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如果没有你

　　十九路纵横，黑白两色厮杀。

　　林晨水坐在研习室，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研习室里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免不了心情雀跃。中韩友谊赛，比赛至中盘，时瑞已经屠对方大龙。黑白两色的棋子在大盘上纠缠，黑子占据半壁江山，白子苟延残喘，大局已定。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林晨水只觉得心像悬在喉咙间，上不来下不去。

　　时瑞是个天才，省棋院唯一有必胜把握能考进国家棋院的人。入段考试未到，他的棋已下得足够让他名满天下。

　　林晨水没看完比赛，独自出了研习室。她知道该替时瑞高兴，然而心底却有个很阴暗的声音，幽幽地说，我不要他赢。她因自己这个不堪的想法愧疚。然而每次看时瑞赢棋，走向她无法企及的坦途，她还是会烦厌。

　　她被这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周而复始，痛不欲生。

　　从棋院出来，林晨水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时候正赶上学生放学，十六七岁的女孩们，个个花枝招展，两两三三聊着天，她们在林晨水不熟悉的那个世界里悠然自得。

　　平日里她会刻意避开放学，那是她特别讨厌的一个时段。她还不到十七岁，却像是活在一个黑白默片里，苍白着自己的青春。

　　黑白拼杀，构成她整个世界。然而，这个世界也和她念着倒计时。

　　入段赛很快要来，女生入段本就不易，她还不算其中翘楚，压力相当大。又因为多年一直专注于围棋，课业断断续续，虽然才高一，落下的东西已经不是一星半点。

　　等到学生潮散了，比赛似乎也结束了，棋院看转播的人陆续往出走，林晨水才蓦然惊觉发呆许久。

　　她不想看到时瑞，故意避开人，自己独自离开了。

二．木头小船无法渡过银河

　　晚上回家，灯又是黑的。林晨水从厨房里翻了好久，才翻出一袋小饼干，胃里刺痛。她蹲在地下，专心发愣。

　　时瑞住在她家对面，可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座城市的郊区，从他们之间的街道开始泾渭分明，一面住着城市最顶端的那群人，企业高管，画家，音乐家。另一头，便是贫民区，人龙混杂，流动性特别大。

　　那条十几米宽的街，她小时候觉得特别好跨越。小短腿，跑一会儿就到了时瑞家。可如今，她才发觉，那十几米，是横在她和时瑞面前的一道银河。不论她怎么努力，她那只木头小船，都无法渡到他的面前。

　　“晨水，开门。”

　　喊门声打断林晨水的思绪。她知道肯定是时瑞，却一点不想动弹，或许因为胃痛，或许因为厌倦。今天的比赛，自己的表现，彻底碾压了她的信心。

　　“晨水，我知道你在家。”

　　时瑞没放弃，一直在喊门，林晨水拗不过时瑞，叹了口气跑去开门。果然，他站在外面，白皙的面孔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可能是跑来的。

　　他像是看不出林晨水的郁悒，将手里的东西举高，笑得眼睛如水月般温柔：“我跑去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西点，快开门，还是热的。”

　　林晨水默默无言开了门，时瑞轻车熟路，进来找了盘子，帮她泡了茶。他总是那样，体贴得让人无法拒绝。

　　西点很好吃，是靠林晨水家的经济实力买不起的东西。她默默吃着，柔软的慕斯入口即化，甜腻的香气渗入味蕾，却盖不住她嗓口的酸涩。

　　吃完了，她抬眼，像下了好大决心一样，对时瑞说：“哪，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时瑞慢慢睁大眼睛，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满满是受伤的神色。

　　林晨水有点不安，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发泄的快感。

　　“时瑞，你是天才。我很感谢你母亲资助我学棋，也很感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没有希望入段，考试也不行。你不一样，你很快能入国家棋院，学习成绩好得让人羡慕。我一条路都没有，你却有无数条路选择……”说着，林晨水再也说不下去。这些话她从未说过，此刻说出来，却像是经过了千思万想。

　　时瑞漂亮的眸子映出林晨水的面孔，他沉默好久，才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说出苍白的安慰：“你很聪明，只要再努力……”

