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11-12 11:37:30 | 作者:巧克力阿华甜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6次
为写小说收集素材,同学聚会上,我采访了暗恋多年的学神。
我喝多了,聊嗨了,直接问他:「当初和系花分手,是因为你身体......」
话还没说完,我一头栽进他怀里,直接亲了他。
第二天醒来,学神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你还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吗?」
1
「啊这……」
我支支吾吾,半晌后终于强装镇定:「你也看到了,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
他眉峰微挑,一松手,被子滑落下来,锁骨和其他部位的伤口顿时一览无余。
「这些也是意外吗?」
目光扫到陆川漂亮的锁骨上,发现那上面的牙印甚至还在隐隐渗血。
我眼前一黑:「这是我干的?」
「当然。」
陆川的声音仿佛山涧溪流,格外清冽好听,又自带一股不疾不徐的从容气质。
然而这道声音,如今正在十分平静地数落我的罪行。
「你昨晚只喝了半瓶啤酒,然后就问我为什么和苏渺分手,接着又揪着我的领口,大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最后还直接挠了我好几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瞳孔中有莫名的光闪过:「像只发……狂的猫。」
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被迫回忆起昨晚的事。
确实,我的酒量一向不怎么好。
再加上最近灵感枯竭,迟迟写不出东西,借着几分醉意,终于把三年前,陆川和系花苏渺在一起三个月就分手的未解之谜问了出来。
但……陆川是怎么回答我的来着?
我皱眉,忍着宿醉后的头痛仔细回想,终于模模糊糊地记起。
昨晚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包厢里只剩下我和他。
我把袖子挽到胳膊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凑近了问陆川:「当初,你和苏渺郎才女貌,是怎么分手的?」
「性格不合。」
说这话时,陆川那双冷冽如泉的眼睛似云山雾罩般,看不清楚情绪。
我不依不饶,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上他的鼻尖:「分手是因为你没用吗?」
然后陆川忽然笑了。
他蓦然往前,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用低哑的嗓音说:「你真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来检查吧。」
温软的触感,缭绕在鼻端的薄荷香气勾着酒意一并萌发,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魅惑之意。
我当即大着胆子去勾他的衣领:「走啊,楼上。」
……
我刚从记忆中回神,便对上陆川似笑非笑的眼睛。
「好吧,反正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不装了,摊牌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会儿出了房间我们还是同学,你就当没发生过——放心,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想一定是我一脸「劝你不要不识抬举」的表情威胁到了陆川,他侧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后悔?我的确后悔……」
后面的声音更轻了些,我没听清。
但试过后,至少我昨晚的问题有了答案。
我揉着酸软的腰肢想。
嗯,他跟苏渺分手,肯定是因为性格不合。
2
半小时后,我和陆川各自穿戴整齐,站在了电梯里。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编辑忽然打来一个电话,开口就问:「织织,你不是说要去找个男人当素材吗?我等了你半个月,稿子呢?」
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眉心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对上陆川微微发冷的目光。
救命,他果然听到了!
「稿子……稿子回去就给你,我现在在外面呢。」
我赶紧挂了电话,硬着头皮跟陆川解释:「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只是单纯喝醉了。真的,你相信我。」
他唇角轻轻勾了一下,眼中却毫无笑意:「嗯,我相信你。」
接着就不再理我,拿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下一秒,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我眼尖地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苏渺。
陆川看了我一眼,接起电话,一言不发地听了半天。
直到电梯在一楼停下,门打开,他终于开口了:「好,我现在去找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分手三年?性格不合?骗鬼呢?
