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2-10-14 08:01:39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90次
《檀香刑》是作者沥胆苦心磨砺出的长篇小说。在这部结构精巧、语色浓郁的作品中,真实地再现了清末山东半岛发生的一起民间反殖民的斗争事件。带头领导这起反殖民斗争的民间艺人孙丙最终被施以“檀香刑”。作品以“施刑”为主线,展示了中国王朝政治没落中的诸多惊心动魄的事件,包括戊戌变法、义和团、外国殖民者的强取豪夺等等。小说围绕着檀香刑的实施,将封建王权和权力斗争的残酷性和非人道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凸显了专制权力作用于个体上的历史机制,折射出专制权力赖以存活的黑色土壤和阴暗法则。较之声音的书写,作者介入近代史的方式是独特的。在支离破碎以解构为能事的现代性写作中,坚持民间写作一脉相承相辅。
《檀香刑》的叙事时空放在1900年那个风起云涌、内忧外患的历史时刻,把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德国殖民山东等这些近代史上最沉重的事件作为故事背景,以孙丙抗德为线索,以猫腔小戏为配乐,以六场大刑为情节,以狂欢语言为节奏,讲述了一个可歌可泣、爱恨交织的精彩故事,控诉了晚清统治集团的残忍恶毒,揭示了西方列强的蛮横霸道,表叙了清末年间民族家国悲惨命运的沉痛追念。
《檀香刑》故事并不复杂,以卖驴肉的女主人公眉娘为轴心,带出她的亲爹——猫腔领班后成抗德义士的孙丙,她的公爹——曾在刑部司执刑的刽子手赵甲,她的干爹——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高密知县钱丁,以及她的丈夫——以屠夫身份出现的赵小甲。结局是,公爹为亲爹执刑,女婿给岳父送葬,女儿爱人是捕快见证,送了女儿亲爹上断头台,女儿丈夫是刽子手助手,以死生折磨为能事,女儿极尽周旋却爱莫能助。情节错综,人物纠结,高潮迭起,作者提出“用耳朵阅读”,正是:大戏未开场,幕后声先起。小说“凤头部”以除孙丙外的4位主人公的自述方式交代将要展开的剧情,人物性格人物关系一并带出,而且语言各个带有身份特色,为“猪肚部”的事件展开辅陈到位,孙丙以及清末一系列如钱雄飞、如谭嗣同如刘光第如孙丙类大节之前毫无媚骨的人物的出场和演绎人生搭了大台,刚烈再现,将那残酷与冷硬一同拿来,并无回避,直到一个个酷刑而终,“豹尾部”加入孙丙说戏,与凤头4位主人公的说白构成对应,各色人等在此凝缩为五类——冷血的赵甲,无助的眉娘,反抗的孙丙,助纣为虐的小甲,回天无力的知县,体制内外,百姓众生,一律小人物,却绘出了一个清朝的崩溃,以上众人,无论职业,无论被杀自杀抑或杀人,都在他个人的层面加速着整体的毁灭,大厦将倾,末世图景中,用以不同的殉法。
而更深一层是,作者写加入了施虐的情感与受虐的快感,刽子手赵甲的施虐痴迷与义军首领孙丙的甘愿受刑以完成节义之间,在阅读中让人深思。也许这就是国民根性,意识中的无意识,以至人人自危,亲亲相残,腐败已到基因,再无药可治,而触及了它的莫言从中嗅到了血腥。这血腥,与江山、历史之间又构成甚样的时空关结?杀戮的底色又为这时空注入甚样的人格链接?于具象事件中找出历史延续的线索,于社会剖解中发出人性良知的拷问,是一个作家,提供给世人的——比他在大众与先锋之间冲出一条民间出路,寻求到一种中国现代汉语写作的话语方式都更重要的东西。
小说《檀香刑》中,民间生命形态的承载主体首先是孙丙的富有野性的生命意识,它是民间文化和民间形式的化身。戏子孙丙是猫腔这种民间艺术形式的代言人和集大成者,一生演戏三十余载,最后达到戏我合一的境界,孙丙和猫腔融为一体,猫腔就是孙丙的生命形态的表现。如眉娘所说,“爹,你唱了半辈子戏,扮演的都是别人的故事,这一次,您笃定了自己要进戏,演戏演戏,演到最后自己也成了戏。孙丙的整个生命过程在他自身看来就是一出猫腔,他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以至它生命在檀香刑中的终结即是一部有头有尾的人生大戏。猫腔是对它独立生命形式的暗喻,是其个性张扬的载体。在孙丙坎坷多艰的一生中,伴随着它的是一曲曲辛酸的猫腔:妻儿被辱杀时是歇斯底里的“长歌痛哭”,揭竿反抗时是亢奋人心的“神坛魇语”,身受檀香刑时的则是凄凉哀婉的“常猫哭灵”。檀香刑是孙丙人生的最高点,也是生命的终点。达到戏我一体的他,在生与死面前都一样,但为了演好檀香刑这出大戏,在可以生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死,在残酷而漫长的檀香刑中,他的生命意识得到最大的张扬。猫腔是高密东北乡土著居民集体无意识的外在艺术表现形式,仿佛生气勃勃神秘莫测的原古祭歌。孙丙的猫腔是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杰出代表,他的来自东北乡泥土深处饱含个性与活力的原始激情正是民间生命意识的精华之所在。
