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0-10-12 08:35:34 | 作者:吴安臣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9次
黑井曾经是个盛产盐的地方,而今这座滇中小镇上不再见马帮往来驮盐经过官道的繁忙景象了,马帮盛况空前的景象已经定格在老照片里。有人说,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黑井,是的,我心中也有一个别样的黑井。那个满地霜华的黑井突然间就侵入了我的脑海,一刹那间的根深蒂固感挥之不去,促使我试图去寻觅她的芳踪,这个失落的盐都到底有何魅力吸引了那么多的游客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以致于阻塞了其宽不及三米的街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追寻那失落的文明?千年的盐都封藏的是不是一坛醉倒众生的佳酿?这个久封于龙川江河谷中的小镇何以重现于世?一地晶莹的盐结成的霜华带着苍凉和悲壮,和着洞经古乐的奏鸣在峡谷间回荡,在龙川江上游走。其实在这炎热的小镇上,即使到了秋冬季节,霜亦是极为少见的,然而在我的脑海里却固执的认为黑井除了名字里带着“黑”之外,霜华已覆盖了千年沧桑,霜华已遮掩了数不尽的往事。我的想象超乎黑井的现实,盐在这里而今不再炙手可热,它只是饰物或者观赏品,供人把玩和凝视,它渗透进了人们的思想,而不仅仅是停留在唇齿间的即时味道。
在“曲径高山险,山峦与接天,万山相对峙,一水送溪烟”的龙川江两侧,黑井站立成一尊千年雕塑,它在等着我的到来,循着那条宽不盈三米的街道我来到黑牛雕塑前。那头膘肥体壮的黑牛一身腱肉,黑井的流芳得感谢这头黑牛和那个放牧的彝族姑娘李阿召。据《黑盐井志》记载:“土人李阿召牧牛山间,一牛倍肥泽,后失牛,因迹之,至井处,牛舔地出盐。”为纪念这头黑牛的功绩,遂称此地为“黑牛盐井”,后称“黑井”。在这里我知道了“黑井”之名的来历。
幽幽古巷,木刻花窗内曾经红烛摇曳,然而今日难觅残泪。雕梁画栋蒙着蛛网尘丝,青石板路上烙着的是马蹄的深深蹄印,这个商贾云集的不夜之城,灯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夜幕降临,除了能听到龙川江的涛声和呼啸而过的列车长鸣,你仿佛陷入了黑暗中亘古的沉思,这一切无不在诉说着它的历史与曾经的辉煌……伫立龙川江畔,黑井让我跌入一场梦幻,满地霜华结着汲卤人的哀怨和盐商的贪婪。与丽江古城的小桥流水不同,黑井多了份念天地之悠悠的苍凉,那种苍凉是铺天盖地倾泻下来的,此刻的龙川江依然缓缓流淌着,也许还没到雨季,江岸边躺了许多裸露的红色砂石。这些红砂石铺就了汉代马帮道与城中宽不过三尺的街巷道。五马桥、文庙、武家大院、诸天寺、飞来寺……不禁让人发思古之悠情,感人生之须臾,真所谓“烟溪胜概古今传,开拓庄鞒略地先。出自点苍来凤岭,水从叶境汇龙川。五云赋重无双地,两迤名高第一泉,圣代遐方多异数,不劳箕敛托筹边”。因为盐,黑井有了“煮井垒银高玉碧,敲诗赌酒小梁园”的风雅。昔日黑井由于盐的经济地位,封建中央政权在这里建制,四方商贾云集,各种文化交织渗透,形成了具有中原文化与地方、民族文化相融合的多元文化体系,黑井的历史文化、民族文化、建筑文化、宗教文化、饮食文化在云南省乃至中国独树一帜。盐业的发展,使黑井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具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在云南的财政税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昔日的黑井,不但经济发达,而且文化昌盛,仅明清两代,就有13人中进士。元明清三代,在黑井这块两山夹峙的弹丸之地,就建盖庵堂寺庙56座、文笔塔5座,还留下了不少很有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古碑。千百年来,它是“富甲两迤”的“财赋奥区”,它因盐而兴,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化的生产工艺令原始的古法制盐方式失去了其存在的实用价值,黑井亦因盐而衰,无奈中便成为一座“失落的盐都”。作为生产实体的衰落,一种衰落必然促使一种文明兴起,黑井从而成了一座不可替代的历史文化名镇。