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忽然轻轻疼了一下,我觉得胸闷气短,闷头往电梯外面冲。
结果刚走了两步,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扣住。
我被迫转过身,听到陆川淡淡的声音:「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旁边的药店。
片刻后,陆川拎着一袋药走了出来,塞到我手里:「回去后记得吃药和涂药。」
「什么药?」我倏然瞪大眼睛,脸色红了又白,「你不会是……」
显然,陆川听懂了。
他僵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轻声说:「你想什么呢?布洛芬,你不是偏头痛又犯了吗?另一支是消肿化瘀的药膏,你自己用。」
我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脸色忽然爆红。
我走路姿势别扭……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等下有重要的事要办,我得先走了,晚上……算了。」陆川好看的眼睛直视着我,「我的微信和电话你都有,有事随时联系我。」
我捏着那袋药,眼睁睁看着他走出门,打车离开。
临走前,透过车窗,那双疏淡的眼睛从我脸上扫过,像一缕烟雾,一晃就不见了。
陆川走得很果断,如我所想,仿佛这场意外没发生过,仿佛昨晚的荒唐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我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出那盒布洛芬,掰出一颗,硬生生咽下去。
3
我叫陆川学神,是有原因的。
从大一到大四,他的绩点一直保持在年级第一,顺利保送清华的硕博连读。
本科在校期间,参加的竞赛、拿过的奖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大三就发表了人生中第一篇 SCI,拿到了教育部的特批奖学金。
做人上他也向来挑不出错。奖学金到手的第二天,作为班长的陆川就给班上每个同学买了份礼物。
我拿到的是一个做工很精巧的宇航员摆件,至今还放在我家的书桌上。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接到闺蜜江瑶打来的电话:「宝,昨天聚会陆川也去了?」
「啊……对。」
我心头一惊,差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欲盖弥彰地解释:「因为我们俩是最后走的,他还把我送到了我家楼下呢。」
江瑶也在读研,最近忙着做项目,就没来参加聚会。
她还告诉我,陆川这次能来,主要是因为跟着导师来这边学习三个月。
「听说一开始苏渺也是要去的,不过好像实验室那边临时有事,就黄了。」江瑶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还好她没去,宝,我知道你不想见到她……」
在她带着安抚意味的尾音里,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刚才在电梯里,陆川接到的来自苏渺的电话。
心头钝钝地痛。
「有点事,我先挂了。」
我到家后,陆川在微信上发来了消息:「头还痛吗?你声音有点哑,最好再吃点消炎药。」
沉默了一下,我没回,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码字。
大学时,苏渺一直看我不顺眼,想尽办法找我麻烦。
她家有钱有势,我无意与她正面冲突,结果苏渺不依不饶,到最后矛盾升级,闹到我险些退学。
陆川和她在一起之后,我也就和他刻意保持了距离。
傍晚天色将暗时,我终于把新书的前三章和大纲搞定,发给了编辑。
她很快回我:「这个走向……看起来很坎坷啊。织织,你不是向来只写甜文吗?」
「想做一下新的尝试,正好有灵感,就写了。」
回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不知不觉睡过去。
吵醒我的,是一阵电话铃声。
我睡眼惺忪地接起来,电话那边传来陆川的声音:「秦织,开一下门。」
「啊?」
我顶着一头睡得蓬乱的头发走到门口,茫然地从猫眼向外看——穿着白衬衫的陆川站在门口,那张清俊的脸被楼道灯光照出几分暧昧的氛围。
!!!
我吓得后退两步,脊背撞在鞋柜角上,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电话还没挂,陆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倏然裹挟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开门。」
我手一抖,挂断电话,开了门。
陆川神态自若地走进来,换了鞋,跟着我走到客厅,然后按下电水壶的开关。
「我又给你带了些药,早上你声音就不太对,可能喉咙发炎了。」
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吗?
