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1-14 15:37:06 | 作者:anjinxuan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0次
高晞月重生(五十二)
关于如懿和凌云彻的流言,是在乾隆二十六年的初冬开始甚嚣尘上。人人都在传言,中宫皇后是如何和一个比她小一岁的侍卫眉目传情,私相授受了二十年。如懿一开始只装作不闻不问,也不愿理会这些无稽之谈。可是流言的传播,永远比最厉害的瘟疫传播得更快。很快,她就发觉,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恭敬温顺的脸孔一背转过去,就是窥探、好奇、讥讽与笑话。
乌拉那拉氏高傲的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里。如懿情愿被人狠狠地扇耳刮子,也受不了背后的阴毒流言。但很快,另一种新的流言便覆盖了这种旧闻。新的流言便是。令贵妃魏嬿婉与御前侍卫凌云彻曾是私订终身的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个传闻似乎比如懿的传闻更容易让人相信,毕竟,相对年轻貌美的宠妃比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皇后更适合香艳而扑朔迷离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似乎证人更多,曾经冷宫的侍卫、四执库的嬷嬷,似乎都能说上一点有鼻子有眼的段子。
这一点让魏嬿婉很是气结,却又无可奈何。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那段尘封在紫禁城犄角旮旯里的未曾绽放完全的感情,会突然有眉有眼地跳到跟前来。
而当如懿在看到海兰教诲着四执库的嬷嬷怎样把关于魏嬿婉和凌云彻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而又不把自己牵扯入内的时候,她终于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传了海兰入了翊坤宫道:“你是疯了么?这样做,虽然撇清了我,但是对凌云彻而言,还不是一样要下地狱!”
海兰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如懿身上探询,“凌云彻成为磨心又怎样?他要下地狱又怎样。只要那个人不是姐姐,我就敢去做!何况魏嬿婉要害姐姐,我又怎么会容许她得逞?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是最好的办法!”
如懿心痛,“那会害死凌云彻的!”
海兰快意地笑着,“那又怎样?如果一个凌云彻能赔进一个令贵妃,我觉得划算极了。”她的目光中浮起深深的忧虑,“可是姐姐,怎么你舍不得一个凌云彻么?”
如懿断然以拒,“凌云彻多次救助于我,他不该成为我和魏嬿婉之间彼此争斗的牺牲品。”她逼视着海兰,“海兰,你以前并不这样。”
“姐姐以前也不这样,我们都曾经温良恭俭让,柔弱无依等待保护,后来才发觉一切成空。”海兰满不在乎,“姐姐,每个人在这里都会发疯。我们若不跟着一起疯,迟早也逃不掉!”海兰忧心道,“姐姐,我说句僭越的话,不要有自己在乎的人。不要!否则你在乎的人一定会成为你的软肋的。”
如懿不言,只是紧紧抿住了双唇。
“放心吧,凌云彻不会有事的。”你听闻如懿突然宣了海兰,心下不安,连忙到了翊坤宫,果然见到两人在争执。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我们静待事情发展就好。”你安抚如懿,你心知她们是不信任你的,可是却又不能不信,海兰虽有五阿哥,但如今五阿哥失宠,她在宫中的位份又不高;如懿更是孑然一身,连自证清白的能力都没有。
“五阿哥近日是不是很少来请安了。”你做下,捏起一块点心,问海兰。
海兰看了一眼如懿,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深深看了一眼海兰,低声道,“他府里养着几十名死士,行动诡秘,连皇上都不知道。”
海兰惊问道,“皇贵妃怎么知……”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摆了摆手,“他瞒着的事不少。”
这个消息使海兰和如懿深为震惊,咬着嘴唇陷入沉思,却听你又道:“他是皇子,却瞒着所有人在府中偷偷养着死士,你们觉得他想做什么?”
