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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缺的《树会记得许多事》结尾的老人是谁 (《树会记得许多事》详解)

时间: 2022-07-24 13:00:34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5次

阿缺的《树会记得许多事》结尾的老人是谁 (《树会记得许多事》详解)

刘亮程的《树会记住许多事》表达的主旨是什么

刘亮程的《树会记住许多事》表达的主旨是:正太多人歆享树的繁丽和果实,对这忠诚着沉默的伙伴予取予求;面对见证过人世沧海桑田的参天古树,充满着莫名的敬畏和怯懦的自卑;穿越过喧闹的尘世沉淀过自己的思绪时,开始羡慕做一棵树的安静和温和里透出的严谨。’但这里的树,多是有着需要人们仰望的高度。记得树在《辞海》里的解释,木本植物的总称。用知识来规划头脑的话,除了乔木,灌木也应该是被叫做"树"的,但事实上,我们很多人都没有把灌木列进过树列。很多人每天都遇见树,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视,像无视灌木那样。可是,人的世界看似纷扰,却常常是永恒地凝固着,像一株不再挪动的长在那里的树,全看某天树下路过的是谁。能对一株树思考的人,是宁静豁达的。每个人都有一株自己心中的树,树的样子甚至截然不同,但那的确是心底最真的梦。

hello!树先生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意思? 看完后完全懵了,问女友,女友说她也懵了。