我盯着亮白灯光下陆川漂亮的薄唇,一时晃神。
水烧好,他倒了一杯,又掰出两颗胶囊给我:「吃药吧。」
我没接,反而瞪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我的眼神明明十分警惕,结果陆川反而笑了,他勾着唇角,问我:「你忘记了吗?你延迟发放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是我寄给你的。」
我总算想起来了。因为学分不够,大四时我又修了一门选修课,结果考试时间和毕业典礼在同一天,我不仅没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就连毕业证也只能拖到第二批再领。
那时候我人在外地,只能拜托身为班长的陆川把东西寄到我家。
我一把接过水杯,把胶囊吞下去,看着面前的陆川舒了口气,冷不丁开口问道:「苏渺呢?」
「苏渺?」他怔了怔,「她回学校了。怎么,你要见她吗?」
他的表情看上去毫无破绽,眼神也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澜。
「……没什么,就是想到昨晚聚会她没来,顺带问一句。」
「她没事,你不用管她。」陆川望着我,「倒是你自己,当初就总是生病请假,现在都毕业一年了,怎么还不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
他眼神在客厅的陈设上扫视一圈,重新落回我身上:「记得按时吃药。你还有别的事吗?」
这话问得我一愣:「……没有。」
「好。」陆川点了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走到玄关,然后开门离去。
房门合拢的声音响起,我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一个激灵冲到门口,打开房门——
电梯的数字一路跳动,陆川已经不见了。
所以他今晚是来干什么的?单纯来给我送个药?
有这个必要吗?
初秋微凉的夜风穿过走廊,湿湿润润地撞在我脸上,我握紧门把手,怔怔望着前方空荡荡的楼道,任由失焦的目光落在虚空处。
陆川就是这样的,他的骄傲,由自身的优秀一点点筑成,看上去几乎有种浑然天成的凌厉。
我曾为这种锋芒凛然的凌厉着迷,也曾亲眼看着他从我的生命中抽身而去,连告别都没有。
未料三年后,他依旧能在我这里轻易搅乱一池春水后,又从容离去。
我咬了咬嘴唇,这一瞬,有强烈的不甘从心头涌起,到最后,几乎汇集成蛰伏的恨意。
陆川,你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的。
4
大一军训后的班委竞选,是我第一次正式认识陆川。
其实在此之前,我就见过他几次。
哪怕穿着难看的统一军训服,他永远挺直的脊背,还是能让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他。
而也是他竞选班长的时候,我才知道,因为差三分被清华拒之门外,他滑档到第二志愿,这才不幸成了我的同学。
最后,他以全票通过的战绩当选了班长,我成了生活委员。
没多久的 C++课上,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他和我之间差距近乎断层的学习能力。
我尚且对着一堆新概念茫然时,他已经能十分熟练地写代码,不到 20 分钟就答完了三道上机测试题,拿了 300 满分。
晚自习时,我厚着脸皮去请教陆川高数题,并在听得一知半解时,适时地跟他套近乎:「学神,你上机怎么这么厉害啊?」
他抬起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用有压力,我高中的时候参加过一些简单的编程竞赛,比你们多了一些基础。」
……我压力顿时更大了。
大一第一学期,我连着挂了三门课,差点学业警示。
寒假前一天傍晚,我迎着南京湿冷的夜风去操场上跑步发泄,意外在跑道上偶遇陆川。
惨淡的路灯光下,只有我们俩孤寂的影子,我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他:「学神,你怎么也在这里?」
「高数没考好,出来散心。」
「……我记得您高数不是 96 来着?」
「嗯。」他很平静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来可以满分。」
高数 36 分的我的确理解不了这种悲伤,想跑得远一点,却被陆川叫住:「我记得你总是生病请假。这么冷的天还跑步吗?」
我礼貌地假笑:「正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出来跑步锻炼身体。」
陆川沉默了两秒,忽然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下,操作片刻后,扔给我一罐热牛奶。
「天太冷,何况明天就要离校,锻炼不要急于一时。」他说,「喝完就回去吧。」
微烫的牛奶罐贴着手心,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陆川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加绒卫衣,露在外面的指骨被冻得微微泛红。呼吸间呵出的白汽将他瞳孔中的情绪遮掩成一片模糊,只有身姿永远带着芝兰玉树般的挺拔。
我跟陆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熟了起来。
我本以为,这种心照不宣的熟稔会一直持续也下去;我也以为,他对我,总该是有点特殊的。
直到那一次我和苏渺发生冲突。
