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中叶文洁为何背叛地球文明?
在刘慈欣所著《三体》中,是叶文洁把地球的位置发送到“三体”星球,让外星人对地球进行了定位,使三体舰队开始布局对地球进行侵略攻击。
“三体”舰队在旅途中,将两颗质子先发送到了地球,对地球的基础物理科学进行了锁死,以便于“三体”舰队在四百年后来到地球的时候,地球的基础科学毫无进展,使三体能够顺利入侵地球。这一切,均由叶文洁引起。那么叶文洁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第一,对文革浩劫的失望:叶文洁看到了自己的物理学家父亲叶哲泰被红卫兵小将用皮带抽,然后又安排了她母亲邵琳前来揭发叶文洁父亲的罪行,母亲与父亲离婚,而父亲在批斗会上当场被斗死,这让叶文洁年少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动荡的年代,人性的丧失,让她对同类有了深深的恐惧,对人性的失望让她心灰意冷。
当叶文洁后来有机会进入红岸基地,忽然发现基地的发生器实际是借助太阳做为一个巨大的发射器,该装置可以把信号放大数千倍,由此,地球人向外星球发射的信号可以被外星接受到。叶文洁想起了很多的过往,想起了自己的不幸,想起了人类的悲哀,她觉得解决的办法就是要让外星人来改变人类。于是,毫不犹豫的向宇宙发出了信号,使三体星球的执政官对地球进行了准确的定位,决定对地球发动侵略。
《三体》:这个背叛人类的人,为何让人恨不起来?
刘慈欣的科幻巨著《地球往事三部曲》(通常被称为《三体》,但实际上“三体”只是第一册的书名),已经成为当代科幻的一座高峰。
2021年,此书斩获国际科幻“雨果奖”,这是中文作品和中国作家第一次在国际科幻作品大奖中获得奖项,也是该奖项历史上第一次颁发给翻译作品。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峰说:“这个人单枪匹马,把中国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级的水平”,这个评价恰当不过。
有趣的是,三体出圈,最火的是在互联网领域。“毁灭你,与你何干”,“降维打击”一词成为互联网界无数折戟沉沙的创业者命运的最佳诠释。
我认为,《三体》至少要认真读三遍:第一遍,感受刘氏宇宙剧场的波澜壮阔、眼花缭乱,体验思维的乐趣;第二遍,仔细揣摩刘慈欣用那些定律重新定义的宇宙;第三遍,可以透过硬科幻的外壳,反思背后的人关切。
作为一个文科人,本文不打算评价刘慈欣的技术设定(作为一部硬科幻,光是消化那些技术原理设定,已经花光了我仅有的一点理科知识资源);读到第三遍时,我觉得刘慈欣其实是一个社会评论家,很多社会问题都被他带入到宇宙背景下重新思考。
比方说,第一册里叶文洁的招来外星人入侵行为,该如何评价?这个问题的背后就是,个人对社会,究竟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三体》故事的开端,可以说始自一个地球人的背叛,这个背叛者就是叶文洁。
叶文洁本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亲是留学归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生性耿直、坚持真理的父亲,被他的“造反”学生们当做反动权威、敌特分子残酷虐杀;她的母亲关键时刻背叛家庭,令叶文洁生活陷入悲惨境地。
叶文洁作为知青到东北插队垦荒,无意间接触到红岸基地。这个基地是那个特殊年代搞的一个高度秘密的项目,是用来寻找外星人的。
因为意外的机缘,她进入了红岸基地。在这里,她还遭遇到一个记者明目张胆的陷害,使她对人性的恶绝望到顶点。
幸运的是,她得到内部人员、未来丈夫的帮助,成为基地的核心技术人员。
被人性伤害到绝望的叶文洁,出于对当时社会的失望,向宇宙发出了人类存在的信息。
恰巧也是她,接到来自外星文明的回复信号。这是一个宇宙和平主义者回复她的,明确要求她“不要回答”:
面对仅有的机会,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毅然要求外星人来帮忙矫治人类。
她所求助的那个外星文明,是三体文明。
三体文明是在一个极度苛刻的环境中演化出的高度文明,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迁移到别的适合生存的行星上去。
叶文洁的邀请,无疑是引狼入室,带有报复社会乃至人类的情绪。
只是因为距离遥远,三体文明的实际降临将是几个世纪之后的事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三体都没有反应。
在此期间,我们社会拨乱反正,叶文洁也感受到人类的友善,这也令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决策对不对。
叶文洁找到打死她父亲的几个女生,希望她们道歉。她们不仅拒不道歉,还振振有词,让叶文洁相信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后来,她就参与创立地球三体叛军,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这就相当于三体文明的“带路党”了。
如何评价叶文洁?