　　“别和我说努力。”不知哪里来的不忿，林晨水一把打掉时瑞的手，咄咄逼人，“你平台那么大，我什么都没有，我连家都快没了，学棋的钱都是你施舍给我的。我什么都不行，时瑞，不要阻碍我的人生了，你这样太自私。”

　　林晨水胸口剧烈喘息着，眼里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燃成熊熊大火。

　　她觉得痛快，过去她无数次的抱怨，全都被压在心里。对时瑞，她不会说不愿意三个字。因为他对她太好，她有不满，就是不知好歹。

　　时瑞僵在那儿，咬着牙，握着拳，脸色苍白得发青。

　　林晨水没见过他那么生气，她甚至觉得，他会打她。

　　然而只是一会儿，时瑞却平静下来。他低下头，任刘海垂下来盖住自己的表情。他说：“下次我再来看你。”

　　门关上了，屋里又恢复了寂静。林晨水这才恢复神智，瘫坐了下来，大脑嗡嗡作响，她摸了摸脸，发现脸上被眼泪肆意得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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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晨水再没去过棋院，接连一个月，一直在上课。已经习惯了她有一天没一天的同学和老师，都觉得挺奇怪。但因为和同学不熟，也没人理她。

　　日子一天天过着，林晨水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发呆间偶然看到自己坐的位置窗花纸破了一块。微微一低头，便能从那一小块玻璃上，窥得一方春光。

　　那有一朵孤零零的玫瑰，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林晨水看着有趣，在老师马列主义的伴奏下，脑补着玫瑰的故事。

　　三角函数她听不懂，拿起笔画玫瑰。化学听不懂，她给玫瑰写诗。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画几条线，在交叉点上画黑白两色的棋子。

　　然而每次都是刚刚占满棋盘四星，她就觉得心慌，然后飞快地将纸画得乱七八糟。

　　时瑞没有再去找她，爸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林晨水觉得，她好像已经被抛弃在世界的一隅，遥遥和大家相望。没有任何真实感，就像活在梦里。

　　一直到某天，林晨水趴在桌上做梦，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才知道，要征集意向了。高二要分文理，她是特招生，还是时瑞他妈给走的关系。现在特长没了，成绩也不好。

　　“林晨水，你慢慢考虑，明天告诉我，好吗？”

　　林晨水抬眼，面前的男孩子穿一件白色的运动服，干净利落的短发，笑容爽朗。语气却格外温柔，林晨水一阵恍惚，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时瑞。

　　她六岁的时候，还跌跌撞撞傻乎乎打架，跑的时候撞到了时瑞。时瑞像个小大人，穿着西服，一本正经的样子。彼时，他也如此温柔，冲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他说：“你叫晨水啊，真好听。女孩子打架不好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棋？”

　　阳光细碎，铺在男孩的面孔上，让他的瞳孔泛起金色。那时，林晨水以为遇到了天使，就是绘本里画着的那种金发小男孩。

　　突然，修长的手指在林晨水面前晃了晃，林晨水回神。

　　短发男孩的笑脸就在眼前，他坐在林晨水旁边，打趣：“我说话声音那么催眠吗？难道你刚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说着，笑容又扩大了些，小酒窝明目张胆在脸上招摇。

　　林晨水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这个男孩明显属于爽朗派，和时瑞不是一个属性。然而他们身上都有阳光的味道。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见林晨水笑了，男孩像是松了口气，打开话匣子，“我是咱们班班长，叫许桥。”

　　“许桥，你好。”林晨水有点尴尬，被人家看出来，她不认识他。

　　许桥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又高兴起来：“很少见你上课，我见过你下棋的样子，好厉害，前段时间中韩友谊赛我也看了，你表现很好。”

　　提起这件事，林晨水顿时又笑不出来了。那场比赛，她的对手是韩国的一个研习生，也还未入段，甚至那个女孩还不算强者。可她执黑输了，三目棋。

　　许桥像是看出她不开心，磕磕绊绊想要解释：“呃……虽然输了，但我觉得你表现也很精彩……”

　　林晨水苍白着脸，和许桥笑了笑，再没说一句话。

四．再也不会追着背影跑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围棋的热爱，还是对出言揭了林晨水伤疤的愧疚，许桥第二天就拖着自己细软成了林晨水的同桌。