简单说来就是一部精神病人养成记。从树的爸爸失手杀掉他的哥哥,开始揭露家庭教育的悲剧,侧面批判80年代社会风气的极端,一面是改革开放接受新文化的影响跟冲击,一面又是社会原有的保守,最终造成树的哥哥之悲剧,关键词80年代的流氓罪
树的回忆跟梦中出现父亲的形象从来都是冷酷严肃的,令人感到恐惧,树也是及其紧张害怕的。电影后来出现树把父亲掐死的画面,那应该是他潜意识里对抗挣扎而不是过去的痛苦回忆,因为在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
在树的印象中哥哥是很快乐亲近的,总是给与他鼓励跟指引。注意哥哥的打扮,发型是当年最流行的批头士发型,蛤蟆墨镜,加上有些浮夸的动作,这在现在给人一种浪荡青年的感觉,但也很可爱,但是在八十年代却是非常令人诟病的,这是反映两代人意识形态上的代沟及当时社会发展下的阵痛与伤疤,树的哥哥便是社会发展下的牺牲品
在树长大之后,跟他一起长大的有几个混得还不错的,有的成为了民营企业家,有的开办了自己的补习学校。而这些人,各自存在道德上的缺陷,或是张扬跋扈,霸道蛮横,或是风流放荡,对妻子家庭不忠。这些又从侧面揭露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表面风光之下的阴暗,批判社会风气的堕落与腐朽。
树表面上在村里跟谁都搭得上话,其实却没有什么朋友。他是边缘而孤僻的。村里的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所以大家表面上对待树还是比较客气的,也是为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些罢了,这就是中国社会的“面子文化”。光头因为树不小心踩了他的鞋子故意为难他,甚至逼他下跪的事发生一点也不意外,事实上树在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树一直被边缘,被歧视,却只能忍着装着毫不在意。大家其实很看不起树,却依旧“树哥”长“树哥”短亲昵的叫着,这一切,都是为了那所谓的“面子”。树的内心是相当压抑的,一方面他渴望被大家尊重,渴望与大家走到一起,但终究还是被现实毫不留情的边缘化。
树与小梅的爱情是苦涩的。两个人之间没有那种少男少女之间对爱情天真与浪漫的憧憬,仅仅是都最现实而无奈选择了对方。像树这样没有事业,甚至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长相也不出众的大龄男青年对爱情根本没有太大的奢望。他唯一渴求的仅仅是中国人传统的娶妻生子,让自己体面一些罢了。所以在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借到他渴求的婚车他愤怒了,他很不甘心。别人都能奔驰宝马,自己想要辆皇冠都成了奢求,他内心压抑的愤懑爆发了。而像小梅那样的生理有缺陷的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两个都是处于底层的人,都是保守辛酸的,我们都希望能看到他们或许会有一些惺惺相惜,携手共创甜蜜平凡的生活,而这些都没能成为现实。其实双方内心都是挣扎的,都不大看得上对方,又都无奈,只能向现实妥协。树与小梅的之间的爱情,表现了底层人物在现实压迫下对生活的无奈与挣扎。树在结婚的时候疯了一切显得那么突兀。令人十分遗憾,特别是对他后来的幻觉与现实的交叠不能理解。原以为不幸的小人物终于可以迎来自己的小幸福的圆满结局也破灭了,但对于树,这或许并不是最差的结局,至少,他看到了他所期望看到的,最后幻想着与小梅一起携手奔向了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继续向残酷的现实妥协、做最无奈的选择,忍痛不言,借烟酒麻痹自己,强颜欢笑。
对于小梅这个角色,可能给大家的印象就是相当羞涩,单纯,令人同情与怜爱。其实里面有很多令人玩味的东西。小梅的“羞涩”其实也是对于树的防范,刚开始小梅也是嫌弃树的,但是她的条件确实很难找到更好的男人,最后依旧被树的老实诚恳所打动。树最初找小梅动机也无非是一个大龄单身年青年对于女性的渴望,而不是单纯的对于爱情的期盼。所以说两个人刚开始是无所谓爱情的,无非都是各自的无奈选择。有两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是否注意。就是小梅其实是会抽烟的,在跟树约会的那一次,她表现得很熟练。第二,是小梅其实对那种事也是很有经验的,结婚洞房的时候,树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了,她竟然能够主动把事给办了,这种能力绝非是天赋没有经验是不可能如此熟练的办到....这一下子颠覆了大家对小梅清纯羞涩的印象,其实小梅这个角色还有隐情。大家要注意她工作的地方就能猜出一些端倪。“盲人按摩”,对于按摩保健这个行业在国内的很多潜规则,就不详细述说了。而且小梅虽然是个聋哑人,但是长得并不难看,也应该有男人对她产生兴趣,事实上树先生最早对小梅产生的也不过是那个意思。所以小梅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在无奈生活中饱受欺凌,挣扎而不幸的“失足妇女”。所以她不相信爱情。她并不容易被打动。
树不相信爱情是因为他的软弱跟无能,他没有能力去追求自己渴望的爱情。小梅不相信爱情是因为自己的不幸跟曲折的经历。
说道最后,《树》这部片子其实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杯具。但这部片子最大的优点并不是这些隐藏着的内涵,而是它把这些杯具渲染得五颜六色,令人看不出悲伤与绝望,只觉得一种淡淡的凄凉、苦涩却又回味悠长。要看懂它,了解那些所谓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更要体会它。画面回到最后,树先生牵着媳妇一起奔向了美好的新生活。。。。
简单说来就是一部精神病人养成记。从树的爸爸失手杀掉他的哥哥,开始揭露家庭教育的悲剧,侧面批判80年代社会风气的极端,一面是改革开放接受新文化的影响跟冲击,一面又是社会原有的保守,最终造成树的哥哥之悲剧,关键词80年代的流氓罪
树的回忆跟梦中出现父亲的形象从来都是冷酷严肃的,令人感到恐惧,树也是及其紧张害怕的。电影后来出现树把父亲掐死的画面,那应该是他潜意识里对抗挣扎而不是过去的痛苦回忆,因为在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死了
在树的印象中哥哥是很快乐亲近的,总是给与他鼓励跟指引。注意哥哥的打扮,发型是当年最流行的批头士发型,蛤蟆墨镜,加上有些浮夸的动作,这在现在给人一种浪荡青年的感觉,但也很可爱,但是在八十年代却是非常令人诟病的,这是反映两代人意识形态上的代沟及当时社会发展下的阵痛与伤疤,树的哥哥便是社会发展下的牺牲品
在树长大之后,跟他一起长大的有几个混得还不错的,有的成为了民营企业家,有的开办了自己的补习学校。而这些人,各自存在道德上的缺陷,或是张扬跋扈,霸道蛮横,或是风流放荡,对妻子家庭不忠。这些又从侧面揭露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表面风光之下的阴暗,批判社会风气的堕落与腐朽。