“这……”海兰从未想过,也想象不到,不禁语塞。
“你不忙回答。”你看着她们,微微一笑,“永琪是个好孩子,我今日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劝一劝,不要误入歧途。”你压低声音,几近不可闻,“当不上皇上又如何,万万不能落得一个夺位的罪名。”
寒衣一重重添上,暖炉也一个个生起。来不及叹“天凉好个秋”,便到了“晚来天欲雪”的时节。有时候闲来无事,听着窗外风涌叶落声,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坐在江心一叶孤舟上,眼见江水东流,飘摇不定。
皇上要杖毙凌云彻,如懿为凌云彻求情被掌掴,豫妃闯入养心殿告状,魏嬿婉假模假样求情……
“你,下去站着,豫妃都告发你了,还坐什么坐。”
沫心扶着你走进养心殿,许久没穿花盆底了,十分的不习惯,走起路来向踩在云朵上,无依无靠,整个人都虚的慌。
你将如懿挤到一边,如懿也不与你计较,径自站了起来。
“皇上特地叫臣妾来所为何事?”你撑在矮桌上,捏起一块点心问皇上。
皇上见你来笑了笑,严肃的面容有所缓和,“豫妃说皇后娘娘与人有私,还请皇贵妃做个决断。”
你咬了一口点心,缓缓看向豫妃,“什么与人有私?”
豫妃跪在地下,正要开口,你立刻又道,“分明是与凌云彻有私。”
豫妃一愣,“皇贵妃娘娘您也知道?”
你点头,“这宫中谁不知道啊,传了快一年了,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你又拿了一块玫瑰酥饼,咬了一口,“这宫闱不清净,不仅皇后娘娘与凌云彻有私,令贵妃与凌云彻也有私,不仅有私,听闻令贵妃当年久久无孕,还曾想要向凌大人借种生子。”你脱掉鞋,卷缩在软榻上,似在与人闲聊八卦,淡淡道。
“没有啊。”魏嬿婉连忙下跪,“流言之事,臣妾与您说过的啊,至于其他,臣妾是万万不会做也不敢做啊。”
沫心拿过一条毯子给你盖住脚,李玉端上了热茶,你喝了一口茶,看了眼皇上,神色无异,眼中却扇着风寒。
“你怕什么啊,反正都是些流言。”
皇上转头看着你,握住你放在桌面上的手,“皇贵妃怎么想的?”
他的手心微微潮湿,你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看着她们,冷峻一笑,“管她是真是假,一起处死。”
皇上挑眉,“哦?”
“与其费力解释,不如一劳永逸。”你缓缓的看着她们,从一个人脸上扫到另一个人脸上,“真假有关系吗?有关系的是混乱了宫闱的这些话,只有把她们全部处死,才能斩断这些流言。”
“皇上,冤枉啊——”魏嬿婉连忙哭喊。
“闭嘴。”你眉头一皱,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无风哪儿来的影,皇上国事繁忙,可没时间在这里听你们这个冤枉那个委屈的,全部处死。”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皇上看着她们,嘴角噙着一抹笑,眼中闪着杀戮的光,“皇贵妃的提议,朕甚是满意。”
怎么会这样,魏嬿婉跪伏在地下,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会牵扯到自己,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
“皇上,臣妾所言非虚啊,臣妾是有证据的。”
豫妃的哭腔才拖了一半,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原是魏嬿婉冲到她身前,狠狠给了两掌,怒道,“你在本宫面前肆意便也罢了,可皇上皇后在上,你也敢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蠢话抬到面上来!”她说罢便含泪,“皇上,臣妾枉然协理六富,实则御下无方,全不能为皇上皇后分忧!”
如懿看向面色惨白的魏嬿婉,衔了一缕讽意,“看这样子,豫妃必然是先去了你那儿闹腾。自然了,你身娇体弱,哪里拦得住,只好由着她闹到皇上跟前来了。”
魏嬿婉面色涨得通红,嘤嘤道:“臣妾人微言轻,素来被宫中姐妹小觑,空担了协理六宫之名,实则难以服众。且豫妃所言,兹事体大,臣妾也不敢由着她胡来!”