导游的介绍是苍白的,也是机械的,复原不了真相,他们翻动的唇舌只会让我感到苦涩,那是沉淀了千年的苦和怨造就的。只有走进古色古香的具有唐宋风貌的坊巷,你才会感知到时光雕刻的痕迹不但在墙上,更在脚下;那些具有明清风格的民居让你留恋忘返,不忍移步;那些碑刻、石雕让你抚摸凝视,欲弃不能;那些古塔、石牌坊、古戏台供你瞻仰和聆听,痛切地感受肃穆和庄严,那些沉在远古的声音似乎又活了起来;走进古寺庙你会不由自主地伏下身来,让心和这块地贴近和相拥;走进古盐井作坊,重拾回忆,让烧盐的灶工用汗水滋养你的鼻腔。
千余年来,一弯残月照着黑井,节孝总坊镌刻着的是那些节烈贞妇们的“伟绩”,昔日巨型红砂石砌成的石碑坊默默矗立着,诉说着遥远的芳华。五马桥边的万家灯火接通千载,无声地叙说着一个遥远深邃的繁华世界。细雨更添凄清,武家大院风化的石柱脚红灯笼高挂、文庙中斑驳陆离的石墙昭示着沧桑和久远,一切仿佛还在诉说和宣扬,宣扬一种破而不衰、永恒站立的风骨,这座古盐文化博物馆显得弥足珍贵。
黑井绝对是一座能制造味觉尤物的殿堂,这里供奉着龙祠中的圣人,这里埋葬着那些试图让生活的滋味变得更丰富的人的骸骨,问山山无声,问龙川江江水呜咽,只有历史的图证让我知道为了一种叫“盐”的东西。这些来自大山的精灵经过人们的舌尖时忽施魔法,在人的唇间生动了起来,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惊心动魄的残酷斗争与它有关,那些掀起的铡刀下滚落的头颅,那些枷锁里挥舞的血雨,洁白的盐凝结着血色的黄昏和清冷的月华,在黑井的风中,我倾听历史老人的叙述,试图让我澎湃的心慢慢归于平静。
黑井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似乎是一个意外,我想象不出它和我千年之后的探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它在龙川江畔躺了那么多年,街道未拓宽,来来去去的似乎总是那么多人,像江水的涨落,马帮而今换成经商用的马车,马背上架的是车辕,不是洁白的盐,马车夫不知道盐都千年前的繁华,只知道用蹩脚的普通话从游客的腰包里掏钱,旅店的老板黑着心宰客,生怕错过假期再没人可宰,我知道这不怪他们,老祖先留下的物什就是要拿来炫耀和赚钱的,否则该是多么大的浪费,但是总感觉和黑井千年前的繁华富庶、民风朴实大相径庭,一个富庶的滇中宝地的继承者们除了和盐商一样的贪婪,我找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这些人的可鄙。那些运盐的官道业已荒草密布,那个预示着黑井会出人才的风水塔就那么矗立着,俯瞰着喧嚣和寂静,铁轨凌驾于龙川江上绵延着伸向大山腹地。
让武家大院复原一段历史,那独具匠心的“王”字型结构隐含的是一种霸气,那是一种喷薄而出的霸气,黑井的辉煌和这个姓氏联系起来的时候,时光已经回溯到了明清时代,高高悬挂的红灯笼诉说着的是这个明清社会活化石的建筑标本的前世今生。人们往往带着疑问和好奇走进它,因为走进一座院落,回溯一个多事的王朝,在这里翻看这个建筑标本,它仍然和盐有纠结不清的关系,因为它的主人就是那笑傲王侯的盐商。当边地的居民过着淡食数月无盐可取的日子时,这里的主人是怎样的滋味十足,是盐让武家称雄,是盐让他们傲然。明朝是一个让黑井蜚声中外的黄金时期,这时你会知道它为何被称为滇中宝地,其富庶让举国的王侯倍感逊色,让昔日昆明城内财大气粗的富豪们数钱时捉襟见肘,那些摇着折扇坐着轿子的盐商曾经在这里留下了潇洒的背影,而那些在井下衣不能蔽体的盐工则在卤水浸泡中度日如年,挖盐煮盐一生,而他们的一生没有味道,他们背出的盐堆出了那些盐商们富可敌国、傲视王侯的梦想。
走进黑井,潜入结着霜华的梦境,寻觅站立千年的辉煌和挺傲的风骨!用盐续接那闪落在峡谷间的文明孤本,洞经古乐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份鸣奏像极了盐工们压抑了千年的呐喊!一座失落的盐都不知能否再续辉煌?不敢追问,当这个地方逐步被商业气息覆盖时,我的担忧加重了,海盐的“入侵”让盐都失落了,然而继承者的可鄙行为让我看不到这座盐都文明复兴的曙光。回望盐都在一个月夜,满地霜华让我的心恍然间跌入凄清和悲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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