树表面上在村里跟谁都搭得上话,其实却没有什么朋友。他是边缘而孤僻的。村里的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所以大家表面上对待树还是比较客气的,也是为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些罢了,这就是中国社会的“面子文化”。光头因为树不小心踩了他的鞋子故意为难他,甚至逼他下跪的事发生一点也不意外,事实上树在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树一直被边缘,被歧视,却只能忍着装着毫不在意。大家其实很看不起树,却依旧“树哥”长“树哥”短亲昵的叫着,这一切,都是为了那所谓的“面子”。树的内心是相当压抑的,一方面他渴望被大家尊重,渴望与大家走到一起,但终究还是被现实毫不留情的边缘化。
树与小梅的爱情是苦涩的。两个人之间没有那种少男少女之间对爱情天真与浪漫的憧憬,仅仅是都最现实而无奈选择了对方。像树这样没有事业,甚至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长相也不出众的大龄男青年对爱情根本没有太大的奢望。他唯一渴求的仅仅是中国人传统的娶妻生子,让自己体面一些罢了。所以在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借到他渴求的婚车他愤怒了,他很不甘心。别人都能奔驰宝马,自己想要辆皇冠都成了奢求,他内心压抑的愤懑爆发了。而像小梅那样的生理有缺陷的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两个都是处于底层的人,都是保守辛酸的,我们都希望能看到他们或许会有一些惺惺相惜,携手共创甜蜜平凡的生活,而这些都没能成为现实。其实双方内心都是挣扎的,都不大看得上对方,又都无奈,只能向现实妥协。树与小梅的之间的爱情,表现了底层人物在现实压迫下对生活的无奈与挣扎。树在结婚的时候疯了一切显得那么突兀。令人十分遗憾,特别是对他后来的幻觉与现实的交叠不能理解。原以为不幸的小人物终于可以迎来自己的小幸福的圆满结局也破灭了,但对于树,这或许并不是最差的结局,至少,他看到了他所期望看到的,最后幻想着与小梅一起携手奔向了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继续向残酷的现实妥协、做最无奈的选择,忍痛不言,借烟酒麻痹自己,强颜欢笑。
对于小梅这个角色,可能给大家的印象就是相当羞涩,单纯,令人同情与怜爱。其实里面有很多令人玩味的东西。小梅的“羞涩”其实也是对于树的防范,刚开始小梅也是嫌弃树的,但是她的条件确实很难找到更好的男人,最后依旧被树的老实诚恳所打动。树最初找小梅动机也无非是一个大龄单身年青年对于女性的渴望,而不是单纯的对于爱情的期盼。所以说两个人刚开始是无所谓爱情的,无非都是各自的无奈选择。有两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是否注意。就是小梅其实是会抽烟的,在跟树约会的那一次,她表现得很熟练。第二,是小梅其实对那种事也是很有经验的,结婚洞房的时候,树已经进入了“冥想状态”了,她竟然能够主动把事给办了,这种能力绝非是天赋没有经验是不可能如此熟练的办到....这一下子颠覆了大家对小梅清纯羞涩的印象,其实小梅这个角色还有隐情。大家要注意她工作的地方就能猜出一些端倪。“盲人按摩”,对于按摩保健这个行业在国内的很多潜规则,就不详细述说了。而且小梅虽然是个聋哑人,但是长得并不难看,也应该有男人对她产生兴趣,事实上树先生最早对小梅产生的也不过是那个意思。所以小梅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在无奈生活中饱受欺凌,挣扎而不幸的“失足妇女”。所以她不相信爱情。她并不容易被打动。
树不相信爱情是因为他的软弱跟无能,他没有能力去追求自己渴望的爱情。小梅不相信爱情是因为自己的不幸跟曲折的经历。
说道最后,《树》这部片子其实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杯具。但这部片子最大的优点并不是这些隐藏着的内涵,而是它把这些杯具渲染得五颜六色,令人看不出悲伤与绝望,只觉得一种淡淡的凄凉、苦涩却又回味悠长。要看懂它,了解那些所谓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更要体会它。画面回到最后,树先生牵着媳妇一起奔向了美好的新生活。。。
呵呵,其实大家都没有问王宝强为什么叫“树先生”?片子一开头就放了王宝强蹲在一棵树上,而且整部片子从开始到结尾都围绕着拆房建矿场、搬迁等事。王宝强是生活在底层的底层的人民,是被农村人都瞧不起的农村人,村长的小舅子占了他家的地,他不敢也抗争不过,最后憋不住在高鹏婚宴酒席上咕咕哝哝的说了一句“仗着村长是你姐夫你就装牛逼啊”,结果还不是被二猪逼的下跪?!这就是现实!在改革的大潮中,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你除了疯癫,还能怎么样?!我们学知识、学文化,我们在这个残酷冷漠的社会打拼,就是为了有一天不沦落为“树先生”那样被人瞧不起的人,但是这个崇尚“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有权便是天”的腐败社会,我们需要有足够的自我肯定、足够的亲情温暖、足够的奋斗机会,才能不被外人的冷眼和侮辱打败,才能立足于狭小的方寸之地、才能养儿育女,并且把我们的下一代培养成顺应社会发展的嗜血冷漠的豺狼虎豹!一个看似强大的国家并不代表就是一个幸福的国度!尊重人权、自食其力、公平公正,让我们这些像树先生一样,或者比树先生好不到哪里去的人们活的有尊严一点,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的进步了!我不是一个愤青,我只希望我们的国家更好,希望上面的人能听到我们底层民众发出的呼声!
玛德 打了那么多字按了一下Esc 全没了!艹\cao
我再简单的说下!片头开始是几个孩子打架 反应出农村孩子爱拉帮结派 喜欢打架的 大家都跟着你 但是长大后除非你有钱了 不然大家不会在拿你当回事 所以大家喊他树哥 说明他小时候也是混混 并且是“大哥”级的 所以现在大家喊他树哥 但是因为穷 没人看得起他 并且拿他开心(就好像说:你以前不是很牛吗树哥)欺负他 挤兑他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 最后结婚 他弟弟没借到车 就感觉自己弟弟也看不起自己 以及梦到自己的哥哥 还有爸爸 其实他爸爸不是他杀的 他爸爸死的时候 他还小 他梦到掐他爸爸 只是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还有唯一的朋友也在矿难中死去 还有小梅的离去 导致最后彻底变成了神经病!
最后他成算命大师 都是他神经后的联想 让猪二跪下 去剪彩 让小梅能说话 小梅怀孕 这都是他内心里最想的那几件事 至于为什么 如果 你仔细看了片子 会明白吧 还记得 猪二带一个人去他家算开张时间不?其实那也是想的 电影里镜头是他趴在那人耳朵后面说什么 然后镜头又换成是树 在一棵树上 其实 当时树先生 就是在那棵树上自己想的 说到这忽然明白小时候村里的一些神经病为什么总喜欢自言自语了 好压抑啊 说这些 你能否明白?刚才说了更明白 让我自己删了!
除了他们所说的 我还想补充一点. 换个思路"树"说的就是树. 我门看到他瞎了 我的双手摆起来就是瞎子寻路的姿势. 梅子是个聋哑人, 那么他们两个加起来就成了一个整体,具备了树的特性. 刚开始人们都不注意它的存在,而它却确实存在 默默的看着发生在周围的一切:后来"数"就用了大自然的语言告诉了人们肆意破坏大自然带来的灾害,和即将发生的灾难.最后人们把"数"当成了大师,从令一方面说明了人类的一个知错能改比较可塑的优点.总体上来说 结局是美好的. 我刚开始也是看不懂,后来看完后就想,然后来看评论 最后自己的观点总结了这些 希望能帮助大家真正看懂这部戏. 最后 顶起~~! 这是一部很好的宣传和呼吁大家提高环保意识的电影!