　　林晨水一大早看着龇着牙笑的许桥，有点莫名其妙。许桥却打着官腔，清了清嗓子说：“林晨水同学，马上要分班了。为了让你能有个好的成绩，作为班长，年级第一的鄙人，本着大无畏的精神，特意来助你一臂之力。”说话间，还配合以夸张的表演，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

　　林晨水被逗笑了，跟着他学：“嗯，那谢谢班长大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好好读书，以报答您的大无畏精神。”

　　“没关系，尽力就好。”说着，许桥眨了眨眼睛，坏笑着说，“你要以身相许，我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林晨水又笑了，下棋的人性格多半比较沉稳，她接触到的人，还没有像许桥这样的。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时瑞那样少年老成，长相精致的美少年才是特殊的。可对林晨水来说，许桥这样的邻家大男孩，却是新鲜的。

　　因为她活得太过复杂，才会被许桥的这种简单吸引。轻而易举，许桥没有用任何花俏的手段，迅速赢得了林晨水的信任。

　　从那天开始，林晨水就不再发呆了。她很费力地听那些她听不懂的东西，既然一个世界已经坍塌，有人伸出手帮她，她就该努力找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出口。

　　许桥是个很好的老师，事实证明他不光自己会读书，也很会讲课。很多上课不明白的东西，林晨水都慢慢懂了。

　　她学棋很久，虽然最终没有机会成职业棋手，可是能进入省棋院已是不易，相较大部分人，她的智商还是很高的。

　　所以在短短半月里，她简直像海绵一样汲取知识。

　　许桥高兴得要命，却故作伤心：“完蛋了完蛋了，你这么学下去，会不会超越我。哦，不要这么残忍，前浪死在沙滩上。”

　　林晨水戴着黑框眼镜废寝忘食地做题，没空搭理他，只在他的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从前，她的世界那么简单，只黑白二色，十九路纵横。可也是那么复杂，二色纠缠，变换莫测。

　　从前，围棋是她的人生，她的世界里只有时瑞的背影。因为，是他伸手，将她自那个破落的贫民区带出来，走进了她接触不到的世界。

　　可突然之间，世界坍塌，阳光透进来，这个笑容爽朗的男孩子伸出手，给了她另一种可能性。她开始会看世界地图，看历史变迁，明白水分子分解，会算无摩擦的小方块的重力。

　　明明还有很多事，可以填满漫长的岁月，何必要和围棋死磕呢。

　　林晨水不疯魔不成活，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八个小时在读书。心情越来越好，体重却越来越轻。许桥说她立志要成为一代学霸，继承他的衣钵。

　　林晨水笑着说：“不，学东西是为自己，和你无关。我不会追着任何人的背影跑了，再也不会。”

　　许桥的笑悄悄从脸上消失，他黑色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他问：“你曾追着谁的背影跑过吗？”

　　林晨水的心骤然一跳，眼前翻过无数和时瑞在一起的片段。她笑了笑，点点头，轻轻地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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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了期末，林晨水考完试，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这是她头一回觉得会做好多题。这件事上，许桥功不可没。

　　“我请你吃冰。”成绩几天后才会出来，林晨水决定提前庆功。

　　许桥笑了笑，说：“好。”

　　人和人的缘分当真不可测，林晨水和许桥同班将近一年，都没有说过话。然而一个来月，他们已经无比熟稔。过去和时瑞在一起，林晨水并不多话。

　　从一开始，时瑞所谈论的那些东西，对林晨水来说，就太艰涩了。很多时候她听不懂，只能睁大眼睛拼命记住他说了什么，下来再去查资料，一点一点弄明白。后来，她终于也能说一两句，然而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时瑞觉得无聊。

　　然而跟许桥在一起却不会，他常常会惊叹：“林晨水，你好聪明。”

　　林晨水也笑，天知道，多少个夜里，她趴在桌上，去读叔本华，读尼采。又或者，她拼命地打谱，看棋谱，去弄懂白天不明白的东西。为了跟上时瑞的脚步，她已经拼尽了全力。

　　那些生活，精妙却枯燥。许桥的生活，却充满趣味。他告诉林晨水，初三他打球扭伤了脚，全班都在他的石膏上写字。他说，为了看漫画，他撕掉了不止一本书的书皮。

　　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知道了对方的生日，星座，还有无数无聊的事情。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没有围棋的世界，简单美好。快天黑，俩人才出了甜品店。

