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7-13 03:53:32 | 作者:风来渡是舟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4次
西汉元年,臣霍光与上官桀之孙女上官氏于六岁入宫,初封婕妤,后立皇后。越三年,父系上官氏为母系霍氏所诛。至其及笄,汉昭帝薨逝,上官皇后无所出,立昌邑王刘贺为新帝,皇后上官氏擢升为皇太后。越二十七日,刘贺废,卫皇孙刘询立为新帝,皇太后上官氏擢升为太皇太后,时年仅十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后,历经汉昭帝刘弗陵,汉废帝刘贺,汉宣帝刘询及汉元帝刘奭四朝皇帝,自此孤苦一生,于五十二岁寿终正寝,与汉昭帝合葬于平陵。
余深觉其可悲可泣,谨以此文悼之。
又是一年深秋,不然窗外也不会这样阴雨绵绵,淌在爬满青藤的宫墙上,落在几近凋零的银杏树上,跌下一地枯黄。她从榻上缓缓起身,唤来门外的宫女,系了件厚重的披风,撑了把泛黄的油纸伞,推门而出。
踏着一地的窸窣声,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鞋袜,脚底也随之泛起了刺骨的寒凉。她上前抚了抚庭前苍老的银杏树,眉眼间多了丝缕悲凉与感伤,慢慢道:“今岁已是第几个年头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从您进宫开始算起已是四十有五了。”身旁的宫女微微抬首,望了一眼银杏树。
“奭儿登基也有七年了,这日子真是快啊。”语罢,她再无言,只是兀自望着那银杏树出了神,站了良久,思绪飞扬,仿若又回到了当年。
那年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生得白净可爱,蹲在庭前,细嫩的小手不停地拨弄着草地上的土,丝毫不知身后一个男孩早已凝视良久。
“小妹,如今你已贵为皇后,这些料理花草的小事便交给那些宫人们,快起来。”温润的声音淡淡发出,那身后之人一袭玄色长袍,稚气犹在,却掩不住贵胄天成。
她笑吟吟地转过身去,对上满目的宠溺与温情,眉眼弯弯似一轮小月,随即便搭上那只腾空的手:“皇帝哥哥喜欢的树小妹自然要亲力亲为!”
他只是上前扶正她的凤钗,微微一笑,顿时明媚了椒房殿的春风,那时嫩芽初吐,剪碎了阳光,宫墙又爬上了新藤,只留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在画里衣袖翩跹。
太多的温柔与情愫时刻不停地蔓延着,开出朵朵岁月之花,如同绿意盎然的银杏树,却在第九年的光阴被无情地截断,没有一丝犹豫。
那年她已过及笄,依旧带着些许稚气,却已生得亭亭玉立,凤冠绾起青丝如瀑,五官精致如雕琢之美,浅色的百鸟裙不仅贵气更兼灵动,独身时飘逸如一个小仙子。
依旧如九年前,不谙世事的她蹲在早已高她许尺的银杏树前,轻蹙柳眉,不知黯淡了多少芬芳的颜色,只道:“这树怎生得比昔年慢了?”正暗自发愁时,却听到椒房殿外皇上病危的噩讯,惊得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心底一怔,顿时泪水如柱喷涌而出,随即直赴未央宫。
刚到殿前,只消远远地望去,她便看到他的皇帝哥哥唇色泛白,卧在榻上甚是虚弱,那才满弱冠之年的男子本该是意气风发,颐指天下,怎奈何造化弄人,手指还在微弱地颤抖着,轻声唤道,小妹。
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一个不慎跌在榻前,只听得声声泣到,皇帝哥哥。
“小妹别哭,皇帝哥哥不能陪你看遍这大汉河山,但你记住,待我死后,立昌邑王刘贺为新帝,到那时你便是万人敬仰的皇太后,在这宫中,自可保你一世周全,小妹要答应皇帝哥哥好好活下去,替皇帝哥哥看着这大汉天下。”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她哭得是那般撕心裂肺,声声泣血,而那只为她擦拭泪水的手,一晃之间掉落,便再也没有抬起过,风霜中,留她一人,孑然一身。