谁有这篇文章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我与地坛

史铁生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撤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记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在那篇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的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限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

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乌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扬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现在让我想想,十五年中坚持到这园子来的人都是谁呢?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对老人。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女人个子却矮,也不算漂亮,我无端地相信她必出身于家道中衰的名门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个娇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观望似总含着恐惧,她轻声与丈夫谈话,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这园子里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们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颜色。他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小姐。“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听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也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树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他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真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但我以为她必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别样的人很难有她那般的素朴并优雅。当她在园子穿行的时刻,四周的树林也仿拂更加幽静,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远的琴声,比如说是那曲《献给艾丽丝》才好。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没有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却想象不出,后来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个男人最好不要出现。她走出北门回家去。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记者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容群众场面的照片。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龄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中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了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却还没看出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我几乎是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了。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来上帝又一次对了。

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

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设若有一位园神,他一定早已注意到了,这么多年我在这园里坐着,有时候是轻松快乐的,有时候是沉郁苦闷的,有时候优哉游哉,有时候栖惶落
也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吗?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坐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在那篇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的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一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题。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前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而且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 ‘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浑身挂满绿锈,文字已不清晰;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以心绪对应四季呢?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还可以用艺术形式对应四季,这样春天就是一幅画,夏天是一部长篇小说,秋天是一首短歌或诗,冬天是一群雕塑。以梦呢?以梦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
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
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现在让我想想,十五年中坚持到这园子来的人都是谁呢?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对老人。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胯以上直至脖颈挺直不动;他的妻子攀了他一条胳膊走,也不能使他的上身稍有松懈。女人个子却矮,也不算漂亮,我无端地相信她必出身于家道中衰的名门富族;她攀在丈夫胳膊上像个娇弱的孩子,她向四周观望似总含着恐惧,她轻声与丈夫谈话,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两个人的穿着都算得上考究,但由于时代的演进,他们的服饰又可以称为古朴了。他们和我一样,到这园子里来几乎是风雨无阻,不过他们比我守时。我什么时间都可能来,他们则一定是在暮色初临的时候。刮风时他们穿了米色风衣,下雨时他们打了黑色的雨伞,夏天他们的衬衫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冬天他们的呢子大衣又都是黑色的,想必他们只喜欢这三种颜色。他们逆时针绕这园子一周,然后离去。他们走过我身旁时只有男人的脚步响,女人像是贴在高大的丈夫身上跟着漂移。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
曾有过一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他也是每天都到这园中来,来唱歌,唱了好多年,后来不见了。他的年纪与我相仿,他多半是早晨来,唱半小时或整整唱一个上午,估计在另外的时间里他还得上班。我们经常在祭坛东侧的小路上相遇,我知道他是到东南角的高墙下去唱歌,他一定猜想我去东北角的树林里做什么。我找到我的地方,抽几口烟,便听见他谨慎地整理歌喉了。他反反复复唱那么几首歌。文化革命没过去的时侯,他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老也记不住这歌的名字。文革后,他唱《货郎与小姐》中那首最为流传的咏叹调。“卖布——卖布嘞,卖布——卖布嘞!”我记得这开头的一句他唱得很有声势,在早晨清澈的空气中,货郎跑遍园中的每一个角落去恭维小姐。“我交了好运气,我交了好运气,我为幸福唱歌曲……”然后他就一遍一遍地唱,不让货郎的激情稍减。依我听来,他的技术不算精到,在关键的地方常出差错,但他的嗓子是相当不坏的,而且唱一个上午也听不出一点疲惫。太阳也不疲惫,把大树的影子缩小成一团,把疏忽大意的蚯蚓晒干在小路上,将近中午,我们又在祭坛东侧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日子久了,我感到我们都有结识的愿望,但似乎都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互相注视一下终又都移开目光擦身而过;这样的次数一多,便更不知如何开口了。终于有一天——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日子,我们互相点了一下头。他说:你好。”我说:“你好。”他说:“回去啦?”我说:“是,你呢?”他说:“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放慢脚步(其实我是放慢车速),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样我们就都走过了对方,又都扭转身子面向对方。他说:“那就再见吧。”我说:“好,再见。”便互相笑笑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没有再见,那以后,园中再没了他的歌声,我才想到,那天他或许是有意与我道别的,也许他考上了哪家专业文文工团或歌舞团了吧?真希望他如他歌里所唱的那样,交了好运气。
还有一些人,我还能想起一些常到这园子里来的人。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真正的饮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来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他在园中四处游逛,如果你不注意你会以为园中有好几个这样的老头,等你看过了他卓尔不群的饮酒情状,你就会相信这是个独一无二的老头。他的衣着过分随便,走路的姿态也不慎重,走上五六十米路便选定一处地方,一只脚踏在石凳上或土埂上或树墩上,解下腰间的酒瓶,解酒瓶的当儿迷起眼睛把一百八十度视角内的景物细细看一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一大口酒入肚,把酒瓶摇一摇再挂向腰间,平心静气地想一会什么,便走下一个五六十米去。还有一个捕鸟的汉子,那岁月园中人少,鸟却多,他在西北角的树丛中拉一张网,鸟撞在上面,羽毛戗在网眼里便不能自拔。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面现在非常罕见的鸟,其它的鸟撞在网上他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他说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他说他再等一年看看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早晨和傍晚,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但我以为她必是学理工的知识分子,别样的人很难有她那般的素朴并优雅。当她在园子穿行的时刻,四周的树林也仿拂更加幽静,清淡的日光中竟似有悠远的琴声,比如说是那曲《献给艾丽丝》才好。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没有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我想象过却想象不出,后来忽然懂了想象不出才好,那个男人最好不要出现。她走出北门回家去。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记者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赛群众场面的照片。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著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龄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中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幸好过了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 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梨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我看出少女的智力是有些缺陷,却还没看出她是谁。我正要驱车上前为少女解围,就见远处飞快地骑车来了个小伙子,于是那几个戏耍少女的家伙望风而逃。小伙子把自行车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着那几个四散逃窜的家伙,一声不吭喘着粗气。脸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样一会比一会苍白。这时我认出了他们,小伙子和少女就是当年那对小兄妹。我几乎是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开了手,裙裾随之垂落了下来,很多很多她捡的小灯笼便洒落了一地,铺散在她脚下。她仍然算得漂亮,但双眸迟滞没有光彩。她呆呆地望那群跑散的家伙,望着极目之处的空寂,凭她的智力绝不可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吧?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车后座,带着她无言地回家去了。
无言是对的。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你可以抱怨上帝何以要降请多苦难给这人间,你也可以为消灭种种苦难而奋斗,并为此享有崇高与骄傲,但只要你再多想一步你就会坠人深深的迷茫了: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但可以相信,那时将由患病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比如说)像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就算我们连丑陋,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结果会怎样呢?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来上帝又一次对了。
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
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设若有一位园神,他一定早已注意到了,这么多年我在这园里坐着,有时候是轻松快乐的,有时候是沉郁苦闷的,有时候优哉游哉,有时候栖惶落寞,有时候平静而且自信,有时候又软弱,又迷茫
我与地坛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地坛在我出生前四百多年就座落在那儿了,而自从我的祖母年轻时带着我父亲来到北京,就一直住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撤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记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图。正如我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我在那篇小说中写道:“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园子无人看管,上下班时间有些抄近路的人们从园中穿过,园子里活跃一阵,过后便沉寂下来。”“园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溜荫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上都亮起月光。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能够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所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十五年中,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的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在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猜想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些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限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

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乌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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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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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史铁生简介:
史铁生,1951年生于北京市,1967年在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初中毕业,1969年赴陕西延安插队,三年后21岁时因病双腿瘫痪转回北京,后到街道工厂当工人,1981年因病情加重停薪留职回家。1979年发表第一篇小说《法学教授及其夫人》,1983年加人中国作家协会。代表作有小说《我与地坛》《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插队的故事》《夏日的玫瑰》《合欢树》《礼拜日》《舞台效果》等。还有散文集《爱情问题》《学习对话》等。《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奶奶的星星》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的创作比较突出地表现出对于残疾人命运的关注。有的作品反映了他对于社会与人生的某些带有哲理性的思考,语言优美,具有很强的表现力。

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写于1989年5月,改定于1990年1月,全文1万3千余字,共分七个部分,从方方面面写了作者自己跟地坛的关系,其中主要内容是对于人生的思考。