看看历史。历史通常会给我们准备很多答案,超出我们的意料。
公元前606年,郑国攻打宋国。郑国国君派大夫华元和乐吕率军抵抗。在开战之前,华元煮了羊肉汤犒劳军队。
大战来临,将士开怀大吃。但不幸的是,华元百密一疏,在安排吃饭的问题上,忘记了一个人:羊斟。
偏偏这个人还很重要,因为他是华元的车夫。
事后看来,羊斟很有可能是个内向的、心思很重人。华元不可能故意冷落他,就像今天的领导,不可能亏待司机。
极有可能是太忙了,华元忘记了。
羊斟呢?既没有主动向前,让领导看见;也没有开解自己:领导可能是忙忘记了,不过就是一顿美味而已。
他心里就把这个事记住了,认为自己受到了冷落。
很快两军开战,羊斟驾驶战车,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驾驶战车,甩开大队人马,径直闯进郑军包围圈。
华元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羊斟说:“那天吃不吃羊肉,你做主;今天战车往哪里跑,我做主。”
就为了一碗羊肉汤,自己的司机把自己送到敌人那里,大家可以算一下华元心理阴影面积。但碰到这样的小人,徒唤奈何!
这波骚操作,的确是令人震惊,史家这样评价:“以其私憾,败国殄民。”
——这个家伙,仅仅是因为自己少喝了一碗肉汤,心理不爽,就背叛自己的国家,可以说是心胸狭窄之极致了。
如果说羊斟背叛祖国的筹码太小,导致“以其私憾,败国殄民”的恶评,那么,另一种情况,如果他的父亲、兄长都被国王杀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报复自己的国家呢?
说到这里,熟悉春秋史的朋友就知道了:这是伍子胥的故事。
伍子胥的父兄都被楚平王杀害,幸亏他自己机警,没听楚平王忽悠,才捡回一条命。
他辗转到了吴国,为吴王效力。若干年后,他带领吴国的军队杀到自己的祖国,打到国都。
此时,楚平王已死。他掘墓鞭尸,大仇得报,还不依不饶,准备彻底灭亡楚国。
幸亏有个叫申包胥的,跑到秦国跪在王宫外哭了七天七夜,秦国出兵干涉,才让楚国留存下来。
在中国的历史书中,好像没有人对伍子胥的作法提出太多质疑。毕竟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
——这里似乎有个原则: 受到的损害和报复的规模应该成比例。 把这个原则用到宇宙的尺度,就是叶文洁的问题了。
叶文洁受到的伤害确实不轻,但毕竟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在时代风向转变之后,她也得到社会对她的补偿。
有来自民间的善意:在她怀孕期间,受到老乡们的精心照顾。
政府给她父亲和她政策了落实,她最后成为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并安然退休。
表面上,她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妇人。背地里,她又是地球上最大的反人类组织的精神领袖,随时准备给三体殖民者带路。
他们的口号是“消灭人类暴政,地球属于三体”。
——这一切都是因为叶文洁对人类文明的悲观认识。
她认为人类没有前途,人性卑劣,只会斗争、掠夺,所以人类需要更高级的文明来拯救。
她寄希望于文明高度发达的外星人——三体世界:
叶文洁其实并没有彻底消灭人类的打算,她是希望借助更高级的外星文明的帮助下,改进人类,算是个“圣母婊”吧。
但联系到实际后果,叶文洁对人类做的事,很明显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受到的伤害。
“圣母婊”往往和带路党紧密相连。在她的启示、帮助下,另外一个更激进的派别出来了,那就是伊文思领导的极端主义者。
伊文思起初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在中国自费种树搞绿化,后来他的事业被阻断,一怒之下成为一个极端主义者,在叶文洁组织的派别反人类倾向很明确:
怀疑刘慈欣对于极端环保主义者充满了厌恶。对伊文思,对带路党,刘慈欣是坚决痛恨的,让他死在了纳米切割中。
