一组怎么会开心起来，不受气就不错了。算了不管她，大不了不和她啰嗦就是。虽然不能靠窗大面积欣赏路边的景色，但终归是出来旅游，不能错过每一处景色。江之云看着窗外，不可避免地看到殷小月仰头闭目的样子。她的面庞十分清秀可人，一头披肩发自然地开在四周，散发出一种幽香，紫色的连衣裙把她的身材显衬得恰到好处。不过看来也是个不会享受自然之美的人，在车上只管睡觉，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景色。

　　春天多好啊，万物复苏，到处都是生机繁荣的景象，每片叶子都有每片叶子的气息和脉纹，每枝花儿都有每枝花儿的颜色和芬芳，每座山头都有每座山头姿态和音乐，那是山风数着它的鸟儿的羽毛，绒生出的美妙音乐啊！正是因为窗外的景色那么诱人，才让人在行程中不会觉得无趣，反而会更期待生态村中那奇妙横生的风姿绰约。他们去的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生态旅游村，村子以桃闻名，依桃而生，春天的时候，白里透红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十分壮观，引得好多人慕名来看，村子也就顺势发展旅游业，各种服务设施配备得十分周到，倒是满足了八方游客晚间把酒言欢赏花看月的愿望。

　　“真是对不起，谢谢你照顾我。”下车后，他们跟着导游进村，殷小月对江之云说。殷小月真的晕车了，而且吐得狼狈。

　　“没关系，我们是一个组的嘛，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弱，吐得那么厉害。”殷小月吐的时候，江之云在一旁感到无能为力，只能见机地递上一张纸，或是拧开一瓶水给她。

　　“对不起，在车上我可能态度不好，别介意。”殷小月说

　　“不会不会，你又没做错什么。”江之云的心思被她窥见了，心就好像被绊了一个趔趄，一下子不稳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

　　白天，他们跟着旅游团到处游览，到了晚上，就住在附近的农家乐里。晚上，团友们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农家乐的院子里，灯明晃晃的亮着，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每个人了脸上狂欢的表情，他们围着桌子跳舞，说着笑话，唱起歌来。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虽然才认识半天时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用最能表达情感的歌舞来赞美这里。殷小月手扶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院子里载歌载舞的人们，浅笑了一下。

　　“不去和他们玩吗？”殷小月问江之云。

　　“不去，他们太吵了，想安静一下。”

　　“你不喜欢太热闹吗？多好啊你看他们。”

　　“没有，你知道的，有些人在热闹的地方待久了，就会怀恋安静的场合，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迷失。只有经历了长时间的热闹喧嚣，才会迫求安静的降临，哪怕是片刻。”

　　“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看厌烦了城市的生活，所以才一个人跑来这里，想体验一下简单的生活，你看这里的花花草草长得多繁茂，还有牛羊啊、鸡鸭啊、看门狗啊好多好多东西，这都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远离了城市，是不是感到好轻松？”

　　“嗯，好轻松，我喜欢这儿，也喜欢看你们在一起围着喝酒唱歌。”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亮！”

　　“嗯，月光似雪。”

　　“月光似雪？真有意思，要是雪覆在这满山的桃花上，那可就太壮观了，夜晚也可以发出银亮亮光，你能想像这个场景吗？”

　　“我想，大概能。你有时间吗？”

　　“现在没有什么事，怎么？”

　　“陪我去山上走走吧。”

　　“荒山野外，孤男寡女，你想干什么？我才不要。”

　　“我是说真的，美得你想这想那。”

　　“那你要去干嘛？”

　　“看雪。”

　　“看雪。可以吗？”

　　“当然可以，相信我。”

　　江之云和尹小月往山上走，可能是为了便于游客观赏，山上修了很多水泥路，所以上山的路并不是十分难走。走了好久。一路上都没说话，江之云就只跟着尹小月后面走，他们穿过生在山上的桃花林，来到山顶。