你看戏一样看着魏嬿婉和豫妃,笑道,“令贵妃一向身娇体弱,身娇体弱还能把豫妃脸都扇肿了,不愧是宫女出生,粗重活做的多了,身娇体弱的体力也比咱们大。”
魏嬿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最恨别人提起她的出生她的家族。可你是皇贵妃,又得皇上宠爱,她根本不敢造次,就连反驳也不敢,只能低下头暗自抽泣。
“别停,继续啊。”你咬着酥饼,戏谑的看着她们,“演的不错,本宫决定等你们戏演完再处决你们。”
“皇上,臣妾今番胆敢告诉,的确是有人证物证的!”豫妃狠狠咬着唇,闪耀着满脸得色,“那人证便是凌云彻的枕边人,宫女乌雅·茂倩!”
你闻言脸色乐开了花,坐起身子,“呦,还是本宫家族之人。”你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可是本宫怎么没听过她。”
皇上看着你,拍了拍你的手,“分枝小户人家,也就是只占了个姓而已。”
你点点头,“宣她进来吧。”你拉着皇上的衣袖,“皇上,既然要审,咱们不仅要审清楚了,还要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皇上又抓着你的手拍了拍,你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
“不管是皇后还是凌云彻,不论是令贵妃还是豫妃,事后都要交给我处置。”你抬眼,轻轻看了一眼豫妃,“若是皇后和凌云彻私通,杖毙;若是令贵妃和豫妃诬告,鞭刑。”
魏嬿婉连忙趴到皇上脚下,“皇上,臣妾没有诬告啊,臣妾只是想要阻止豫妃才会跟来的啊。”她看到了你眼中的一抹戏谑。
为什么她这么冷静,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她能助如懿脱困,否则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如懿对你微微一笑,单膝蹲下,看着皇上,“若真能证明臣妾与凌云彻私通,臣妾愿意接受杖毙之刑,同样,若是无法证明,除了皇贵妃要责罚她们外,臣妾作为后宫之主亦要惩戒她们。”
魏燕婉伏在地下瑟瑟发抖,她几乎已经确定了你和如懿有十足的把握脱困。她们是知道的,知道茂倩要来告发,知道我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怎么办,怎么办,她紧紧的抓住身下的地毯,指甲断裂却不觉痛。
皇上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沉声道,“好。”
茂倩因是旧日皇帝御前的宫女,又是满洲女儿,打扮得格外体面。一身荣蓝色新缎描银掐花缂丝出灰鼠毛褙子,蜜荷色缠枝团花马面裙,头梳一个端端正正的小两把头,簪着红绒绒花朵,绾了一枚玳瑁镶珠石扁方,也不用流苏簪饰,倒显得落落大方。她显然刻意打扮过,一身颜色衣裳显得温和可亲,唯有一双吊梢眉,才有几分凌厉之气。
她虽出宫多年,但对御前规矩极为熟稔,行云流水般行叩了大安,也不起身,楚楚道,“奴婢蒙皇上赐婚,不能日日侍奉跟前,今日未曾奉诏便擅自入宫、无论皇上等下如何责罚,都请受了奴婢一片孝心。”说罢,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皇上打量着她的气色,虽然妆容精心描穆,细看之下仍可见她眼角眉梢的憔悴之色,当下便有些不豫,“怎么?朕赐婚与你和凌云彻,你们夫妻却过的这般不好此,豫妃何必巴巴儿找着你来呢?想吐出来的话别噎着,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
如懿缓缓抚着手中的销金菱花手炉,金器装了小块的红箩炭本就烫手,所以得护着里外发烧的银鼠皮手笼。可是那烫却成了现下唯一的取暖之物。眼前的这些人,这些话,无一不是冷的,是冻住了的污水,一口口逼着人吞下去,冷得叫人恶心。
她淡淡瞟皇上一眼。似笑非笑。
茂倩倒也不惧,对着如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徐徐道:“奴婢伺候皇上多年,由人至心是皇上无不知的。今日对着主子,也不敢有所欺瞒。凌云彻对外是一个极好的夫君,无人不赞。可到了屋里,虽然起初也对奴婢装模作样嘘寒问暖,可他对奴婢从不放在心上。”她面上微红,垂首道,“不瞒皇上,奴婢与凌云彻成婚多年,做夫妻的日子不过十来日。他连奴婢手心是否有疤痕亦不知。”
皇上微微颔首,“你右手手心有一疤痕,是刚进宫伺候朕时不防被火烛烧伤的。”
茂倩满眼泪光,连连俯拜道:“皇上怜悯,奴婢铭记于心。”
你拉过皇上,贴着他的耳边悄声道,“这是你宠幸过的吧。”
皇上眉头一皱,面上严肃,眼中却无怒意,悄声回道,“放肆!”