地坛的正式名称叫做“方泽坛”,坐落在北京老城的东北角安定门外路东,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地神的地方。始建于明朝嘉靖九年,清朝乾隆时又加以扩建,是一组颇具规模的古建筑群。整个建筑群呈方形,象征大地,主建筑是“皇祗室”和拜台。“皇祗室”中设地神牌位,拜台为二层方台,四周开沟贮水。此外还有神库、神厨、斋官、宰牲亭、祭器库等建筑。每年夏至,皇帝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祀典礼。辛亥革命后祭祝活动废止。1925年辟为“京兆公园”,1928年改称“平民公园”,但是在战乱年代,此处曾被驻军占用,园内建筑屡遭毁坏。新中国建立以后,经过修葺开放,称“地坛公园”,并由北京市人民政府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文化大革命”期间因遭毁弃及疏于管理等原因,园址荒芜。现在皇祗室、拜台、斋宫等主要建筑保存尚好,恰如作者所说,“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近些年来,这座古园又获得新生,经过整饬,成为现代化城市里的一座闹中取静的公园,是人们晨昏锻炼身体和休闲的好去处,每年春节还在园中举行大型的“庙会”活动。

作者是在双腿残废的沉重打击下,在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的时候“走”进地坛的,从此以后与地坛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写这篇散文时的15年间,“就再没有长久地离开过它”。作者似乎从这座历经400多年沧桑的古园那里获得了某种启示,汲取了顽强生活与奋斗的力量。在《我与地坛》一文中,除了我们在节选为课文的部分里所见到的内容外,作者还写了在古园中的见闻和所遇到的人与事,述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其中更多的还是抒发自己对于命运和生死问题的感悟。
其实我认为给你个网址应该可以了:http://www.white-collar.net/wx_hsz/xiandai/xd_31.htm

《树会记住许多事》刘亮程,求文章蕴含了作者哪些情感?

刘亮程的《树会记住许多事》表达的主旨是:正太多人歆享树的繁丽和果实,对这忠诚着沉默的伙伴予取予求;面对见证过人世沧海桑田的参天古树,充满着莫名的敬畏和怯懦的自卑;穿越过喧闹的尘世沉淀过自己的思绪时,开始羡慕做一棵树的安静和温和里透出的严谨。’但这里的树,多是有着需要人们仰望的高度。记得树在《辞海》里的解释,木本植物的总称。用知识来规划头脑的话,除了乔木,灌木也应该是被叫做"树"的,但事实上,我们很多人都没有把灌木列进过树列。很多人每天都遇见树,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视,像无视灌木那样。可是,人的世界看似纷扰,却常常是永恒地凝固着,像一株不再挪动的长在那里的树,全看某天树下路过的是谁。能对一株树思考的人,是宁静豁达的。每个人都有一株自己心中的树,树的样子甚至截然不同,但那的确是心底最真的梦。
树会记住许多事
  刘亮程

  如果我们忘了在这地方生活了多少年,只要锯开一棵树(院墙角上或房后面那几棵都行),数数上面的圈就大致清楚了。

  树会记住许多事。

  其它东西也记事,却不可靠。譬如路,会丢掉(埋掉)人的脚印,会分叉,把人引向歧途。人本身又会遗忘许多人和事。当人真的遗忘了那些人和事,人能去问谁呢。…
这样的主题文章所蕴含的作者情感,首先必须要把文章通读,然后抓住它描写的细节,分析所使用的描写手法和具体情景,
才可以抓住细节的要点,把作者的情感表达透彻精准的分析出来。
这一类记事的文章当中,一般会使用多种不同的修辞手法,例如拟人比喻,还有不同的描写手法,寓情于景就是比较常用的方法之一。
所以一定要抓住这些细节的描写,才可以精准地,把作者所想要表达的丰富情感分析出来。
1、修辞方法:比喻、拟人、设问、反问、借代、对偶、夸张、衬托、用典、化用、互文、反复等;
2、比喻:本体(被比喻的事物)、喻体(作比喻的事物)和比喻词(比喻关系的标志性词语)
种类:明喻 甲像乙。 本体、比喻词、喻体三者明明白白都有。
如: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像、仿佛、似、犹如……
3、暗喻 甲是乙。 本体、喻体都出现,中间用是、成了、变成连接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
7、比拟: 比拟是把甲事物模拟作乙事物来写的修辞方式。
包括把物当作人来写(拟人);把人当作物来写(拟物);把此物当作彼物来写(拟物)。拟人:事物人化。
拟物:甲物乙物化。嘎子竖起耳朵听比拟和比喻的不同点:比拟是仿照被模拟的事物的特征来写本体。
重点在拟。比喻是用喻体比方本体,重点在喻。比拟中本体和拟体彼此交融一体,本体必须出现。
比喻中本体或出现或不出现,而喻体必须出现
8、夸张:夸张是为了达到某种表达的需要,对事物对象、特征、作用、程度等方面着意扩大或缩小的修辞方式。
夸张的种类:扩大夸张、缩小夸张、超前夸张。
扩大夸张:故意把客观事物说得大、多、高、强、深的夸张形式。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缩小形式:故意把客观事物说得小、少、弱、低、浅的夸张形式。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
超前夸张:在时间上把后出现的事物提前一步的夸张形式。看见这样鲜绿的苗,就嗅出白面包子的香味来了。
注意:夸张要合理。同志们,你来看,我们力量大如天,脚下地球当球玩。要注意文体特征,像科技说明文、说理文就很少用甚至不用夸张。
9、对偶:对偶是用字数相等、结构形式相同、意义对称的一对短语或句子来表达两个相对或相近意思的修辞方式。
对偶的种类: 1正对:上下句意思相似、相近、相补、相称的对偶形式。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2反对:上下句意思相对、相反的对偶形式。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3串对:上下句的意思具有承接、因果、递进、假设、条件等关系的对偶形式。
你好,他本身是农民出身,对生命的理解也比较深刻.热爱生活,热爱乡村,因此在他的文章中,生命之美丽,淋漓尽至的呈现出来.

