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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油菜花

时间: 2020-05-14 09:37:22 | 作者:夏夜流星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0次

失落的油菜花

  一

  居家于小镇,门口有个很空旷的广场,每一年春暖花开时候,就会停靠着一批挂着安徽合肥或者江苏牌照的车辆,等待即将出场的养蜂人来联系,把他们经过一个冬季繁殖出来的蜜蜂运到油菜花最盛的地方去。养蜂被称为“甜蜜的事业”,追逐鲜花的养蜂人从春天开始赶赴一个一个的花季,哪里有花开就有江山养蜂人的身影。

  浙江江山素有“中国蜜蜂之乡”的称誉,油菜花是第一个盛大的花季,曾问一个养蜂人:“我们这里也有油菜花,为什么不留在本地呢?”那人一脸不屑地回答我:“这么一点,还不够‘发冒’的。”

  花少吗?记忆里也曾有过油菜花的海洋,每一年立春过后总有那么几天东风送暖、阳光温煦的日子,天地间仿佛充盈着一团暖洋洋婉转而上的气流,轻轻的,柔柔的,催促着一切被寒冬肆意凌虐过蛰伏着的生命苏醒过来,于是草芽悄悄地冒尖,花胎隐隐地暗结,一场生命的大律动大欢喜便缓缓地拉开了帷幕。在某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踏足田野,忽然发现被大雪压得贴在泥土里的油菜突然被无形的手拔高了,团团绿叶迎着阳光泛着油彩,小心呵护着壮硕的菜心,菜心傲然挺立,撑起一把小小的伞,伞上花苞密密麻麻的,像满缀着绿色的珍珠。

  油菜花盛开的那段时日子总是让人恍惚的,家乡在山区,油菜花盛开时虽然没有平原那么的壮阔和声势浩大,但盛开在层层梯田里的油菜花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阳春三月,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山岗的丛林,整个山村也跟着在馨香的梦里醒来,雄鸡欢快展开一只翅膀划地转着圈,又拍拍翅膀喔喔啼鸣着,似乎急着表白春光的回归是来自它夜夜的呼唤;女人早早起来晨炊,袅袅青烟升上房顶随风飘散开来;男人则晃荡着水桶穿行过油菜花低垂的田间小路,去小溪里灌满一担水,又在油菜花的前拥后簇里回来,注进自家的大水缸里,灶间的女人看见男人发上沾着的油菜花瓣,忍不住“噗嗤”而笑,男人一脸惊愕地望着女人,发现那饱经烟熏火燎的颊上似乎有了一抹油菜花一般的明艳之色,不禁心中一柔,凝神捕捉一下,隐隐的,好像刚才穿过油菜花丛时心中也曾突然这么荡了一下,只是山野匹夫匹妇,不懂啥浪漫,鬓上沾的菜花被女人一把撩去落入尘埃中,一天的生活接着又在平凡的锅碗瓢盆的敲击声里开始了。

  阳光渐升渐高,不断扩张着领地,从山巅而下,把青郁的山峰、奔流的溪涧、沉默的危岩、丛生的树木一一纳入自己的领地,这是多么温暖的收复,一缕缕阳光就像千万只温暖的手掌,深情地抚慰着芸芸众生,七彩阳光洒向山林,泛着一片青色,洒向油菜花,则是一片灿灿金黄了。

  此刻,晨雾始终不肯消散去,青烟般若有若无丝丝缭绕,梯田层层叠叠盘旋上升,山坡就像一道豪华的阶梯,一道金黄一道碧绿,黄的是花,绿的是叶,那是通天的路吗?我想山巅云雾深处必定藏着琼楼玉宇、仙宫帝阙,不然能有谁出手如此豪阔,把这一面小坡妆点得如此金碧辉煌呢?阳光下,每一朵菜花都慎重地擎起酒杯,晨风轻拂着,露珠似一颗颗珍珠晶莹滑落着。