但对叶文洁,刘慈欣还是留一些面子的。
地球的毁灭因她而起,她在客观上确实也起到带路党的作用。不过归根结底,她的本心、出发点还是好的,她的初衷和伊文思不一样:她是希望拯救人类而非毁灭全人类的。而且叶文洁的遭遇,作为她的行为的背书,还让人有那么一些同情。
总的来说,今天我们鼓励、赞美那些能够放下个人恩怨、为国家民族大义而努力的人们,反对一切因为个体原因而报复社会的行为,不管是上街乱砍还是为外国带路。
但是,如何避免小人物“以其私憾,败国殄民” ,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也是要求社会管理者尽力做好的事情。这是困扰人们几千年的难题。在宇宙时代,这依然是个问题。
《三体》中的叶文洁,我们究竟该如何看待这个人类的背叛者?
这几天忙里偷闲,终于是把《三体1》又重新读了一遍,之前的时候一直在网上看关于三体的剪辑,发现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是罗辑、章北海,大史这些人物,但我看完之后印象最深刻的或者说我能共情的人却是叶文洁——这个被称为背叛者的人。
与其说是她背叛了人类,不如先说她放弃了人类。在第一遍读的时候,我脑海中勾勒的她是个身体瘦弱但眼神坚定的人。她坚定的不是对什么事情的信念,而是人性之恶。她坚信人类已无法依靠现有的技术水平拯救自身,唯有引入三体文明,才能拯救人类。
是什么让她这样一位高端知识分子产生如此狂热的想法。我们不如先来剖析一下她的人生经历。一场历经十年的
文化上的革命,让众多知识分子蒙受不白之冤,叶文洁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他为理想为信念而赴死,却也抛弃了妻女在那个草木皆兵的年代苟活。母亲为生存装疯卖傻,女儿则在这冰冷的世间踽踽独行。
家庭、社会的冷漠深深刻入叶文洁的骨髓,但她仍保存着人性之善的一点火种。而后红岸基地白记者的背叛则彻底让这火种熄灭,她开始走向深渊,杀夫、暴露地球位置、让人类社会进入末日时代,她的罪不可饶恕。可是谁又真正的去认识了解守护她呢?面对外来文明,她也曾犹豫,但最终还是偏激的选择了这种办法。
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想法,也许在杨冬刚刚出生,她搬到山脚下村寨则是她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了吧!孩子们兴奋的问起她重力加速度时,她快乐的为孩子们回答时,她心中的火种又重新被点燃,即使后来再次熄灭,但那余热仍给人类保存了希望。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而后一系列的故事也随之而来。她是点化罗辑的天才,同时也是释放潘多拉的魔鬼。她使得人类社会进入末日时代,世界陷入恐慌。她也是整本书的灵魂人物,是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存在。
我在读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把她和福贵联系在一起。
同样是多灾多难的一生,福贵年轻时的棱角被打磨在岁月里,一场接一场的意外无时无刻不摧毁着这个老人的精神世界,他的眼里早失去了生活的光,他选择了认命。此生唯有一头和他一样老的牛相依为命,在岁月的流转中继续艰难活着。
而叶文洁却选择了一条最为单纯也最为激进的路。她的初衷是美好的,但事实的发展却远超她的想象,也许在梦回村寨时她也曾有过后悔,所以才会有和罗辑的那次对话。她不是一个单纯的恶人,她不过是想得到世人的一句道歉,对她父亲的、对她的。而这,对她却是极大的奢侈。
同样的人生,福贵认命,而叶文洁选择了反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禁想,如果我遭遇叶文洁的一切,我会做出什么。一样的决定吗?还是会有所改变?不,说实话我不敢想。那么你呢?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三体联想-叶文洁.弥补过错