hello树先生一直都没有看太明白,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Hello!树先生》这部电影,本来是当喜剧来看的,但看到后三分之一的时候,才明白这不是意大利《巧克力和面包的故事》,而是鲁迅笔下血淋淋的“药馒头”,导演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通过树的经历巧妙的把这个时代的荒诞摆在了观众面前,让观众不由自主的去沉思,的确妙不可言。韩导也许也明白,拍这种敏感题材的电影,如果像《小武》般太直白,就有可能像贾导一样被禁拍多年,如果像《让子弹飞》般太隐晦,又如隔靴搔痒,刺激不了观众们日渐麻木的神经,梵高说过,在精神贫乏的土地上,真正的艺术家能做的只是象火车一样,抛弃他的观众,不停的向前奔跑。从这点看,韩导在艺术的处理上比于贾导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树哥爱面子,本性单纯善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懦弱,颓废,这种典型的小人物性格就像阿Q一样不难在我们身边找到原型,他象征着在中国现代化快速发展的进程中感到无所适从看不到未来而且又被社会边缘化的那类人。在内外因的共同作用下,他的一生注定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具: 1.小时候看到自己父亲失手勒死了犯流氓罪的哥哥,这在他内心深处即潜意识里留下了阴影,说明了他家庭教育的失败,这段经历也是他最后成为精神病二代的病源,但要注意他哥哥的悲剧也离不开社会的因素,流氓罪?韩导给他哥哥安一个这样的罪名也是对当时社会风气的极大讽刺,还有安排陈艺馨这个婚外情二代的角色,也说明了他们是承担了自身历史的宿命者,他们注定逃不出自己的宿命,这也是当代很多农村青年的真实写照! 2.做汽修工时,他不小心被电焊火花弄伤了眼睛,并被雇主解雇,失去工作后虽然他也有再就业的努力,比如去二猪开的煤矿上班,但二猪压根瞧不起他还嘲笑他;去陈艺馨的学校帮忙,又因陈的家庭问题离开了。这说明他是个没什么特长,不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的人。 3.家中田地被村长的小舅子二猪占用,他无力抗辩,借着酒劲儿说了几句,却被逼着下跪道歉,这说明他在现实面前是无力和妥协的,在我们的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敢于反抗那些既得利益群体呢? 4.朋友小庄刮了二猪的车,他想劝架为小庄解围,却被刚刚还拉他上酒桌喝酒的二猪甩在一边,斥之以“你算老几”,这道出了他在表面风光下其实很卑微的地位; 5.老大不小的他看上聋哑人小梅以后,也不乏追求的勇气,其实刚开始他和小梅都看不上对方的,后来迫于现实压力走到一起,因为他们都找不到更好的,如果他们婚后能过上甜蜜的小日子,这种结局也算好了,但韩导又特意安排了几个小细节预示着要将树哥的悲剧进行到底:一是小梅会吸烟,小梅也是底层人物,她遭遇的社会歧视和挫折甚至比树哥多,她有可能也像树哥一样对生活迷茫和堕落,这两个人走到一起能有什么未来?二是树追求小梅的动机和方式:动机不纯,有牵强迫于无奈而为之;方式浮夸,用庸俗无聊的短信去表白,可见她们的结合没爱情可言,更多的是为了某种必要的社会程序。三是小梅在盲人按摩店上班,这种场所大多是“失足妇女”的落脚点,又从新婚夜小梅那熟练的办事动作更进一步证实,她已不是什么清纯的大家闺秀了。 6.树的结婚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不在结婚后奋起,便在结婚后崩溃,遗憾的是他崩溃了。这个触发点是弟弟没给他借来“皇冠”,让他最后的面子也没有了,按照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段论,他现在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工作和婚姻,也即第五和第六阶段,工作可以让他有同一感,婚姻可以让他获得亲密感,从他小时的经历来看,他在人格发展的每一阶段应该都不理想,这已经让他的人格产生了很大的障碍,现在工作和婚姻又是这样,所以他的崩溃也是必然的。精神病多在30岁以前发病,婚姻又是人生一大事,这个刺激对他太大了,他和弟弟扭打的过程就是刺激进一步升华的过程,从这也可看出, 他弟弟和他关系不好,不了解自己的哥哥,对哥哥很冷漠,这也是诱发因素。弟弟的轻蔑与满不在乎,压倒了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没有人在乎彼此感受的荒凉世界里,他突然想起了因犯流氓罪而被爸爸吊打致死的哥哥。于是婚礼上,树先生第一次产生了幻觉,他看到哥哥带着县文工团的女朋友回来了,为他载歌载舞,唱起了八十年代最流行的《冬天里的一把火》。这种幻觉就像YY,弥补了现实的残缺和精神世界的空虚,就像《黑天鹅》里的Nina,树用幻想填充完美,Nina却最终牺牲了自己。 树哥的悲剧是让人惋惜,也许很多人看了后会认为这只是个个例,这只是个精神病患者的故事,但如果你知道中国有1亿的精神病患者后就不这么想了,他的病不是遗传来的,他在器质上是正常的,后来出现他奔跑时容易跌倒的情景是因为他的视器和内耳的前庭系统受到损坏,导致平衡觉失灵,视器是因为眼部曾受过伤,内耳可能是与弟弟殴打造成的,又加上长期的焦虑,紧张,导致丘脑,大脑功能絮乱,产生妄想和幻觉。可以说他的悲剧完全是由家庭教育,社会风气等社会因素造成的。靠几片阿普唑仑是治不好的,这也是我们看了该片后要深层次思考的问题:中国到底少了哪味药? 从英国工业革命开始,世界各国城市化就一直不断,但中国的城市化起步晚,发展快, 所以在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最多,各地政府利用“土地财政” 来发展地方经济,美其名曰“城镇化”,他们向农民征地来换取同等城市化用地的指标,这本没什么错,但现行的土地征用制度也没有充分尊重农民对土地财产的所有权和使用权 ,在社会就业压力大社会保障不健全的情况下,土地被征用就意味着农民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部分农民过着种田无地 ,就业无岗,低保无份的边缘化生活,树先生可以看做一个钉子户,最终还是被强拆了,他虽然拿到了5万元补偿款,但他最终还会返贫的,试想,如果他返贫后没了地,他还有活路吗?要么变成“犀利哥”,要么就只能见马克思投诉了。 受西方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中国人的价值观出现了混乱,对金钱,地位的追求超过了对真善美的追求,这导致了社会的集体冷漠,树本性善良,也热心帮助别人(虽然只能帮帮小屁孩劝架),但他面对的周围庞大的冷漠与轻蔑,虽然表面风光和谁都能搭上话,但他其实融入不了身边的生活,就象素席的诗一样《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二猪和陈艺馨都是城镇化发展的受益者,但他们的道德都存在缺陷。这也证实了现代社会的荒诞,富了的他们到底还需要什么才能得到满足?记得在《暮光新月》里吸血鬼爱德华向贝拉说出身边人的思想,他说一个人在想钱,另个人在想性,这实在是精辟,如果让爱德华看看树在想些什么,他会怎么说呢?树很单纯,他需要的只是家人的关心和周围人的尊重而已,但就这两样他都得不到。 还有中国的城市化带来的环境破坏,树的村庄缺水,其实就是挖矿导致地面下沉,地下水流失,不说农村那小地方了,就在大城市,什么今天“首都变沙都”了,明天“绿城变雾城”了,后天“羊城变雨城”了等,大城市集中了那么多的人财物都搞不好环境,地方政府谁又关心去搞? 失地农民返贫,农二代教育跟不上,环境破坏与浪费,对弱势群体安置不力,这些就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出现的问题,这就需要中国的新农村建设与城市化统筹发展并完善相关机制的建设,并大力推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样才不至于使我们人人都变成“树先生”。 影片结尾部分,所有人都奔向太阳新区,这段像极了《黑泽明之梦》的水车村庄中最后的场景,百岁老人的话也记忆犹新:“我不需要亮得连星星也看不见的光。”“人在世上好好尽完自己的本分,然后问心无愧地死去,是很可喜的事”,人类的未来将奔向何处,这是个悬念。