　　许桥低头，很羞涩：“林晨水，对不起啊，没注意时间。”说完，又移开眼神，装作很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家。”

　　林晨水一怔，心脏跟通了直流电一样震颤着，脸迅速烧了起来。她听到自己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嗯。”

　　气氛莫名地暧昧起来，他们一路走着，都没说话。林晨水大脑缺氧，想说点什么，好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

　　很快，就到了林晨水家楼下。许桥终于抬起头看她，紧张的表情取代了平日里爽朗的笑。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着，磕磕绊绊说：“林晨水，我喜欢你。”

　　天色晦暗下来，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林晨水听到耳际雷鸣般的血液轰隆声，她笑了。

　　如果这是一场漫画，那么这应当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分镜。单薄的少女低下头，笑容干净羞涩。男孩摸着脑袋，一脸的不好意思。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说：“嗯。好像我也很喜欢你。”

　　许桥猛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俯下身子，飞快地在林晨水脸上吻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开：“明天见，晨水。”

　　那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带着温暖的味道。

　　十七岁，林晨水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青春。甜品店里的冰，夕阳下的笑脸，少年单纯的笑容，难以言喻的心动。

六．黑白的世界里太寂寞，我只有你

　　林晨水一直目送许桥走了，才哼着歌上楼。

　　“林晨水。”楼道阴暗处，一个人站在那儿，像是从黑暗中溢出来一样。林晨水吓了一跳，听出是时瑞的声音。

　　心顿时被石头坠下万丈悬崖，她说：“好久不见。”话音刚落，几张纸已经摔在了脸上。那是几张报纸，被愤怒的时瑞直接丢在她脸上。

　　林晨水僵在那儿，看清了时瑞脸上的表情。她第一次见那样的时瑞，愤怒将他的整张脸扭曲在一起。

　　“我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敢来打扰你。你看看，最近你缺了多少比赛。”

　　林晨水麻木地捡起地上的纸，她缺席的比赛，他都在。她拼命读书，努力做千万莘莘学子中普通的一员时，他战果累累，斩下无数头衔。

　　“我不想再下棋了。”

　　“为了刚刚那个男生？”时瑞的喘息声还是很大，极力压抑着愤怒的样子，“你就要为了青春期这一点点懵懂，放弃一直的梦想。林晨水，你脑子哪里不合适。”

　　梦想？

　　这两个字在瞬间，刺痛了林晨水，她抬起头，一字一顿说：“时瑞，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我从认识许桥的瞬间，才知道，什么叫作正常的人生。你有无数退路可以走，我怎么办？时瑞，不要太自私了，承认吧，你只需要一个陪读。”

　　她永远了忘不了，和时瑞一起学完棋回他家，时瑞的母亲笑着说：“瑞瑞太聪明，也太孤单了。晨水，多陪陪他，好不好？”

　　小小的她目光坚定，像是许下一个永生不过期的诺言：“好的。”

　　从那以后，她一直陪着时瑞。时瑞是个天才，他太寂寞了，他需要朋友，所以她陪着他。陪到了，她丢了自己的人生，忘了自己是个凡人。朋友本该是简单的，他们之间却有了报恩的性质。

　　时瑞不信林晨水会说出这样话，收起了怒气，他又恢复了彬彬有礼很贵气的模样，他说：“我可以帮你，你不要放弃，好不好，晨水？”

　　这话太温柔，几乎带着恳求，可骨子里的矜傲还在。林晨水差点要被打动，许桥的样子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听到自己说：“不了，时瑞，我不能再欠你了。”

　　时瑞闻言，瞳孔猛然缩了一下，一把抱住她，哽咽着说：“晨水，别留下我一个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黑白的世界里太寂寞，杀伐决断，厮杀纠缠，看似千军万马。然而他的世界只有一人，棋盘对面，那个女孩轻轻落下一子。她说，我陪你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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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林晨水终究还是没有回去。时瑞从难过得要哭，到最后恢复平静。他问她，是因为那个男孩吗？