“皇后和令贵妃你想保哪一个,提前知会一声。”
皇上唇贴着你的耳朵,用余光扫视了一下殿中的几个人,“自然是都保下才好玩。”
“臣妾明白了。”你深深一笑。
魏嬿婉见你和皇上如此亲密的咬耳朵,心中更是惴惴,眸光转动,想着要如何将自己摘出这件事中。还想着你为何会知道豫妃、茂倩要来御前告状之事,这件事明明只有春蝉和王蟾知道。
“他所有心耳意神,全记挂在了皇后娘娘身上。” 她骤然盯住如懿,眼中进出一丝冷光。
如懿迎着她的目光,慵倦地掸了掸手中的杏色水绫绢子,“好了,终于说到这句了,也不枉豫妃一番辛苦找了你来。只是这话便和戏文似的,唱了开头就让人猜得到下头,真真也是无趣至极。”
茂倩面容阴冷,恻恻道,“皇后娘娘倒真是成竹在胸。奴婢也不怕做个小人,到底与他夫妻多年,或是醉酒,或是梦呓,他心心念念的唯有皇后娘娘一人哪!”
她话未说完,只见凌云彻大步跨进,躬身一礼,朝着茂倩气得目呲尽裂,“我只知隔墙有耳须得防贼,却不想你我共枕多年连梦呓也字字当真。”
茂倩与凌云彻一照面,气不打一处来,再不复方才极为克制的仪态,冷笑一声道,“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梦中话心声。若不是同枕共眠,怎知你心底龌龊隐事,竟这般日思夜想,梦里也不能忘”她红了双眼啐道,“你也敢道我是贼,采花淫贼才恬不知耻!”
凌云彻勃然大怒,“这是御前,你当是家里,任你疯癫胡言?”
茂倩泪光一闪,死命咬了牙,伸出长长的指甲戳着他面颊道,“你还记得家里?不知多早晚才回来一趟,早忘光了吧?”
凌云彻本自隐忍不言,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堪,终究忍不住道,“什么村话浑语,也敢污蔑皇后娘娘清誉!”
茂倩凑到他跟前,团团追着他,一双眼却斜斜飞着横向如懿,愈显得凶悍泼辣,道,“清誉?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清誉,勾得别人的男人神魂颠倒!连在梦中也口里心里放不下,一味唤着皇后娘娘闺名。”茂倩本就眉梢吊起,一恼恨起来那眉毛更是根根竖起,凌厉狰狞,恶狠狠道,“如懿,如懿,倒真是个吉祥如意一听难忘的好名字!”
你靠近皇上,轻声道,“你确定她是出自我们家族?我们家可没有这等人。”你抬起手指,抚摸着长长的护甲,“泼妇一般。”
拉过皇上,继续贴着耳朵低语,“你竟然宠幸过这种人!”
“看戏看戏。”他似乎也觉茂倩泼辣,皱了皱眉,推开了你。
凌云彻怒极,也顾不得在御前,反手便是一掌,方肃然叩首道,“皇上,微臣不懂管束妻房,乃敢在御前无礼,惊了圣驾,微臣自甘领罪!”
茂倩又气又恼,拼命砰砰磕头如山响,流着泪道,“皇上,奴婢今日一来,自知死罪,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好叫自己活个明白罢了。”她目中几欲喷火,捂着半边高高肿起的脸向着如懿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皇后娘娘领了皇上的责打,奴婢也领了自己夫君的责打!真真都是妻室失德的日子了!”