　　“看！”殷小月首先登上山顶，对着村子那边，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雪，好漂亮！”

　　“切，有那么……”江之云庆幸自己还没有吐出那两个字，他惊呆了

　　，他被眼前的景色当场征服，从来没有这么漂亮的夜景，让他想用尽世间最美的形容词来赞美它，让他想飞身去探求每一处光华，去造访每一株雪树。月满千山，十里桃花，月亮寂静无声地为每一株桃树下了一场雪，坠饰着漫山遍野，看着脚下茫茫雪海，怎么不让人吃惊，不让人喜爱。月光啊，太神奇了，简直是一个天才画家，把眼前的这片江山描绘得，美不胜收。

　　“怎么样，惊呆了吧？这回相信我了吧！”

　　“太不可思议了，太奇妙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月景，不，是这么美的雪。你好厉害，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景色，和我们在院子里看的完全不一样。”

　　“傻瓜，你从暗的地方看亮的地方当然一清二楚，还是这里的花开得好啊，你听还有鸟叫。”“坐吧，陪我在这儿坐一会。”

　　“很开心你有这样的想法。”

　　江之云和殷小月就坐在山顶上，看着山脚村子里那堆稀疏的灯火，他们离村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周围又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桃花舒展的声音，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回荡在悠悠的山谷里，接着惊出了几声鸟叫。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一个女孩子家，不害怕吗？”

　　“怕什么，正像你说的，我厌倦了我的生活，想找到一点乐趣。偷偷跟你说，我是跑出来的，家里人还不知道呢！”

　　“跑出来的？你真厉害，为什么要跑，出来玩而已，告诉他们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他们，他们成天都不让我去这儿不让我去那儿，烦死了，如果人不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嘛，有些事情他们不懂，是不能怪他们的。”

　　“嗯，我知道，我不怪他们，我怎么能怪他们，都这个样子了。”

　　“什么这个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那你呢，你怎么也是一个人出来？”

　　“我自由惯了，哪里都想去，但我周围的人对他们的工作学习都太热衷了，你说要出来玩，那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务正业、虚度光阴的消遣。所以干脆去哪里都一个人去，倒也自在。”

　　“像你一样真好。”

　　“你也不赖嘛，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也不告诉家里。看你还这么年轻，怎么，没读书了？”

　　“书，读的，不过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家里，我初中都没上完就待在家里了，我妈说我身体不好，要好好养，不能在学校里发狠读书。”

　　“这样啊。”江之云沉默了一晌，殷小月也不说话，只是坐着荡起双脚看眼前的月光如雪。突然，殷小月感到一双手扶在她的双肩，他回头看，原来是江之云把他的外套脱下来为她添上。“你刚说你身体不好，小心着凉，要回去了吗？”

　　“谢谢，我还不想回去，能在陪我一会吗？”

　　“当然可以。”江之云坐到殷小月旁边说“知道吗？其实我不姓江，我本姓穆。”

　　“那你为什么叫江之云？”

　　“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吹笛，没事的时候，他经常在湖边，一坐就是好久，然后横着他的短笛吹，笛声飘向四面八方。那时我妈就特别喜欢听我爸吹的笛子，好几次都躲在旁边的芦苇塘里偷听，有一次居然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湖里，惊慌失措而大呼大叫，我爸把我妈拉上来的时候，趁势抱住了我妈，也不管我妈湿漉漉的一身就亲了上去。我爸说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是多么的蓝，湖水是多么的清澈，天上的白云仿佛是睡在湖底一样。没过多久他们就结婚了，为了纪念那一天，所以我爸给我取可这个名字，直到后来学语文才知道，景物描写是为了渲染气氛，于是我就越来越喜欢我这个名字了。”

　　“你爸妈的爱情故事好浪漫，江之云，我也好喜欢这个名字。”

　　“非常荣幸。哈哈，倒是和我有一样的喜好。”

　　“嗯，你人真好，把衣服借给我，你不会冷吗？”