青杏尚小,本是一个少女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年华,不久前才经历丧父的她,却要重新再经历一次失去至爱的痛苦,她从来都不懂天下对一个君王的意义,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失去的是她的天下。
送葬那天,雪下得特别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白如出殡队伍的丧服,净如天下大恸的泪水,而她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神情是十五岁女子绝不该有的漠然。
从此,内侍监的人再没为她缝制过一件浅色的百鸟裙,伴随着银杏叶凄凉的落地声,新送来的服饰有着那样的红,那样的黑,浓重而阴郁。她遵循着他的遗诏,立了新帝,保她平安,她便在寝宫内静静数着日子,却也听得那些宫人们见了方才十五的她,都要恭敬地道一声:
皇太后。
话入耳畔,声声如刺。
再一次踏出寝宫,已是近三旬过后,只因新帝荒废政事,竟在短短二十七日内干出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之事,群臣以她的外祖父霍光为首上谏奏请皇太后废黜刘贺,立卫皇孙刘询为新帝。
她静静的靠在那颗冰冷的银杏树上,暗自沉吟,皇帝哥哥曾说过,他要给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良久,才露出久违的浅浅一笑。
准奏。
北迁的雁字再次飞回,偌大的汉宫中多了几抹春色,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致,她恍若隔世。
她又搬入了新的寝宫,底下的那些人称她一声:
太皇太后。
多么德高望重的称呼,多少女子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称呼,短短一月的改变,但对于才十五岁便失去至爱的她来说,不过是徒添了悲凉与刺骨而已,何畏其多?
光阴多快却又多慢,绝情地在她心底烙下不可褪色与磨灭的悲伤,她还能想起她的皇帝哥哥临终前的笑,上面挂着她泣血的泪水。
她依旧在这宫里待着,在这满目凋零的银杏树前守着,时光如蝶翩然而飞,那些宫外的纷扰,她不愿去理会,却也并非一无所知,据说,新帝励精图治,整顿朝纲;据说,霍光离世,霍禹承父遗志任大司马之位;据说,霍成君欺君被废,整个霍家被连根拔起……
时隔四年,她的心底再次泛起了一丝涟漪,是庆幸还是悲哀?毕竟那离去的霍氏一族是曾亲手手刃她的父系,亦是在前朝对她皇帝哥哥百般施压的母家。思忖了片刻,才叫人回绝了内侍监新作寿衣的请示,她终究是太爱她的皇帝哥哥。
或许她的皇帝哥哥说的对,有了这至高无上的名分,她选择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便没有多大的约束,至少宫内还有这银杏树共她长伴余生。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岁月长河是最易愈伤的,深墙大院高百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而不再轻易动情,不为人的生死所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念至此处,她才晃过神来,发觉自己已在这棵银杏树前站了许久,晚来风急,日渐夕暮,她太熟悉皇宫中苍凉的暮色了,到了如今,心底也并无太多的情绪,有的只是几十年
#p#副标题#e#的光阴沉淀下来的淡静和坚持。所以当她知道自己即()将油尽灯枯,再也无需一人独活于世间,不知只影向谁去时,唇边终能缓缓带出一丝会心的笑意,转瞬便把梦眠在了醉人的春色中。
千载风尘过,多少皇陵化为土丘,多少人事风流被后人翻出唱作新曲。是否还有人知道,千年之前曾有过那样一个深情如许的皇后,在寥寥百余字的汗青竹卷上,以泪当卷,情作笔,岁月为墨,烙印了一个十五岁女子对所爱之人不渝的承诺与爱情的铭记。
平陵的墓前柳树凝碧,桃李绽朱,里面葬着一位年轻的皇帝还有他对爱人无限的眷恋。多年以后,她,上官小妹,一个厌倦了尘世的皇后轻轻躺在了他的身旁。
全站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