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逆旅中独行，热爱中重生

今年过年似乎和往常不一样了，跟着爸妈去亲戚家拜年，大人们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从“读高中几年级啦”变成了“二十岁了吧？”是啊，二十岁了。神情有些恍惚，都说十八岁是道坎，可我却不以为然，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年里，大学毕业、工作，甚至结婚，亦或者在见证了无数同学好友结婚生子后，每年回家都被七大姑八大姨“轮番问候”……嗯，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高中的时候就在各种必读书单里看到了蔡崇达的《皮囊》，崭新的书本到了手中，一放就是三年，直到这个假期才“重见天日”。一口气读完后，心路历程从沉重到豁然，更多的是欣喜。大文豪苏东坡有这么一句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想，披着皮囊的我们不正是在这艰难旅程中逆行的过客吗？步履匆匆，也不曾慢下来欣赏周围的风景。在大多数人眼里，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即使是少年，也识愁滋味。在时间的洋流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是能与时间赛跑的勇者又有几个呢？书中每个小故事给我带来的触动都很大，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生活在一个靠海的小镇，见多了大人们对神明的景仰，透过作者对闽南小镇的诸多描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环境。让我印象尤深的，是那句“海是藏不住的”。

书中有十四个小故事，关于父母的，朋友的，自己的，一些童年的玩伴，一些儿时的情感，很是零碎。开篇阿太的一段话值得深究：“肉体是拿来用的，而不是拿来伺候的，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副皮囊，是不会有出息的。”这段话伴随了作者整个成长过程，在他的人生之旅中，就像是一张适时的火车票，决定了他是否能踏上这趟征途。毫无疑问，披着皮囊的过客并不意味着在这时光的急流中会被冲走，相反，走最难走的路，或许是解决问题极端却有效的方式。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有千千万万不如意，可真正快乐的时刻，不正是那些个战胜困难的瞬间吗？

书中有一个片段是关于父亲的描写。与大多数人相同，大抵父爱都是深沉而笨拙的，父亲们很少会把自己对孩子的爱表达出来。作者的父亲也一样，不善言辞，在他甚至都察觉不到父亲的爱时，他看到了父亲房间床头那张“脸部位置白得很奇怪”的、自己多年前拍的大头贴，他才慢慢明白，这是父亲每天用手摸白的。看到这段我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即便是再简单的言语，只要是关于亲情，总是那么容易引起共鸣。我想起第一次骑自行车时，父亲在后面护着的双手和紧张的神情；晚上睡觉蹬被子时，父亲月光下为我掖被角的身影；第一次去大城市上大学，父亲在候车点久久伫立；第一次上台领奖时，父亲眼神里骄傲的光彩……而这些，我都忽视了。

随着自己长大，和父亲的交流少之又少，每每看到舍友对她电话那头的父亲旁若无人的撒娇，感受到她父亲对她言语间的宠溺，我时常会心里一酸。上次对他撒娇是什么时候呢？我努力地回想，却发现那段珍贵的记忆已经被时间的洪流冲散了。每次和他打电话都是以沉默开始，以沉默结束。到后来，父女俩的聊天对话里只剩下那一月一次的转账记录……

还记得有一次因为他没有换掉外衣就躺我的床而与他吵得不可开交，或许是自身的重度洁癖和青春期特有的执拗，我看不到他眼里的受伤，一心只想吵赢这场架，现在想想真是面目可憎。这个男人没有嫌弃为我换尿布时难闻的味道；没有嫌弃我每天响半个钟，把他吵醒了自己却睡得香甜的闹钟；没有嫌弃我饭桌上挑剩的鱼骨头和残羹，而此刻，我却在指责他没换外衣就在我的床上休息。回首这二十年的时光之旅，如果说母亲是火车上温柔的乘务员，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么父亲大概就是到站广播员，用沉稳的声音赋予我最坚定的力量。

除亲情之外，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纠结过的——理想和梦想。从开始写作文时起，我们就一直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大家纷纷在那张薄薄的作文纸上写了满满的一页。“我要当教书育人的老师！”“我要当二十一世纪伟大的科学家！”“我要当救死扶伤的医生！”……可是长大之后才发现，偌大的城市里，我们只是那个匆匆过客，想当剑客的人成了保安，想当作家的人做起了财会，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环游世界的人也成为了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这时我们才明白，生活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正如书中所说，我们那时具有“不畏惧天地的少年狂气”，对生活残酷的一面“丝毫不懂因此丝毫不惧”，而这具小小的身体要承载的是与自己不匹配的梦想。但也正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狂气，才更使得我们在这一腔孤勇下挣开一个个沉重的枷锁，摆脱自己原有的命运。时机固然重要，但若缺少那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必胜的决心，你便永远只能是那个自怨自艾的“愤青”了。

让我感同身受的，不是作者哀梨并剪的文笔，而是他笔下那些个生动鲜活的人物，让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闽南小镇里倔强刚强的高龄女人阿太，被困于“房子”、对命运执着勇敢却又无可奈何的母亲，坚毅又不肯向病魔屈服的父亲，自卑到尘埃里、不想过平淡生活的孤僻阿小，自信又自负、最终被社会淘汰的天才文展，满口的“世界”，在理想中幻想，在现实中破灭的厚朴……这一个个人物汇聚起来，便成了我。

谁的青春不迷茫？回首一路走来自己的每一个步子，蹒跚的，坚定的，沉重的；每一段路，有欣喜，有懊悔，有痛苦。但完美的青春又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青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不得不说，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面对这广阔的天地，我们再渺小不过，但若能不服输，不放弃，在现实面前不卑不亢，至少我们还能把勾勒蓝图的画笔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书中没有哪个人物是十全十美的，可正是他们那些可爱的缺陷，才使得他们更真实。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挣扎，而奋斗，不管结果如何，都值得。

“海是藏不住的。”我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想起了最初自己面向大海时的悸动，伴随着欢喜又敬畏的复杂情感。我也是住在海边的孩子，自有记忆起，看海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喜欢海浪冲刷暗礁时的澎湃，喜欢细沙流失于趾缝的冰凉，喜欢海风迎面而来的温存……可这仅仅是白天的海。我见过夜晚汹涌的浪潮，见过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塔，知道温柔的海也会张牙舞爪地冲我而来，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它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自己又是多么渺小。

我对海的了解不亚于书中的“我”，但读到海的片段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因为第一次有人把我对海复杂的感情一字不漏地表达出来。我们要喜欢自己，就像喜欢海，就要接受它的每一次起伏，这样才能更喜欢这世界。“我一定要找到和每片海相处的距离，找到欣赏它们的最好方式。”人性的丑陋与美妙亦是如此，人类大多是利己主义者，但总有一些人会让你忽略掉他的缺点，愿意接受他的不完美，这也是我喜欢海的方式。

时光如逆旅，我们都是那火车上的游客，惬意的是，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划过，一切都是那么轻巧，那么美好。可是你会想，这样的快乐是有负罪感的，因为你并不了解外面的人儿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我想说，何必执着于此，既然无法阻止这窗外一切美好或丑恶的逝去，不如学会淡然，把家人，朋友，把爱自己的每一个人刻进骨子里，跟着这时光的火车一路远行，至少我们都是彼此眼中最美的风景。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逆旅中独行，在热爱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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