叶文洁的初心是想借助于"高等文明"来改造和完善人类社会, 但她也意识到了, 她是因为个人的痛苦感受而报复全人类, 所以她将黑暗森林法则隐密告知了罗辑, 以尽到人类一员的责任, 弥补她可能带给人类社会的灭顶之灾。
在红岸遗址, 叶文洁油尽灯枯之际, 一直认为人性本恶的她却回想起温暖美好的齐家屯。
以下除了标题, 均为刘慈欣三体小说节选。
黑暗森林节选: 弥补过错
这段时间,天气很快冷了下来,开始下雪,周围的绿色渐渐消失,湖面结上了一层薄冰。大自然像一张由彩色变成黑白的照片那样褪去了亮丽的色彩。在这里,温暖的气候本来就是很短暂的,但在罗辑的感觉中,这个伊甸园仿佛是因爱人和孩子的离去而失去了灵气。
冬天是思考的季节。
当罗辑开始思考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思绪已到了中途。记得上中学时,老师曾告诉过他一个语文考试的经验:先看卷子最后的作文题,然后再按顺序答卷,这样在答卷过程中,会下意识地思考作文题,很像电脑中后台执行的程序。罗辑现在知道,其实从成为面壁者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思考,而且从未停止过,只是整个过程是下意识的,自己没有感觉到。
罗辑很快重复了已经完成的思考的头几步。
现在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九年前与叶文洁的那次偶然会面。会面以后,罗辑从未与任何人谈起过这次会面,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叶文洁已不在人世,这次会面成了只有他自己和三体世界知道的秘密。那段时间,到达地球的智子只有两个,但可以肯定,在黄昏的杨冬墓前,它们就悬浮在他们身边,倾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量子阵列的波动瞬间越过四光年的空间,三体世界也在倾听。
但叶文洁说了什么?
萨伊有一点是错的,罗辑那并未开始的宇宙社会学研究很重要,很可能就是三体世界要杀他的直接原因。萨伊当然不知道,这项研究是在叶文洁的建议下进行的 ,虽然罗辑自己不过是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学术娱乐化的机会——他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三体危机浮现之前,外星文明的研究确实是一个哗众取宠的项目,容易被媒体看上。 这项没有开始的研究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文洁给他的提示,罗辑的思维就堵塞在这里。
他一遍遍地回忆叶文洁的话: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为什么不去研究宇宙社会学呢?
我随便说的一个名词,就是假设宇宙中分布着数量巨大的文明,它们的数目与能观测到的星星是一个数量级的,很多很多,这些文明构成了一个总体的宇宙社会,宇宙社会学就是研究这个超级社会的形态。
我这么想是因为能把你的两个专业结合起来,宇宙社会学比起人类社会学来呈现出更清晰的数学结构。
你看,星星都是一个个的点,宇宙中各个文明社会的复杂结构,其中的混沌和随机的因素,都被这样巨大的距离滤去了,那些文明在我们看来就是一个个拥有参数的点,这在数学上就比较容易处理了。
所以你最后的成果就是纯理论的,就像欧氏几何一样,先设定几条简单的不证自明的公理,再在这些公理的基础上推导出整个理论体系。
我已经想了大半辈子,但确实是第一次同人谈起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谈……哦,要想从这两条公理推论出宇宙社会学的基本图景,还有两个重要概念:
怕没有机会了……或者,你就当我随便说说,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尽了责任。
三体节选: 三体真相
审问者:你了解三体文明吗?