希望采纳

这部电影讲述的就是一个名叫“树”的主人公的故事,主角的性格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在看惯了自己身边的人很有成就而自己却一事无成的一个小人物的故事。这部电影是一部少见的关于农村题材的电影。

在影片中的王宝强其实是一个自卑的人,可是身为一个男人的他总是会爱护自己大男人的面子,不停做出看似帅气的动作,维护者自己心中的那种对于美好的希望,这部电影的导演在拍摄这部影片时可谓是运用了十分高超的思维模式,这部电影让观众们充满了疑惑,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让从头到尾发生的故事中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王宝强将这部电影里的这位“树先生”演绎的活灵活现,让我们感觉到剧中的主角好像就是我们去到农村的时候随便一抓就是一个的人物。影片中描写了关于人性中最悲哀的地方,身为一个小人物,王宝强演绎出了这样人物的自私和贪婪,好像把农村里那种最不受欢迎可是又能被人记住的人物直接重现了出来,从电影的很多细节也可以看出这样的人十分的爱贪小便宜、又很好面子。

作为“一颗植物”的王宝强自身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本钱,他是一个来自农村、无背景、无学历的普通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像一棵“树”,只是因为现实或是种种原因将我们身体里那种悲哀的人性藏了起来,不过从而也有了许多想言而不敢言的东西。这些情况充分说明了作为一个小人物的无奈,而这个小人物由王宝强来演绎最合适不过,这部影片还被网友看成是王宝强早期被忽略的一部好电影,十分值得一看。

不过这部电影让主演王宝强获得了关于电影的奖项,我们都知道,印象中的王宝强总是一副傻傻的又话很多的形象,而在这部电影中他却真实的安静了起来,不过王宝强安静起来确实又挺可怕的,电影的结局也很有想象的意味,让我们大展想象的念头肆意的猜想着关于这个主人公最后的故事。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平凡而又对自己的生活充满幻想的小角色很多,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情感。剧中的“树”也有像正常人一样向往的感情,那就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小梅,他为了小梅好像不管做什么都有了干劲,最终他好像真的和小梅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这就是这部剧令人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的地方吧。剧中的人物关系较为复杂但是又很精彩,正是这些人物的出现更加证实了王宝强这个“树”的人物是多么的有个人特色,现在的生活中,愿意心甘情愿的担任“树”这样的角色的人又有多少呢。

不仅是王宝强演绎的这个人物,现在农村里有许多或多或少与“树先生”的遭遇相近的人物,

大家都是最基层又没有背景的小人物,这就像是大作家鲁迅的笔下阿Q一样的人物。如果我们把整部电影都当做是一个神经病所做的幻想,也许心里就不会那么心疼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吧。

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我想你要问的并不是剧情是怎样的,而是它深层次的东西是什么。

刚看过这部剧,你会发现,在一些细节中,你会迷失方向,就是所谓的看不懂,看过之后的感受,却实实在在的有点悲伤,“树先生”这个称谓,表面上是在表达一种对他的尊重,其实不然,你可以很清楚的从他朋友对待他的态度上看出来,大家对他其实并不友好,更不待见,而他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卑微的尊严,隐忍着,糊涂着··· ···

剧中的导火线应该是树的爸爸和哥哥,围绕着这两个人的死去带给树的阴影,展开了好多的铺叙,好多出现实与幻想交织的场面,或许会让观众觉得有些凌乱,但事实上,这正是树对自己压抑的精神世界的一种反抗,一种对命运的诉求,他厌倦了父亲那刻板的样子,更盼望着再见到和蔼可亲的大哥,即在这种极度压迫的心理下,树,疯了··· ···

小梅在剧中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可是结尾处,她的离去处理不够完美,毕竟因为没有水吃,就选择放弃,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是不是衔接的不够恰当呢?我看过原剧的一些隐台词,有些细节我的确是想不到,而且对于社会我没有那么深刻的认识,所以小梅这个角色,虽悲,但却不苦。

结尾,树幻想着和怀孕的妻子共同奔向美好生活的场景是我感触最深的一幕,有些人评论说,这才是树最完美的归宿,而我对此,嗤之以鼻!我坚决反对!!!树虽然是社会最底层人民,没技术,没文凭,没相貌,等等··· ···它不具备一切,可他是个人,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他不好吃懒做,不好高骛远,没工作的时候,他努力找过,看见自己心爱的人时,他敢于去追求,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甘心看着他走向灭亡,幻想着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这还远远不够,他应该活的更真实,更精彩,更幸福!!!