　　林晨水说，不是。真的不是，她只是赶不上时瑞了，他的脚步太快，即使他已经努力在等她。可她还是赶不上，永远永远。

　　时瑞终于没有纠缠，眼神冷漠沧桑，他走得很决绝。

　　“林晨水，就此别过。以后，我也不会再等你了。”

　　他们两个擦肩而过，就像多年前的相遇一样。林晨水没有觉得有多轻松，她觉得没有实感。

　　当天晚上，给许桥打电话的时候，林晨水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许桥不懂她在哭什么，却很温柔地安慰着她。他们在电话里，说些有的没的，一直说到林晨水睡着。

　　几天后，期末成绩公布。林晨水才又见着许桥，他带着一点无奈的表情，指了指外面的榜单：“去看看，你考得很好。”

　　林晨水看了眼许桥，虽然他努力掩饰了，但还是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红榜在那儿，林晨水挤在人群里，先找许桥的名字。一看前五名没有，心里已经“咯噔”一下。她认认真真看着，终于在十几名看到了许桥，她和他在一个榜单，她是五十名。

　　许桥当然还是很好，可比起过去他稳居榜首的成绩，这次算是滑铁卢的大失败了。而她，却飞奔着进步，堪称奇迹。

　　当天，开班会的时候，林晨水被当作重点表扬对象。而许桥，却在放学后，被老师叫走了。林晨水在校门口等他，手指全部蜷缩在手心里。

　　许桥一直在帮她，挤占了大量读书的时间。

　　那天，一直到太阳落山，许桥才出来。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林晨水第一次见到难过的许桥，一时语塞，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许桥牵着林晨水的手，低着头往前走，他说：“林晨水，我一直喜欢你。第一眼见你就喜欢，我因为你，才去看围棋的。”

　　林晨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这段路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林晨水家。她踮起脚，轻轻吻了吻许桥的脸颊，她说：“我们一起加油，以后一起上大学吧。”

　　许桥抬眼，眼里亮得像是洒满了银河。他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笑涡：“好的，一言为定。”

八．到底是谁妨碍了谁的人生？

　　一切走上了正轨，假期过去了。棋盘在林晨水的屋子里落了土，她再也没见过时瑞。许桥一有空便来找林晨水，他们一起踏过了这个城市里无数条路。

　　高二开学，林晨水意外地在自己班级表上看到了许桥。她选了文科，可许桥理科更强。他们没有商量过，她理所应当觉得许桥应该在理科。

　　她想问他，然而那天，许桥一直没出现。她旁边的座位，寂寞地空着。她打电话给许桥，他没有接。

　　一直到下午，有个打扮文雅的中年女人来找林晨水。她的目光无比锐利，开口便是冷冰冰的声音：“我来给许桥办转学。桥桥特别听话，你不要再找他，自己不正经，不要妨碍别人的人生。”

　　从头到尾，林晨水没有顾得上说一句话，就像浸在冰冷的窟窿里。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可能这就是报应，她不识好歹骂了时瑞，现在轮到她了。

　　到底是谁妨碍了谁的人生？

　　那天以后，许桥悄无声息消失在学校，电话卡也销了。他们没来得及，再见一面。林晨水恢复了过去的生活，一个人像隐形人一样待在班里。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许桥不出现，哪怕好好跟她告别。

　　城市那么大，只要不刻意见，那么再近也碰不到。就像是她碰不到时瑞，许桥碰不到她。他们绕了好几圈，互相妨碍着对方的人生。

　　高二结束的时候，林晨水已经占据年级第一宝座。回家路上，她买了报纸，时瑞已经入了国家棋院。她看到他的棋谱，气势汹汹，凌厉得如一把利刃，没有一点犹豫。

　　他的眼神冰冷严肃，誓要成为第一国手。

　　有谁从她身边路过，笑声爽朗，她抬眼，仿若看到那人嘴角边张扬着的笑涡。然而转瞬，他们擦肩，她看不清那是谁。

　　电影演到这里，戛然而止。开放式的结尾，大量的留白。林晨水没有回头，她已经明白，这就是结尾了。

　　青春是一段延绵的小路，伸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人人都在和寂寞缠斗着，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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