叶文洁:不了解,我们得到的信息很有限,事实上,三体文明真实和详细的面貌,除了伊文斯等截留三体信息的降临派核心人员,谁都不清楚。
审问者:那你为什么对其抱有那样的期望,认为它们能够改造和完善人类社会呢?
叶文治:如果他们能够跨越星际来到我们的世界,说明他们的科学已经发展到相当的高度,一个科学如此昌明的社会,必然拥有更高的文明和道德水准。
审问者:你认为这个结论,本身科学吗?
叶文洁:……
审问者:让我冒昧推测一下:你的父亲深受你祖父科学救国思想的影响,而你又深受父亲的影响。
叶文治(不为人察觉地叹息一声):我不知道。
审问者:现在告诉你,我们已经得到了被降临派截留的全部三体信息。
.....
审问者:(停顿几秒钟)那我们找一个可谈的话题吧:麦克·伊文斯欺骗了你,是吗?
叶文治:可以这么说。他从来没有向我袒露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只是表达了自己对地球其他物种的使命感。我没有想到由这种使命产生的对人类的憎恨已发展到这种极端的程度,以至于他把毁灭人类文明作为自己的最终理想。
审问者:看看地球三体组织现在的局面:降临派要借助外星力量毁灭人类,拯救派把外星文明当神来崇拜,幸存派的理想是以出卖同胞来苟且偷生,所有这些都与你借助外星文明改造人类的理想不一致。
三体节选: 你们是虫子
就在叶文洁阅读三体世界的信息时,作战中心正在召开另一次重要会议,对被夺取的信息进行初步研究。会前,常伟思将军说:“请同志们注意,我们的会议现在可能已经在智子的监视之下了,以后,任何秘密都将不复存在。”
他说这句话时,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拉下的窗帘上摇曳着夏天的树影;但在所有与会者眼中,这个世界己经不同于以往了,他们感觉到了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盯着自己,在这双眼睛下,这个世界已经无处躲藏,这感觉将缠绕他们一生,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无法逃脱,人类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在精神上适应这种处境。
就在常伟思说完这句话的三秒钟后,三体世界与地球叛军之外的人类进行了第一次交流,这以后,他们就中断了与地球三体叛军降临派的通讯,在所有与会者的有生之年,三体世界再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这时,作战中心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了那个信息,就像汪淼看到倒计时一样,信息只闪现了不到两秒钟就消失了,但所有人都准确地读出了它的内容,它只有五个字——
三体节选: 红岸遗址
谁也不相信叶文洁能够凭着自己的体力再次登上雷达峰,但她最后还是做到了,一路上没有让别人搀扶,只是在山腰间已经废弃的岗亭中休息了两次。她在毫不怜惜地消耗着自己已不可再生的生命力。
得知三体文明的真相后,叶文洁沉默了,很少说话,她只提了一个要求:想回红岸基地遗址看看。
当一行人登上山时,雷达峰的峰顶刚刚探出云层,在阴霾的雾气中行走了一天,现在一下子看到了在西天灿烂照耀着的太阳和湛蓝的晴空,直像登入另一个世界。从峰顶上极目望去,云海在阳光下一片银白,那起伏的形状,仿佛是云下的大兴安岭某种形而上的抽象再现。
人们想象中的废墟并不存在,基地被拆除得十分彻底,峰顶只剩下一片荒草,地基和道路都被掩于其下,看上去只是一片荒草,红岸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但叶文洁很快发现了一处遗迹,她走到一块高大的岩石边,拨开了上面从生的藤蔓,露出了斑驳的铁锈,其他人这才发现“岩石”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基座。
“这是天线的基座。”叶文洁说,“地球文明被外星世界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就是通过这个基座上的天线发向太阳,再由太阳放大后向整个宇宙转发的。”