最后的幻想是主角的呐喊了。原本五万元的土地征收赔偿金,被加到了更高,体现出当下草根阶级对政府抚恤态度的不满。在那条熟悉的道上,他又幻想着见到了她,因为他坚信她会回来的,而且大着个肚子,他骨子里还是很传统,总想着传宗接代的事。而此时她开口说话了,他幻想着她如果不是哑巴那该多好,他还是有很多奢望的。这是属于每个人内心的完美主义。

《Hello!树先生》是2021年11月4日上映的一部喜剧电影,由博纳影业集团、上海电影集团、西河星汇影业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由贾樟柯监制、青年导演韩杰执导。由王宝强、谭卓、何洁等人参演。

该片讲述一个叫“树”的人,他的村庄异常寒冷,积雪难化。“树”还是单身,在村里的汽修铺工作。他常去村口的酒馆和朋友喝酒,一起长大的伙伴,有人开着好车成了煤老板,有人远在省城办私立学校,有人还在种地。聚会的时候,如果没有被人取笑,“树”就沉默着,象旷野里被人忘记的一棵树。

树这个人的定位是什么?是一个社会最底层,在别人眼里就是二流子般的存在,别人都认识他,也都瞧不起他。开车拉活的司机总是喊树哥,这个就是典型的逗傻子。还有高朋结婚,树帮着干活倒脏水,倒脏水的都是村子里傻子干的,这种傻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无论红白喜事都会自己就来了,树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傻子。但是树自己却把自己的定位弄不清楚,他的家境不好却总去结交有钱有权的,比如二猪比如补课学校校长,最后他得到的只有对方的嘲笑和轻视,而自己的内心却十分希望能够有他们一样的社会地位,这是一种病态,给他后来真正变成精神病埋下了病根。
树的社交圈子。树这个人跟谁都能说话,跟谁都看着挺好,其实他的朋友只有小庄一个,小庄这个人是什么定位?村子里年轻人的最底层,只因为撞了二猪的车,就被二猪给踢了一脚,这就是典型的瞧不起小庄,谁都欺负他,于是树跟小庄两个同样地位的人做了好朋友,小庄是唯一一个带他回家喝酒的真正朋友,可是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却发生矿难死了,这对树的打击很大。
在树的几个朋友里面有两个人对他还是挺不错的,一个是高朋,一个是拉活的司机。这两个人虽然也一样瞧不起他,但是却都不是坏人,至少不嫌弃他。高朋叫树去饭店喝酒,可能是好心也可能不是好心,二猪他们在酒桌上嘲笑树的时候,高朋把实话说了出来,表面上好像跟二猪他们是一伙的,其实也是帮树解围。后来小庄撞了二猪的车,二猪打小庄,跟小庄要钱,也是高朋表面上帮着二猪骂小庄,其实是帮着小庄解围,这两件事情来看高朋这个人不坏,可能高朋没把树当朋友,但是这个人会帮助树,大家在社会上也一定要交这样的朋友。另外一个朋友就是拉活的司机,这个司机平时总跟树先打招呼,证明了这个人绝对不是势利眼的小人,他的打招呼带有逗傻子的意思,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嫌弃树,比如拉着树进城,帮着树办婚礼帮忙,所以说他和高朋很难得。
再说说二猪和校长,这两个人里二猪很明显仗着自己有钱姐夫有势就是欺负树,不但嘲笑树,打树,还占了树家的地,撕破脸后还逼着树下跪。另外一个校长小时候跟树的关系应该是最好,树的心里这个校长的友好度比小庄还要铁,但是这个校长却不告而别,就是不怕招惹到了树,绝对不是好朋友。可是树为了自己的社会地位能够提升却厚脸皮的去投奔校长,校长明着告诉他穿的太破,白天别乱走就在办公室里呆着,这是害怕树影响自己和学校的形象,当校长和妻子吵架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树在场,两种原因,一是认为树是自己人无所谓,二是根本没把树当成客人,按照校长以前的宗总,第二的可能性最大。
树跟着校长后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提升了,于是有了勇气追哑女孩,女孩答应了嫁给他,在两人见面的饭店或者是咖啡馆里女孩的表现是会抽烟,反问了为什么要父母答应,我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假的或者不是亲生的。在后来洞房的时候自己就搞定了树,证明了她肯定有经验,不然也不会叫的很爽,两点看出这个女孩就是盲人按摩里的小姐,可能跟所谓的父母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树的人品如何?很多人同情树可怜树,其实大错特错。看看树的工作,汽车修理工,这是个高薪的职业,可是他却没有钱看病,没有钱去和哑女孩约会。那么钱都哪里去了?无非就是为了自己能够提高社会地位吃喝嫖赌抽了嘛。他的走路姿势抽烟姿势就是显摆,装蒜。他在医院抓女护士的手,明显耍流氓。所以弟弟才会不待见他,弟弟从医院第一次出现就对树很冷淡,也是因为树的品行太差了。后来弟弟打他,也是两种原因,一是反对婚事,弟弟可能知道嫂子是小姐,给自己家门丢人。二就是你个垃圾都能结婚,我这么努力开出租至今还光着呢。哑女孩后来为什么走了?一是因为穷苦,二是因为树不务正业,三是因为树有些不正常了。
树后来幻想当了大仙给人看事,这也是幻想着自己的社会地位能够提升,做大仙是最快的途径之一,做了大仙别人都会高看自己,村长 矿老板都给自己点头哈腰,二猪得给自己跪下。后来在矿上剪裁多有面子,跟矿主说得做原子弹,得去月球挖资源,这都是放大了树的虚荣,幻想着自己能够提高地位,受人重视。结尾的时候大家一起向前跑,这个时候大家没有身份地位的区别,一起跑,树的心里想着自己跟大家是一样的。结局哑女孩怀孕回来了还能说话了,他俩拉着手走向新房子,这更是他自己想着要跟别人一样,有家有妻有子。而这个时候拉活司机又喊了树哥干哈呀?树哥到底是树还是哥?树就是最底层,哥就是有身份地位。
死掉了的父亲和哥哥。他掐他父亲是因为他恨他父亲死了,没有给自己娶亲生子,没有给自己和同龄人一样的帮助,把自己的受人嘲笑和自己的底层身份都怪在他父亲身上。他想他哥哥是因为他哥哥生前是地赖能给自己带来面子,他哥哥回来就带来了县文化馆的舞蹈演员,哥哥和嫂子在婚礼上给自己跳舞多有面子。
以上全是手打 ,非复制的,有不周到的请大家补全了。
文章标题: 阿缺的《树会记得许多事》结尾的老人是谁 (《树会记得许多事》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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