你捏起一块小麻饼,笑看着茂倩,“你不仅失德,你还泼辣,再小枝也是乌雅家出来的女子,怎么能形如泼妇呢。”
皇上见你吃的香,也捏起了一块小麻饼送入口中,真真一副看戏的模样。
如懿见皇上早已怒意全无,只剩戏谑与看戏的专注,心口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疼。
茂倩满腹辛酸地说下去,“我身为满人,嫁与你汉军旗已然委屈。我恪守妻房本分,见你冷淡,我便心知有异。却不想你这般大胆,出入宫闱这般不检点!”
你闻言看了看皇上,突然道,“皇上,这么一说臣妾想起来了,不仅凌云彻不检点,乌大人也十分不检点,前几日四弟写信来,跟本宫说乌大人刚纳了一房妾室,小姑娘才十三岁,都快能当他孙女了……”
皇上突闻此言,被麻饼呛到,以拳捂嘴清咳了几声,偏过头,低声对你道,“看戏呢,你胡说什么。”
你微微皱眉,“可是乌大人已年五十,小姑娘才十三……”
“还能不能好好看戏了。”
你看着皇上,严肃的点了点头,“看完戏臣妾再跟您老说乌大人纳小妾的事。”
殿中每个人都心中惴惴,皇上偏着头,她们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你一会笑,一会皱眉,一会又特别的严肃。
凌云彻抱拳膝行至皇上跟前,凛然正色道,“皇上,梦呓之事,茂倩一人口说而已,根本无法对质,如何当真?”
“不当真?”茂倩含了无限讽色,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一枚小小荷包摸出一张纸笺展开,念道,“二十年四月二十,一次;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又一;二十五年九月十三,再一。一次还算偶然,五年间梦呓三次,我却不信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且别急。你在家中与我同床,虽不理我,要听你这些话也不难。你也无须怪我用尽心机,你对我这般冷落,我夜夜难眠,也是情理之中。为人妻子,被分宠不算什么,但夫君心中半分也无自己,你要我不怨不恨也难。”
凌云彻骇然变色,静了片刻,方决然摇头,向着皇上正色道,“皇上,微臣夫妇虽是指婚,之前未曾相熟。微臣孤苦一身,得皇上垂爱才成家立室,所以一直怀有敬爱妻子之心。成婚后微臣让茂倩主理家事,一应所求无有不允,也无半分不尊重。”但神色略显戚然,“茂倩久在御前,规矩自然周到,但难免有拿大之意。且她总瞧不起微臣乃是汉军旗人,言语间对微臣先人也有轻鄙,微臣才对她生了疏远,以致她心怀怨怼,所以惹出这般泼天是非。微臣管束无方,自甘领罪。”
如懿若有所思,二十年四月二十,她与皇上争执,璟兕被送去交由皇贵妃抚养之日;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永璟出生第二日,皇上虽喜悦祥瑞之子降生,可话语中却也责怪她竟然连田姥姥要暗害永璟都不知道,继而将永璟送去给皇贵妃抚养;二十五年九月十三,皇上因容嫔不能有孕指责她,夺了她的权。
如懿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很快镇定心神,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销金菱花手炉。
皇上恼怒而又警觉,为如懿这一副身在其中却又袖手旁观的姿态。他正待开口,如懿扬眸,声音微冷,轻轻道,“如意。”
魏嬿婉微微失色,颤颤道,“皇后娘娘说什么?”
如懿心中一定,从容道,“本宫说的是如意,如意吉祥的如意。如何?难道你是以为本富在唤自己闺名么?”她恻然望着皇帝,有破冰涌泉般的委屈,却硬生生忍了哽咽,“凌云彻若真有梦呓,臣妾私心以为他是为皇上祝祷顺心如意,而说,如意,二字。倒是茂倩心意难以揣测,为何倒认定了是说臣妾闺名呢?”
皇上的面孔有须臾的松弛,旋即有天沉沉欲雨之色,看着茂倩道,“怎的,你倒这般有心了?”