《檀香刑》就像猫腔不可能进入辉煌的殿堂与意大利的歌剧、俄罗斯的芭蕾同台演出一样,这部小说也不大可能被钟爱西方文艺、阳春白雪的读者欣赏。就像猫腔只能在广场上为劳苦大众演出一样,我的这部小说也只能被对民间文化持比较亲和态度的读者阅读”。
《檀香刑》在精神推进上是一步步往上走的,它的内部,一直有一条向上走的诗学线索,如同一首乐曲,前面有了充分的回旋,到孙丙的行刑和死亡,曲子中突然出现了一段拔地而起、尖锐而绚丽的乐章,把整首乐曲带向高潮,并在此戛然而止。《檀香刑》在叙事上达到了这一效果,它结束在整部小说的最强音上,结束在孙丙的死上,只留下了檀香刑的余音久久地缭绕在读者的心中。
这里,莫言对于一种语言的拒绝与对于自己选定的语言的自信是链接一起的,他不讳言自己对于韵文、戏文、道白的大量使用,他不回避自己对戏剧化效果的注重,毋宁说他更重视流畅、浅显、夸张、华丽的叙事,他坦白于个体写作对于曾是小说基础的民间说唱艺术的继承,这其实已经有了划经纬的意思,虽然不那么直白地说出,却也无从按捺他对于日益同化的文学观念的不满,然而这个人不做教师,他低调地观察人生,在他人的经验里放入自己的体悟,在狂躁的热季或者冷寂的倒彩里都能保持自己诚实的态度,虽然也有些许做作与夸饰,但在底限上从不失诚实。莫言不掩饰自己对全球化背景下东方语言所遭遇的西方强势语言的侵袭的警惕,对于语言的“进化”,莫言选择撤退,到民间中去,在这时成了“回到民间”。因为这样选择,他才自觉于“在小说这种原本是民间的俗艺渐渐地成为庙堂里的雅言的今天。
小说刻画了一大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富有浪漫气质的戏班班主孙丙、具有正义感的高密知县钱丁、从京城刑部大堂告老还乡的刽子手赵甲以及他们的女儿、干女儿、儿媳妇孙眉娘、残酷而狡猾的政客袁世凯等等。
在《檀香刑》中,除了阴森可怖的庙堂生命以外,还描绘了另一个生机勃勃的民间生命形态。民间是与庙堂相对立的另一个生存空间。民间生命形态是独立于庙堂主流生命形态外的另一种生命意识形式,它植根于民间文化形态土壤中。民间文化形态是“在国家权力控制相对薄弱的领域产生,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民间的传统意味着人类原始的生命力紧紧拥抱生活本身的过程,由此迸发出对生活的爱和憎,对人生欲望的追求,这是任何道德说教都无法规范,任何政治条例都无法约束,甚至连文明、进步、美这样一些抽象概念也无法涵概的自由自在。”因此,民间生命形态充满着原始的生命力意识,体现出一种自然、悲壮、强悍的生命美学。 《檀香刑》以传统的刑罚为枢纽,以民间戏剧猫腔为主要表现形式,用流畅顺达的语言向读者讲述了一段近代胶东人民反抗德国列强的历史。这部小说是对魔幻现实主义和西方现代派小说的反动,更是对坊间流行的历史小说的快意叫板,全书具有民间文学那种雅俗共赏,人相传诵的生动性。作者用公然炫技的“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模式,将一个千头万绪的故事讲述得时而让人毛骨悚然,时而又让人柔情万种。从叙述手法看,每节都是一个人物的自述,这就要求作者的笔触不停地在每个人物身上跳跃律动,整合在一起还必须浑然天成,形神不散。
小说《檀香刑》的猪肚部分,采用了全知叙事视角,直接面向读者叙述故事,通过概述语言介绍一些事实,人物背景、事件因果、环境气氛等等,而在凤头部和豹尾部,则采用了限制叙事视角介绍主要人物与故事情节的关联,让主要人物逐个站出来自己讲述所知事件的来龙去脉,让各个人物分别形成叙述序列,每个叙述序列都是小说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然而又因为限制叙事视角的局限性,每个人物之所能见、所能道都会给读者形成恍惚迷离、虚实相生的审美趣味。这种限制叙事视角的运用是丰富多样的,有时是交替运用不同人物的视角,有时是把人物视角(包括人物的外在感受和内在感受)穿插进叙事者视角中,从而形成一种自由转换、灵活多变的“散点透视”的叙事效果。莫言对同一事件采取了不同叙事视角的描述,在主线之外添加了若干支线,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叙事结构。关于纯客观叙事(外焦点叙事)杂糅在全知叙事和限制叙事当中,《檀香刑》又体现了另一创作理念,《檀香刑》的总体结构设计成三大部分:即凤头部、猪肚部、豹尾部,这种小说的布局技巧颇有中国民俗色彩。