人们在基座旁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石碑,它几乎被野草完全埋没,上书:
红岸基地原址
(1968~1987)
中国科学院
1989.03.21
碑是那么小,与其说是为了纪念,更像是为了忘却。
叶文洁走到悬崖边,她曾在这里亲手结束了两个军人的生命。她并没有像其他同行的人那样眺望云海,而是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在那一片云层下面,有一个叫齐家屯的小村庄……
叶文洁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黑雾开始在她的眼前出现,她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坚持着,在一切都没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想再看一次红岸基地的日落。 在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触化了,太阳的血在云海和天空中弥漫开来,映现出一大片壮丽的血红。
“这是人类的落日……”叶文洁轻轻地说。
三体节选: 齐家屯
那一年,在向太阳发出信号八个月后,叶文洁临产了,由于胎位不正,她的身体又很弱,基地卫生所没有条件接生,就把她送到了最近的镇医院。
这竟是叶文洁的一个鬼门关,她遇到了难产,在剧痛和大出血后陷人昏迷,冥冥中只看到三个灼热刺眼的太阳围绕着她缓缓转动,残酷地炙烤着她。这情景持续了很长时间后,她在朦胧中想到,这可能就是她永恒的归宿了,这就是她的地狱,三个太阳构成的地狱之火将永远灼烧着她,这是她因那个超级背叛受到的惩罚。她陷入强烈的恐惧中,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孩子——孩子还在腹中吗?还是随着她来到这地狱中蒙受永恒的痛苦?不知过了多久,三个太阳渐渐后退了,退到一定距离后突然缩小,变成了晶莹的飞星,周围凉爽了,痛疼也在减轻,她终于醒了过来。
叶文洁听到耳边的一声啼哭,她吃力地转过脸,看到了婴儿粉嘟嘟、湿乎乎的小睑儿。
医生告诉叶文洁,她出血达两千多毫升,齐家屯的几十位农民来给她献血,他们中很多人的孩子她都辅导过,但更多的是素昧平生,只是听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说起过她,要不是他们的话,她死定了。
以后的日子成了问题,叶文洁产后虚弱,在基地自己带孩子是不可能的,她又无亲无故。这时,齐家屯的一对老两口来找基地领导,说他们可以把叶文洁和孩子带回家去照顾。男的原来是个猎户,也采些药材,后来周围的林子越来越少,就种地了,但人们还是叫他齐猎头儿。他们有两儿两女,女孩都嫁出去了,一个儿子在外地当兵,另一个成家后与他们一起过,儿媳妇也是刚生了娃。叶文洁这时还没有平反,基地领导很是为难,但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就让他们用雪橇把叶文洁从镇医院接回了家。
叶文洁在这个大兴安岭的农家住了半年多,她产后虚弱,没有奶水,这期间,杨冬吃着百家奶长大了。喂她最多的是齐猎头儿的儿媳妇,叫大凤,这个健壮的东北妮子,每天吃着高粱米大渣子,同时奶两个娃,奶水还是旺旺的。屯子里其他处于哺乳期的媳妇们也都来喂杨冬,她们很喜欢她,说这娃儿有她妈的灵气儿。渐渐地,齐猎头儿家成了屯里女人们的聚集地,老的少的,出嫁了的和大闺女,没事儿都爱向这儿跑,她们对叶文洁充满了羡慕和好奇,她也发现自己与她们有很多女人间的话可谈。记不清有多少个晴朗的日子,叶文洁抱着杨冬同屯子里的女人们坐在白桦树柱围成的院子里,旁边有玩耍的孩子和懒洋洋的大黑狗,温暖的阳光拥抱着这一切。她每次都特别注意看那几个举着铜烟袋锅儿的,她们嘴里悠然吐出的烟浸满了阳光,同她们那丰满肌肤上的汗毛一样,发出银亮的柔光。有一次她们中的一位将长长的白钢烟锅递给她,让她“解解乏”,她只抽了两口,就被冲得头晕脑涨,让她们笑了好几天。