茂倩气苦不已,拿绢子拭泪道,“皇上,奴婢实不敢冤枉攀附,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奴婢也心存疑虑,不敢确实。直到奴婢发现了一样东西。”
豫妃会意,啪啪击掌两下,只见她的贴身宫女捧了一个锦袱大盒上来,利索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双极旧的乌布靴子,大约年头久了,布料褪了一层颜色,隐隐有些发白,料子也极酥,怕是一个不小心便会碎成片片。而那穿靴人想是也格外小心,东西虽旧,却没穿过几次,针脚犹新,显然只是遭岁月安静洗褪。如懿只觉得心头突突乱跳,她怎会不认识,这双靴子,便是她出冷宫前为凌云彻所制。不想恁些年过去,他却这般爱惜。
凌云彻的面孔白了又白,终于泛出一层死灰般的锈青,“这双靴子,你怎翻了出来?”
茂倩也不废话,径自道,“你素日的东西都爱如珍宝,收在自己的桐木箱子里锁着,一针一线一件破布衣衫都不许我妄动。我便奇怪,你家中本就贫寒孤苦,哪来什么值钱东西,便爱得跟眼珠子似的了!我几经小心,才趁你不防寻人配了钥匙,在箱子底下翻腾出这么个稀罕物儿。今日索性带进宫瞧瞧,也请主子们教我一个明白!”
她说罢,见魏嬿婉亦停了啜泣好奇打量,越发生了勇气,捧出靴子一翻,各露出一枚如意云纹图案,冷笑道,“奴婢久在宫中,也知道皇后娘娘闺名尊贵。今日既舍了脸面、性命上来,便舍着脸说一句,这如意云纹因含了娘娘闺名谐音,乃皇后娘娘素日最爱的绣样。巧不巧的,倒也暗合了奴婢愚夫的名字。”
豫妃笑一声,似墨色夜间栖在枝头的老鸹,“如意云纹?茂倩,你若不说个明白,咱们都成了蒙在鼓里的糊涂人儿了!”
有一瞬的怔忡,记忆的尘灰拂面而来,带着昏黄的色调,陈旧而温暖,如懿骤然想起在冷宫的岁月,那种凄寒之苦,那种绝望之苦,如同阴冷潮湿的青苔,死死长在了骨子里。
她克制着情绪,摘下长而锐的镂银缀碎玉护甲,伸出素白的指尖,用微凉的皮肤细细感知着岁月重重轧过后的碾痕。
魏嬿婉的眼珠死死盯着如懿的动作,狐疑之色越来越浓,渐渐转成惶然之态,颤声道,“皇后娘娘,您……”
豫妃抢在魏嬿婉身前,描得乌黑的眉高高挑起,“皇后娘娘真是心软易动情,看见个靴子都这般忍耐不得,见了活生生的人岂不是自个儿都要酥倒了。”
豫妃的话太过不堪,听得茂倩眼内出火,恨声道,“皇上,怨不得奴婢背弃夫君,原来,原来他们——”她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指着如懿,却又不十分敢,转而指向凌云彻,气得浑身战栗如打摆子一般。
如懿的伤怀凝成凄楚的郁叹,“臣妾乍见此物,如何能不喟然伤感。当年蕊心亲手缝制这双靴子,以报答凌大人火海相救的恩德。如今岁月流逝,蕊心已然跛了一足,不复当年之态。”她静静道,“这针脚分明是蕊心的绣功,皇上若不信,只管比对。”
魏嬿婉失声道,“是蕊心?”她似乎不是很信,转头只觑着皇帝面色,不敢再出声。
如懿根本不屑与她分辩,只定定望着皇帝,眸中秋水静寒,若一池深潭,“臣妾的绣功虽比不得海兰,但日夜相处,耳濡目染,也总有八九分功力,是而皇上一应衣衫上凡有用如意纹的,几乎都出自臣妾之手,以示贴心相伴。皇上若不信,大可取过来看,一比就知。”
魏嬿婉十分为难,“皇后娘娘,这靴子是十几年的东西了。您知道绣功这个东西日益精进,总会有所变化,只怕难以断定。”
如懿轻轻一笑,“皇上穿过的衣物,便是数十年前的,都有存档。虽然费些工夫,但也好找。”
皇上微微颔首,“若问毓瑚,一问便知。”
如懿笑色幽幽,“还请皇上取了旧日衣裳来,比个分明。”
皇帝摆手,呷了一口茶,淡笑道,“不必。朕亲眼看过,自然明白。”
茂倩显然也是意外之极,一时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看了一眼皇上,戏差不多了,该收尾了吧。
皇上微微点点头。
你看着凌云彻笑道,“凌云彻,你之前思慕惢心之事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和皇上也不追究了,但是其他事却不能不追究。”
不仅是如懿,就连魏嬿婉都愣了一下,猛然看向你。
你看着皇上,“凌云彻梦中所喊之人却是人名,并且不止三次。”
茂倩与豫妃猛然惊醒,直直的跪在地下。
你淡淡的扫了一眼凌云彻,“自己说吧。”
凌云彻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臣欺上瞒下,还望皇上降罪。”
“哦?”皇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臣,臣……”凌云彻看了一眼茂倩,“臣在外边养了一妾室,已有数年。因茂倩是皇上赐婚,又泼辣,臣未敢将此女带回家,只能抽空去看。”
不仅是如懿,就连魏嬿婉都瞪大了眼。
皇上把玩着手中的碧玉佛珠,“还有呢?”