我刚甩了苏渺两个耳光,陆川就出现了。
他那双一贯云山雾罩的眼睛清冷地扫过苏渺,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说:「秦织,写检查,当面跟苏渺道歉,不然就要记过了,这对你的档案不好。」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微笑着问他:「班长,你不问一下我们打架的原因吗?」
苏渺在旁边冷笑:「什么打架?是你单方面对我动手!」
陆川看着我,眼中一丝波动也无:「不管什么原因,打架斗殴都是学校的高压线——你也是班委,你知道后果。」
我当然知道后果。
身为班长,陆川有在档案里记录重大奖惩,并提交给学院审核盖章的权力。
只要他记了过,学院盖了章,我的档案里就会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
但我就是不道歉,也不肯写检查,任由陆川在我的档案里记了一笔。
再后来,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个月,他就和苏渺在一起了。
后面的时光里,除了学校的事,我再也没有和陆川说过一句话。
陆川离开后的第二天,我开了新书,大概是与过往一甜到底的风格差别太大,新文的热度竟然出人意料地高。编辑趁机帮我多申了两个榜单,让我在榜期间多加更。
这天晚上,我码完五千字,刚打开手机,忽然收到江瑶发来的截图。
点开来,是苏渺的朋友圈。
一张实验室合影,她和陆川站在靠边的位置,挨得很近,周身的气质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谁也融不进去。
「据说苏渺她们实验室有个项目和陆川的导师合作,她这三个月都要和陆神频繁接触……只能说,很难不复合。」
我握着手机,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吗?
那可不一定。
我给陆川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他应该还没睡,很快就接了起来:「秦织?」
我深吸一口气:「学神,要不要来我家喝一杯?」
电话那边,陆川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我:「秦织,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现在是,但等下就不一定了。」我刻意放低了声音,让语气中满是暧昧,「所以,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5
在陆川来之前,我翻箱倒柜,终于从衣柜深处找出一条吊带睡裙。
酒红色,领口开得很低,我在外面套了件针织开衫,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栗色的长卷发,然后涂上颜色鲜艳的口红。
陆川来得很快。
我一边在心里嘲笑他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边把加了冰的威士忌递给他,笑道:「我兑了橘子汁,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陆川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目光清醒地看着我。
灯光下,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像是落在人间的星星。
我扯了扯唇角,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佯装踉跄,跌进了陆川怀里——
我的演技并不高明,他却还是伸手接住我,将我揽进怀里,然后微微垂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勾了勾唇角,伸手搂住他脖颈,轻声道:「春宵苦短。」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闭了闭眼睛,嗓音沙哑:「秦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陆川,你明白我的意思。」
「……织织,是你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当做意外——」
「我反悔了。」
我蓦然往他近前凑了凑:「我反悔了,陆川。」
气氛安静片刻。
下一秒,有滚烫的呼吸蔓延至我鼻息间。
……
我睁眼的时候,陆川已经醒了,正背对我扣着衬衫扣子。
揉着酸痛的腰爬起来,我想了想:「你就这么过来找我,苏渺不会有意见吗?」
陆川停住动作,转头看着我,光线从他身后沿着侧脸打过来,衬得特别好看:「这跟苏渺有什么关系?」
「……你们最近不是在合作吗?」
陆川微微沉默了一下:「是两个实验室之间的合作,和她关系不大。」
他好像并不乐意我提起苏渺。
这时候,陆川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从扔在地上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电话,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听着。
良久,他终于说:「我这边还有点事,今天可能……」
话音未落,我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正好我这边也有自己的事情——」
