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

　　阳光暖暖地照在我身上，可我却连睁眼看看这阳光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老了，而我的主人，她应该比从前快乐。

　　我第一次见到主人时，还是一只小狗，她也只是个小姑娘，用小手抱起我甜甜地笑，说要带我走，给我自由。我“呜呜”地叫，自由？是她眼眸里盛着的光亮吗？

　　他们唤主人银铃，她颈上也戴着一串银铃，我喜欢她奔跑时挥洒在草原上的铃声和笑声，喜欢和她一起听着马头琴曲，采花、跳舞，我以为会和主人永远生活在草原上。

　　可主人十五岁那年，我们还是坐着红轿子离开了草原，住进了一个有很多宫殿的地方，我们的宫殿最华丽，院里还有一颗大银杏树，可主人似乎并不开心，她总站在树下看落叶，她也许觉得树和她一样，都是没有自由的。

　　离开草原后，主人就不再笑了，直到那个人来。他会在银杏树下放一束野花，用马头琴奏一首曲子，再默默离开。他在的时候，主人就躲在房里，他走了，主人才出来捡起花放到一个大木箱里。主人好像喜欢他来，但她又从不见他。

　　直到那天大雨，他依旧在雨中微笑着放下花。主人外袍都没披就跑了出来，她说，我已经来和亲了，你不必这样。他脱下外袍罩在主人身上，他说，这是我能给的，不多。

　　但我想这句话不对，因为他给的珍宝实在太多，主人最喜欢那盏鹤灯，她说，鹤不飞、人不归，你要留住我吗？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日子过久了，宫殿里的女子多了，他也不常来了。主人又开始整日站在树下，她似乎在看远方的草原，但事实上，她什么都看不到。

　　那天下着大雨，他来了。这是一年里他第一次来看主人，但他们却在房里争执起来，主人的声音那么忧伤，她说，边疆战乱已平，她们也比我好，你、放我走吧。

　　他不语，默然拒绝了主人，她说，听说在中原最贵的是金子，我要一件金缕衣。他应下。

　　没过几天，那件华美的金衣便被送来了，主人着人去叫他，自己则穿上金衣站在银杏树下，提着那盏鹤灯。我莫名地有点害怕。

　　他来了，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主人突然重重地摔碎了那盏鹤灯，她说，鹤飞了，我也要走了，我把我最贵重的一切给了你，你也给了我最贵的金衣，我们不相欠了。

　　话罢主人叫我过去，我疑惑地凑到她脚边，她将银铃挂到我脖子上，她说，我给不了你自由，因为我也失去了它，替我回草原吧。我“汪汪”地答应。

　　然后我看见他突然跑过来，抱住了主人将倒的身体，他好像落了泪，他说他最贵重的心思，初见时就同马头琴曲和花儿一起，许给她了，那是他能给的最大的自由……

　　很久以后，我回到草原，碧草青天依旧，我奔跑时响起欢快的铃声，可现在我老了，铃声也不在草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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