同男人们叶文洁倒是没什么话说,他们每天关心的事儿她也听不太明白,大意是想趁着政策松下来种些人参,但又不太敢干。他们对叶文洁都很敬重,在她面前彬彬有礼。她最初对此没有在意,但日子长了后,当她看到那些汉子如何粗暴地打老婆,如何同屯里的寡妇打情骂俏时,说出那些让她听半句都脸红的话,才感到这种敬重的珍贵。隔三差五,他们总有人把打到的野兔山鸡什么的送到齐猎头儿家,还给杨冬带来许多自己做的奇特而古朴的玩具。
在叶文洁的记忆中,这段日子不像是属于自己的,仿佛是某片从别的人生中飘落的片断,像一片羽毛般飞入自己的生活。这段记忆被浓缩成一幅幅欧洲古典油画,很奇怪,不是中国画,就是油画,中国画上空白太多,但齐家屯的生活是没有空白的,像古典的油画那样,充满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色彩。一切都是浓烈和温热的:铺着厚厚乌拉草的火坑、铜烟锅里的关东烟和莫合烟、厚实的高粱饭、六十五度的高粱酒……但这一切,又都在宁静与平和中流逝着,像屯子边上的小溪一样。
最令叶文洁难忘的是那些夜晚。齐猎头儿的儿子到城里卖蘑菇去了,他是屯里第一个外出挣钱的人,她就和大凤住在一起。这时齐家屯还没通电,每天晚上,她们俩守在一盏油灯旁,叶文洁看书,大凤做针线活。叶文洁总是不自觉地将书和眼睛凑近油灯,常常刘海被烤得吱啦一下,这时她俩就抬头相视而笑。大凤从来没出过这事儿,她的眼神极好,借着炭火的光也能干细活儿。两个不到半周岁的孩子睡在她身边的炕上,他们的睡相令人陶醉,屋里能听到的,只有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叶文洁最初睡不惯火炕,总是上火,后来习惯了,睡梦中,她常常感觉自己变成了婴儿,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里,这感觉是那么真切,她几次醒后都泪流满面——但那个人不是父亲和母亲,也不是死去的丈夫,她不知道是谁。
有一次,她放下书,看到大凤把纳着的鞋底放到膝上,呆呆地看着灯花。发现叶文洁在看自己,大凤突然问:
“姐,你说天上的星星咋的就不会掉下来呢?”
叶文洁细看大凤,油灯是一位卓越的画家,创作了这幅凝重色调中又带着明快的古典油画:大凤披着棉袄,红肚兜和一条圆润的胳膊露出来,油灯突出了她的形象,在她最美的部位涂上了最醒目的色彩,将其余部分高明地隐没于黑暗中。背景也隐去了,一切都淹没于一片柔和的黑暗中,但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片暗红的光晕,这光晕不是来自油灯,而是地上的炭火照出来的,可以看到,外面的严寒已开始用屋里温暖的湿汽在窗户上雕出美丽的冰纹了。
“你害怕星星掉下来吗?”叶文洁轻轻地问。
大凤笑着摇摇头:“怕啥呢?它们那么小。”
叶文洁终于还是没有做出一个天体物理学家的回答,她只是说:“它们都很远很远,掉不下来的。”
大凤对这回答已经很满意,又埋头做起针线活儿来。但叶文法却心绪起伏,她放下书,躺到温暖的炕面上,微闭着双眼,在想象中隐去这间小屋周围的整个字宙,就像油灯将小屋中的大部分隐没于黑暗中一样。然后,她将大凤心中的宇宙置换过来。这时,夜空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球面,大小正好把世界扣在其中,球面上镶着无数的星星,晶莹地发着银光,每个都不比床边旧木桌上的那面圆镜子大。世界是平的,向各个方向延伸到很远很远,但总是有边的。这个大平面上布满了大兴安岭这样的山脉,也布满了森林,林间点缀着一个个像齐家屯一样的村庄……这个玩具盒般的宇宙令她感到分外舒适,渐渐地这宇宙由想象变成了梦乡。
在这个大兴安岭深处的小山村里,叶文洁心中的什么东西渐渐融化了,在她心灵的冰原上,融出了小小的一汪清澈的湖泊。
文章标题: 有没有什么时刻你理解了三体里叶文洁毁灭人类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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