陆川冷冽的目光往过一扫,我麻溜地闭上了嘴,示意他继续。
「对,是秦织。」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又说了句什么,陆川没应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然后他直直看着我:「苏渺说,她想见你。」
我挑了挑眉:「好啊,你跟她说,约个时间,我保证准时赴约。」
说完,我跳下床往门口走,却被陆川从身后抱住:「织织,不要去见她。」
隔着睡裙,他突出的腕骨和冰凉的袖口一并硌着我的腰。这点细微的疼痛,却让我从残留的温存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愿意我提及苏渺,更不想我去见她,却还是和她保持着联系。
为什么?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记忆里那个清冷仿若云雾的陆川,在这一刻渐渐碎裂成虚无的泡影。我淡淡道:「怎么能不见呢?毕业一年多了,她苏渺应该也很想和我聊聊吧?」
陆川沉默片刻:「那我跟你一起去。」
最终,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我和苏渺碰了面。
这么久过去了,她好像一点都没变,坐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冲我微微一笑:「秦织,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呢。」
我也跟着假笑:「怎么会呢?我可是非常、非常想念你的。」
大三那年,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校庆征文比赛。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一等奖的五千块奖金。
然而奖项公布那天,苏渺拿到了一等奖,我甚至连三等奖都没有。
重点是,她写的那篇东西,核心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我跟组织比赛的学生会反映,他们很礼貌地告诉我,苏渺和我是同一天提交的征文,不存在抄袭的问题,只是巧合。
听着他们在那来来回回地跟我打官腔,我知道这事是不可能有结果了,于是就去找苏渺本人。
在教学楼前,我把化着精致妆容、拎着 LV 包的苏渺堵在台阶前,一字一句地问她:「我的作品是凌晨一点提交的,你是下午四点——苏渺,你真的很缺那五千块钱吗?」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用指尖拎着那个包,在我眼前晃了晃:「秦织,你是在搞笑吗?我一个包就值好几个五千块钱了——我知道你很缺钱,但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何况……」
她微笑着凑近了我,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浮现在她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笑容从容笃定,几乎带着天生的傲慢和骄矜。
从前的无数次,她就是挂着这样的笑容刁难我,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可是为什么呢?
她漂亮,成绩好,家境优越到我再过十辈子也追不上,为什么偏偏跟她眼里「穷酸又无能的差生」过不去?
「秦织,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她低声道,「人的阶级是天生的,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你都不配和我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后,已经揪着苏渺的衣领把她按在旁边的柱子上,甩了两个耳光。
正值下课时分,教学楼前聚集了不少人,此刻目光都汇集在此。
苏渺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偏过头,望着旁边无奈地笑起来。
我转过头,看到了神情严肃的陆川。
6
「上次同学聚会,我本来想和陆川一起过去,结果实验室那边临时有事,就让他一个人过去了。」
苏渺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应该有把我的问候带到吧?」
「没注意。」我漫不经心地说,「最后大家都走了,我主要在和陆川聊以前的事。」
她没接话,抬手叫服务生过来,点了两杯拿铁、一杯热美式,然后冲陆川温声道:「陆川,我记得你一直只喝美式的吧,是不是?」
我冷眼看着她表演,直到服务生把三杯咖啡端上来,才伸手端起陆川那杯,偏过头望着他笑:「我突然想喝美式,好不好呀哥哥?」
陆川眼皮一跳:「……你喝。」
然后我就当着苏渺的面,把陆川那杯美式喝完了,还把留着口红印的杯子重新放回到他面前。
再抬起头时,苏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用一种轻蔑的目光打量我片刻,缓缓勾起唇角:「秦织,一年没见,你倒是长进不少。」
我冲她甜甜地笑:「那可不,毕竟我们普通人和大小姐不一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多了,不长进才不正常。」
说出这句话之后,因为苏渺的存在,而长期以来留在我心头的阴霾,终于开始消散。
