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1-07-20 15:26:50 | 作者:雾隐河东君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5次
宁苑章活了二十一年,从未如现在这般忐忑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封祈会盯上自己,或者说,张美人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她虽略有姿色,可在与阅美无数的仁宗眼中,她亦只是过江之鲫罢了。
直到封祈对她说出“江梧”这个名字时,她才恍然大悟。
“你知道江梧曾经被悔婚么?正是悔婚一事,让他在翰林院颜面尽失,自请回乡。而她悔婚的对象,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的穆嫔。”
封祈轻巧地说出这几句话,却让宁苑章如雷击一般怔在原地。
所有的蛛丝马迹,原来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张美人打压穆嫔一党,江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何况……”
“何况什么?”宁苑章追问。
封祈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何况,我们已经在怀疑,穆嫔和江梧,仍然保持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宁苑章一个激灵,这才明白,她已经无可挽回地被卷入了张穆二人的宫斗之中。
“可,可我和江梧,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
“你不要跟我解释,我不听。”
封祈显得丝毫不在意似的,掏掏耳朵,几步便飞身上了树,震落了几片那棵老桂树的残叶,落在宁苑章的肩上。
宁苑章把两只手放在唇边,朝树上喊:“可是害得我变成这样子,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封祈从树上垂下眼帘望她,宁苑章也回望着那男子,不由被他的眼神惊得一震。
那是怎样的一双的眼睛啊,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仍能读出那里面的淡漠和疏离。
封祈。
这个人每次出现得都令人意外,而每次出现的理由,也都令她难以招架。甚至,那个人每次都会做出一些令她误会的举动。可是,那眼神里的冰冷,也是真的。
宁苑章的胳膊无力地垂下来,她已经不想等对方的回答了。毕竟对方,是张美人身边的人,所有举动皆出于授意,包括此刻暗中保护自己。
“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不知哪里来的一阵丧气,垂着肩转身往房间走。
宁苑章感觉很累。
如果世上真有命运这东西,那么她一个凡人,大抵是难以挣脱的吧。
她又停下来回头去望树上的那个人,隐在桂树叶之中的,那个墨色的身影没有再看她,似乎已经兀自睡去。
宁苑章深深地叹了口气。
冬色如雾,远山如黛墨。
仁宗那句“你命运的转机就在此刻”一直在宁苑章脑海里盘桓。
活到二十一岁的宁苑章,向来是不畏不惧,以钱财为第一的,否则她也不会敢一个人从漠北只身跑来江南,甚至投身于暗门。她热衷于诗词,却又不拘于礼义。
但,这不能代表她可以坦然接受命运这一突如其来的馈赠。谁又能知晓,其后有何代价?
“呦,写了柳永的《鹤冲天》练字?”
略显熟悉的男声从自身后传来。宁苑章回头,竟是仁宗到访。
她非常意外,仁宗居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住着吗?她下意识地去找隐在院子里的封祈,同时矮下身,给仁宗行万福礼。
仁宗瞧她有些心不在焉,双眉一挑,拿起眼前这女子所写的信纸,略带嘲讽道:“宁苑章,倒是朕小看了你。”
宁苑章以为仁宗仍在说她习字之事,便低着头不做声。只听仁宗又道:“你的叔父竟是苏州司马。”
听到叔父,宁苑章眉目一凛。
“皇上,民女是叔父是怎样的权势,与民女没有分毫关系。我自小在漠北长大,不过是个粗野之人,攀不上苏州司马这样的人。”
宁苑章仍旧是那般不卑不亢之色,对仁宗的态度似乎更强硬了一些。
大宋女子多细弱纤婉,妩媚温柔,宁苑章乍然一瞧,也是这样的。但多了解几分便会知晓,她根本不是如此,面对越强势的人,她越是刚硬,的确像是漠北长大的性子。
仁宗甚少见到这样的女子,便对她多留了几分意,笑道:“是吗?漠北归化晚,若是如你所言,倒也不虚。可你分明喜欢柳永的词,如此婉约柔媚,怎能说是粗野之人呢?”
宁苑章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瞬,略显意外地看向仁宗。
她遇到过许多男子。
觊觎她身体的,贪图她美色的,大多将才华当作附加之物。而仁宗三言两语,便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角落,令她猝不及防。
“你怎么这样看着朕?”
年轻皇帝一笑,显得从容优逸。
宁苑章轻轻歪着脑袋,直视着仁宗的眼睛,问他:“皇上,你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贫寒女子,感兴趣呢?”
仁宗笑了笑,良久不言。
在行宫的这个几乎无人所知的角落里,宁苑章依约点上了三盏红灯笼,摆在门口。
封祈很快便出现在她房中。
不知是不是宁苑章自己心事重重,她总觉得今日的封祈,也颇有些怪异,便问他:“你怎么了?”
封祈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少见的严肃,说:“你决定好了,我就去通知菊芳。”
宁苑章顿了顿,很重地点头。
既是对封祈的回答,也是帮助自己下决心。
“皇帝昨天,来过,是么?”
她几乎没有听出来那是封祈的声音,严肃得有些令人胆寒。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何意,也不知道他是自己问的,还是替别人确定些什么东西。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好,知道了。”
封祈说完,便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宁苑章不知道原因,可总觉得封祈似乎有些不高兴。
来到张美人的寝宫后,四下暗自逡巡,也不见他的影子。
也罢,他毕竟是个活在黑暗中的人,又怎么会常常现身?宁苑章苦笑,给张美人请安。
“你真的决定,离开行宫了是么?”
张鹤仙看到她的神色,便已明白了大半。
“是。”
宁苑章回过神,极为笃定地沉声道:“民女蒲柳之姿,人微言轻,还望张美人您帮助民女,回到民间去。”
张鹤仙头痛似的撑着头,长久地叹了一声。
“也罢,勉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既如此坚决,那本宫也只好遂你心意了。”
自张美人宫里换好衣裳,又带了两支推拒不掉的首饰,苑章在次日傍晚时分偷偷离宫。只是还未走到行宫门口,便在池塘之畔与江梧正面而遇。
绚丽的晚霞铺在重叠的宫闱之上,高低错落的深红浅橙,整个临安城似乎都笼罩在晦暗不明的杏色里。这杏色映在江梧身上,仿佛是一卷古画似的,苑章微微一叹,方才请安道:“江大人好。”
江梧目光似有躲闪,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终于可以出宫了。”
宁苑章淡淡一笑,道:“之前不知大人的身份,多有得罪,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江梧摇头:“你不知我的身份,其实对你我都好。只要你记得,我救你确出于真心,但不需要你的感激,这便足够。”
宁苑章再施一礼,准备离开。
“宁姑娘,临安是一方是非之地,远离……是正确的选择。”
黄昏的夕光照在江梧脸上,有种绝望的美。
宁苑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解其意,只是点点头罢了。
此时她不会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江梧。
全站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