“凤头、猪肚、豹尾”是元代戏曲作家乔梦符谈到写“乐府”的章法时提出的“六字诀”,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 这句话巧妙地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把乐府的结构安排为“开头儿”“主体”“结尾”三部分,主张“开头”要像凤凰的头一样美丽精彩,引人入胜;“主体”要像肥猪的肚子一样丰满充实,跌宕曲折;“结尾”要像猎豹的尾巴一样警策有力,回味无穷。乔梦符的“六字诀”被广泛用于戏剧创作,但它对于设计小说结构同样具有指导意义,明清小说中的名篇往往都在内容与形式的结构上符合“凤头、猪肚、豹尾”的要求。《檀香刑》的“开头儿”确实像凤头般惊艳绚丽:“那天早晨,俺公爹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这样的开篇手法堪称抛砖引玉,三个悬念吊足了读者的胃口,激发了读者想要阅读下去的强烈欲望。随后主要人物次第出场,故事脉络渐渐清晰,孙眉娘泼辣大胆的民间女子形象也跃然纸上,她的公爹赵甲、亲爹孙丙、干爹(情人)钱丁、丈夫赵小甲这四个男主角的所作所为、性格特点及他们与孙眉娘之间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被清楚地勾勒出来。《檀香刑》的猪肚部分容量十分了得,几乎可以独立成一部中篇小说,这部分系统完整地讲述了孙丙抗德故事的来龙去脉,把读者在凤头部分形成的疑问次第解开。《檀香刑》的豹尾部分也写得相当精彩,围绕孙丙受刑展开了层层叙事,把各色人等的种种表现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写,深度刻画了落难英雄的硬汉形象,展现了高密东北乡村民伸张正义、不畏强权的斗争精神,尤其是小说的结束语:“戏……演完了。体现了孙丙爱戏、迷戏、以戏为人生、以己身入戏的资深艺人的惯性思维,同时也揭示了封建官吏和德国入侵者草菅人命、把酷刑视同演戏的罪恶行径。小说《檀香刑》里娴熟地、富有创造性地运用了西方现代派表现艺术意识流,以意识活动的跳跃来结构小说,如第九章《杰作》中,赵甲站在刑场上,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引发意识流动,为读者介绍了凌迟大刑的由来始末。
《檀香刑》中所选取的刑罚、抗德等题材是沉重的,诸如此类的历史小说曾一度繁荣了文学市场,它们的文本结构一线贯穿也好,多头并举也罢,总之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小说则有令人耳目一新的不俗表现:以凤头、猪肚、豹尾作为小说的结构,看似简单,实则也深蕴智慧;小说马尔克斯式的开头和淡定从容的结尾确实有凤头豹尾的意思;文中用意识流手法来承上启下的技巧,看似“得来全不费功夫”,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是谓“大巧若拙”,而且巧得游刃有余;莫言扎根乡土、“作为老百姓写作”这一特点,也显得很土很俗,有着下里巴人的笨拙愚憨之态,但这种“笨”实际上也是一种“巧”,而且是一种涂上了民族色彩的大巧,可力敌“阳春白雪”的“雅”,可挺进世界文学殿堂之门。“大象无形,大巧若拙”,这八个字尚可概括莫言《檀香刑》的艺术结构,本文即从叙述视角、传统小说结构、西方意识流等方面阐述之。叙事角度的灵活转变叙述角度(这是帕西·拉伯克的提法,兹韦坦·托多罗夫称为“叙事体态”,热·热耐特称为“焦点调节”)指的是叙述人与小说中人物之间的语法人称及透视关系。
《檀香刑》对这段中国近代史的书写充满着暴力血腥的美学色彩,以丑为美,化美为丑。这种对生活粗鄙形态不加选择的表现方式,把握不好就会不可避免地显现出低俗趣味的性质,一旦失去真正的民间理想的支撑,这类描写很容易堕落为作者感官刺激上的自我放纵,从而丧失向民间认同所应具有的人文意义。在本书中,作者集中呈现的是一个随历史远去的角色——刽子手,还有两种最残酷的刑罚——凌迟与檀香刑,都以极端刺激的暴力展现,呈现出与作品整体相和谐的奇异阅读认知与视听复合体验,在根本上,这种倾向反映了民间世界与生俱来的粗鄙文化形态。这种倾向在《檀香刑》中因为带着猫腔的民间韵味、宏大的历史叙事、悲壮铿锵的人物命运而保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度,体现出作品中所蕴含的人文关怀,最终建构起对中国近代史的民间审视。
《檀香刑》是一部很难以常规意义去谈论的作品。无论写法还是故事,都对现有文学理论日益定型的机械性暗暗构成挑战,,它的先锋之刃已经钝锉锈蚀难见光亮了,话语重复、语言贫困大约是先锋沉沦的重要原因,重复的故事,相似的历史,雷同的情景,类型的人物设置,还有那背后隐约暧昧似曾相识的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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