当初我打了她,被陆川记了过,在学校里的朋友就只剩下江瑶一个人。
那件事造成的影响也远不止于此——因为苏渺的叔叔是我们学院的教授,我得罪了她,意味着从此和学校的所有奖项、荣誉没有了关系。
那个时候,我的人生几乎落入绝境。但我不肯认输,除去努力学习保证自己尽量不挂科之外,就只剩拼命地写书,硬生生从荒芜的人生中又开辟出另一条路。
大概连苏渺也想不到,我这个被她踩到谷底的人,还会有再翻身爬起来,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普通人……」
苏渺缓缓咀嚼着这三个字,片刻后,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中的轻蔑不加掩饰:「秦织,你迟早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普通人。」
陆川冷然道:「苏渺。」
苏渺看了他一眼:「陆川,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不跟她计较这些。但你要记住,你不可能永远护着她。」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拎着包离开了。
等到位置上只剩我们两个,陆川终于转过头,看着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织织,你不该招惹她的。」
心头有凉意混合着隐痛一并涌上来,我抿了抿嘴唇,死死地瞪着他:「我就是要恶心她,怎么样!她欺负了我这么久,我还不能反击回去吗?」
「我不是……」
「对啊,我怎么忘了,她是你前女友,你们当然关系匪浅。陆川,既然你还喜欢苏渺,见个面都生怕我膈应到她,又何必要跟我纠缠呢?」
过往的回忆在这一刻骤然涌现,我想到当初的事,想到陆川毫不犹豫地站在苏渺那一边,痛得指尖微微发抖:「我并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我们绝交之后,我就没有再谈过恋爱吗?我交往过的人多的是,比你帅的、比你更优秀的也有不少,我不缺你——陆川,我不缺你。」
我豁然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秋日阳光肆无忌惮地笼罩过来,漾开一片微薄的暖意,而我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在行人疏落的街角,结完账的陆川终于追上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从身后紧紧抱住我。
他清冷的声音像是高山上的一捧雪,字字句句,就这样被阳光晒着,融化在我耳边:「秦织,是我缺你。」
「我不喜欢苏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他温热的指腹擦过我眼尾,动作轻柔得仿佛我是什么易碎品。这种小心翼翼,反而更勾起了我内心的酸楚。
其实我与陆川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
我转过身,隔着朦胧的泪水看向他:「你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那一瞬间,陆川眼中有晦暗不明的情绪闪过,但一眨眼就不见了。
或许是眼泪模糊视线的缘故,我并没有看得真切。
只感受到他猛地把我揽进怀里,接着有冷冽的香气铺天盖地,缠绕而上。
「织织。」
陆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有熟悉的清冷声音在我发顶响起,语气庄严得像是一个承诺:「之前的公道,我会替你讨回来。」
「你再耐心地等一等。」
秋日凛冽的风穿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我们身上,连同夕阳逐渐黯淡的金红色光芒,一寸寸点燃了我心底沉寂已久的悸动。
我闭上眼睛,安静地任由陆川抱着我,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什么都没有再问。
后面几天,陆川忙着实验,我忙着赶稿,都没有再见面。
直到那天,我通宵写文,一觉睡到傍晚,半梦半醒间接到陆川的电话,说他就在我家门口。
我清醒过来,拨弄了两下睡乱的头发,小跑过去给陆川开门。
门开了,穿着衬衫工装裤的陆川站在外面,微微垂眼看着我:「醒了?」
「嗯。」我侧身给他让开位置,「今天的实验结束了吗?」
他进了门,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玄关柜上:「给你带了晚饭,你睡了一天,先吃点东西吧。」
我偏过头,低声道:「我不想吃。」
陆川动作一顿,旋即走过来,一手撑着我身后的沙发背,欺身过来,鼻尖碰着鼻尖,上半身几乎贴在我身上。
我一个没站稳,身子往后仰,被他一把揽住腰肢,于近在咫尺的地方望着我,形成了一个暧昧又亲密至极的姿势。
我很少见到这样的陆川,似乎温柔冷静的矫饰从他身上剥落,一瞬间就变得极富侵略性。
他慢条斯理地问我:「那么,你想直接动手?」
7
「不……」
距离过近,呼吸缠绕,我紧张得喉咙发紧,近乎干涩地挤出一个字,却迟迟吐不出下文。
玄关的天花板亮着一盏灯,光芒水流一样涌动下来,昏黄又暧昧。
他发顶有几缕头发翘着,碎碎绒绒的,带着几分孩子气。也许是逆光的缘故,脸部的轮廓更加明晰,而眼中深邃的、复杂难辨的光,像是漩涡。
我微微失神。
我承认,我骗了陆川。
没有以前那些人,没有多情旖旎的过去。
我写过的所有甜蜜的爱情故事,都来自构筑在完全理想化世界的想象。