“臣妾室的名字便是如意,与皇后娘娘闺名音同字不同,臣心知此乃犯禁,却因这是妾室母亲为她取的名字而没有改,望皇上降罪。”凌云彻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如今妾室有孕,臣想接她回家待产,望皇上恩准。”
“赏你了。”皇上突然将佛珠扔给你,你喜滋滋的接过,道谢。
如懿看着皇上,他神色无任何变化,眼中含着一丝戏谑。凌云彻对外有妾室的事情他知道!妾室叫如意他也知道!她又看了你一眼,见你与皇上一样,笑中有着戏谑,心下不知道这是你提前安排的还是凌云彻真的偷偷养了一个妾室。
如懿看着皇上的模样,血色溢满眼眸。
“茂倩。”皇上看向茂倩,“你刚才说为人妻子,被分宠不算什么。”眼光扫向凌云彻,“既然如此,便让凌大人将妾室迎进门吧。”
“谢皇上!”凌云彻磕头。
皇上看着跪伏在地下的他,“朕虽允了你将妾室迎进门,但因你的妾室犯禁,你又隐瞒,令宫中风言风语传出,坏了宫闱清净,坏了皇后的名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就杖责一百吧。”
“臣领罪。”
豫妃尖声喊了起来。她的声线本就尖细,现下声嘶力竭,更是如裂帛一般,“皇上,您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骗您的。”
“李玉!”你低吼一声,李玉立刻带着两个强壮的太监走了进来,“把她嘴堵住,拖下去,待本宫处置。”
“是!”李玉回答的利落干脆,两个太监上前,直接以布条勒住豫妃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强拉下去。
皇上偏头看着你,“朕要去处理公务了,这里你看着办。”
李玉跪地为皇上穿上了靴子,正要起身跟着皇上一起离开,你突然拉住了他的辫子。
“皇贵妃娘娘,可还有事?”辫子被拽,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丝为难的看着你。
“本宫上次送你的香包还给我。”
李玉一愣,什么香包?随即想起是那日路过承乾宫时你送给他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还漏香料的香包。
皇上也微微转头看着你,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现在送个东西感谢别人都会被冤枉私通,本宫亲手绣的,送出去的自然都要拿回来。”你说的理所当然。
皇上微微皱眉,“你送给别人亲手绣的香包?”
你头一仰,“臣妾也送给你了,当日你在令贵妃宫中,臣妾专门差了小康子去永寿宫,只是你说太丑了,让令贵妃随手扔掉了。”
皇上的视线扫过魏嬿婉,魏嬿婉心中一沉,连忙下跪,“皇上饶命,臣妾不知是皇贵妃送来的啊。”针脚粗糙,图案混乱,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皇上看着她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玉。”你拍了拍他,“你伺候完皇上记得帮本宫去将送出的香包收回来,不多,也就二三十个人,待会儿让沫心列个名单给你。”
“是。”李玉应声后赶紧跟上皇上。
“好了。”你盘腿坐在软榻上,拍了拍手,“现在该一一处置你们了。”
如懿看向你,目光清冷如雪,“本宫累了,剩下的事就交由皇贵妃处理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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