　　“没关系，不冷的，我还年轻嘛！”

　　“挨紧一点吧，这样会暖和一点。”

　　不等江之云答话，殷小月就移到江之云身边坐下来。然后，他们聊了很多，像是马克.李维、圣埃克苏佩里的小说，普希金、济慈的诗歌，从上古华夏一直到天朝自恃，从汉赋唐诗一直到宋词元曲。她说她喜欢李香君，虽出落风尘，然而她的义气行为却羞杀了许多须眉汉子。说到李香君时，他变得十分有气势，每个她的故事都说得精彩绝伦，好像自己就是那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当殷小月那充满贞烈的眼神回眸江之云时，使江之云看到后瞬间沦落，那是双怎样的眼睛，是要经历着怎样的大彻大悟才能练就的啊！简直叫人不敢相信，这么柔弱的女子，却有这样磅礴的气魄，这样丰富的知识面，让江之云不得不佩服。

　　“你知道吗？李香君原来也不姓李。”

　　小月的一句话，让江之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知道，殷小月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不知道她是夸自己还是别有用意，但从那时候起，江之云就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做个有血性的男人！

　　月光逐渐消退，漫山的雪在脚下升华，一丝曙光穿过天边的群岚，带来早晨的讯号。没有永远留得住的时光，经此一过，一瞬间，天就亮了。但小月和江之云的对话还没有结束，他们已经忘了人是要靠睡觉来补充体力的，这世上，大概不会有太多人会谈话到夜尽天明而忘了睡觉吧，何况是江之云和小月这样才相逢半日的驴友。

　　“年轻的时候独自去旅行，真是青春呐！”在此之前江之云说，他想世界各地跑着玩儿。

　　“两个人在月亮下说话到天亮，真是令人难忘呢！”小月接着说，然后他们互相望着彼此，笑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就好了。”殷小月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山头说。

　　“谁说的是真的？”

　　“嗯…导游！”

　　他们回到了村子里，旅行社的游客们在中午吃完饭后，乘上大巴离开了村子，江之云下车的时候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给殷小月，他说如果可以很荣幸下次再跟你去旅游，她说好啊一定会的。

　　江之云回忆着那晚的月光似雪，和小月在山顶谈笑，不禁又流出了泪。是啊，才过几天而已，怎么能不成影在脑，她怎么就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小月在五年前被检查出来患有癌症，医生说最多能活到二十岁，殷小月无意中偷听到她妈妈和医生的对话后，不能面对现实，悲情的整日流泪，当天就离开了医院。她再也不去上学了，一个人就呆在家里，饭也少吃，日渐消瘦。可是没过几天，她就跟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心情一下子恢复常态，从那以后，她想去哪

　　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看什么书便看什么书，她爸妈看她这样，也只好尽力满足她的要求。

　　可是十九岁后，殷小月的爸妈说什么也要让她去医院接受治疗，可是一年多了，毫无病情好转的迹象。那天早上，她偷偷跑出医院，在商场买了套漂亮的裙子，看到旅行社打出了乡村观光游的广告，中午就可以就出发，殷小月破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所以报了名。殷小月哪里知道，在她最后的期限里，上天会这样眷顾她，让她遇到江之云，让她在走的时候，开始对来世抱有幻想。

　　小月的故事是她的朋友告诉江之云的。小月回去的当天，就跟他的朋友分享了这件事，不想第二天就病情恶化，没好几天，就离开了人世。小月的朋友用她的手机拨通了江之云的电话，在约好的地方递给江之云一封信，那位朋友说，江之云应该要知道一切。信的最后一段是：小月走的时候，手里一直握着她的手机，而上面仅有一个电话，备注是“今夕何夕月光似雪”。小月还跟我说，江之云呀，他有一个很浪漫的爸爸和一位很痴情的妈妈。

　　突然，江之云好像明白了什么。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谁说的是真的？”

　　“嗯…导游！”

　　导游说，江之云和殷小月，要不你们组成一个临时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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