而陆川……是我二十三年的贫瘠人生里,唯一喜欢过的人。
是的,我终于承认——我曾经真心实意地喜欢过陆川。
因为自卑,我一直没有告诉他。而苏渺的针对,不但让我的学业跌落深渊,也轻而易举摧毁了我漫长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心动。
「织织。」
陆川捧着我的脸,鼻尖又往前压了压,「这种时候要专心一点。」
那种柔软的触感裹挟着他身上的荷尔蒙气息,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力道,重重地撞进了我心头。
我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回房间,可以吗?」
「好……」
陆川俯身勾着我的膝弯,伸手把我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卧室。
他把我放下,侧头看去,动作忽然顿住。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被我放在电脑旁边、和咖啡杯搁在一起的宇航员摆件。
「你还留着它吗?」
我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说:「当时毕业搬家,把所有东西一起打包送过来的。」
陆川扶着我坐起来,替我拢好散乱的衣襟,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片刻后,他开口道:「其实当时我给每个人挑礼物,都带着一些特殊的含义——比如你这个,当初你告诉我,你实在不会写代码,但可以写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的话,将我猛然拽进回忆里。
我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撕扯了整整十七年的父母终于精疲力竭,选择了离婚。我爸托关系使手段,几乎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把一间墙皮脱落的空荡荡的房子留给了我和母亲。
他离开的第二天,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在网上查了一天资料,然后选择了传说中最能赚钱的计算机专业。
可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爽文主角那样的天赋异禀勤能补拙,甚至连专业课最基础的部分都听得一知半解。
于是我开始走另一条路。
陆川把宇航员摆件送给我时,正赶上我第一本书完结大卖,甚至上了网站最有含金量的榜单。学业带给我的巨大挫败感,被另一种成就感所取代。
我从他手里接过盒子,三两下拆开,看到摆件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忍不住跟他分享了我的喜悦。
「学神,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和你们走不同的路。」
我认真地看着陆川:「你信不信我?我的确写不好代码,弄不懂算法和编译原理,但是我能用我的笔写出另一个世界。」
陆川看了我几秒,忽然微微勾起唇角,伸手在我发顶拍了拍。
「嗯,我相信,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记忆里陆川的笑容,与如今坐在我面前亲吻我的男人那张脸交错重叠,我在恍惚的神思中陷入欲望的浪潮。
忽然就什么都不愿再深想。
半夜,陆川睡了,我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去阳台上点了支烟。
烟草的气味呛人,我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心情焦躁的时候,偶尔会点上一支,在袅袅的浓白烟雾中放空神思。
例如此刻。
远处不知道有谁在放烟花,伴随着遥远的声响,斑斓的彩光在夜空中绽开。
我看得一时出了神,直到烟头烫到我的手,才忙不迭地甩开。
身后忽然传来陆川沙哑的嗓音:「怎么还不睡?」
我转头,借着冷清的月光打量他,那双月色般澄澈的眼睛专注地望过来,仿佛眼里只容得下一个我。
我为自己荒唐的念头笑了一下,走过去勾着他的脖颈,把嘴唇印了上去:「还不困呀……陆川,你累不累?」
陆川也很配合我。
至于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我从床头摸到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忽然愣住。
签约的网站发来私信,说我的新书因为含有违规内容,不得参与榜单。
不仅如此,他们连着我之前最火的两本书也一起锁了,让我自查自纠,等确认合格后再放出来。
我皱着眉把私信截了张图发给编辑,她倒是很快回复我:「稍等织织,我去帮你问问。」
然后一直到我洗漱完,吃了顿午饭,把陆川送出门,她才回复我。
「问到了,主编语焉不详,一开始说是有人举报,后来说这是网站运营那边苏总监的决定,以后你的书会是重点关注对象。」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顿。
「这是什么意思?」
编辑语气迟疑:「织织,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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