  二

  “咱们这里哪里有油菜花可看?”同学发朋友圈里问,走遍郊区,竟然寻不出一处像样的观赏地,那样恣肆那样奔放那样浩浩荡荡开到天涯的菜花,只能开在记忆里了。为了享受一场花开的盛宴,一群同学只好跑到临近的江西玉山,看够了才回来,像是谈了一场恋情,正在享受中,却又怅然若失,像是童年吃惯了的美味,总以为就在身边,从来不会远去,当有一天转身,发现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突然在身边消失了,于是开始四周寻找,当开始寻找之时也就意味着它离开了,就像青春,当开始回顾时,那就消失得只剩下尾巴了,油菜花也是如此,它已从田间退缩了,退缩成苍凉的点缀了。

  上下班要骑行近20公里,要穿越一片片的田野,为了寻找那油菜花,我的眼睛从来不放弃搜寻的。田野大部分仍是秋收后的样子,潦草而散漫,收割机过后残留的稻茬、弃置的稻草,还有荒芜的田块里枯黄倒伏的野草,零星的油菜花散布在空旷的田野上,像一件残破的衣服新打的补丁,也像是一个童子置身于群叟中,尽管他喜气洋洋、面含春色,却显得那么的孤单。

  自己也是个农民,小时候一直在乡间度过,甚至成年后还正正经经地种过几年田,当然也种过油菜。油菜说好种也好种,说不好种也不好种,乡间有土话“油菜不用肥,只需一撮灰”,种油菜最好的肥料就是焦泥灰,拌上土杂肥胜过任何化学肥料,每一年水稻将熟的时候,就有人陆陆续续上山烧灰了,秋夜皎洁,山间常有星星点点的火苗闪烁。烧灰要选择铁芒箕最茂盛的地方,那里腐叶层厚肥力也足,连带一层薄薄的泥土铲倒,晒干后就可以打堆烧灰了。打堆是个技术活,一层泥一层草层层堆积,既不能让火一下子全过了,也不能让火不能延续而熄灭了,必须始终控制着用文火慢慢地把泥烧透把草木全部化灰,这一套都是我父亲这一辈人的拿手好戏,到我这辈就嫌太复杂,就用化肥代替了,所以我没有烧过灰。烧好的灰必须用筛子过掉石子,这个帮父亲做过,筛的时候一边喷嚏一边抹汗,弄得灰头土脸的。

  儿子是2000年5月间儿子出生的,在前一年我就分了家,分家就意味着再无依赖了,一切都得自己担当,何况那时妻子又有了身孕,初为人父的喜悦和责任感就化为满腔的热情,那时在家乡的一个小水电站上班,工作之余就回来尽心尽意地伺弄一亩三分地,期盼土地也能知我的殷勤报我以厚意,也就在那一年种起了一生唯一一次的油菜。

  选种、播种、育苗、施肥,每样都一丝不苟,好像我所面对的不是一亩油菜,而是母腹中的胎儿,小心翼翼,尽心尽责,还煞有介事地趁去城里的机会跑了几趟新华书店,把有关油菜种植的技术一字不落记熟了,回来反复参详,油菜也不负我,长得枝丫壮硕、硕果累累。

  瓜熟蒂落,辛苦终有回报。在油菜成熟的季节,儿子也落地了。那年是个龙年,却出奇地干旱少雨,油菜是个很奇怪的作物,在于它的易种难收,如果成熟的季节干旱少雨,它的荚就不易开裂,如果雨水太多,只需三天菜籽就全部发芽了,最理想的是来一场雨,接着放晴了,然而天难遂人愿,所以油菜的收获就是和天抢收的过程,其激烈程度超过了双季水稻的“双抢”。幸好那年是少有的清朗五月,无云的天空多少给了一份稳实笃定的踏实感,只是在和菜荚的缠斗中平白多消耗了一些“洪荒之力”。

  之后就没种过油菜,原因是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上班,期间陆续种了几年的水稻,最后一年在一把火烧掉瘟死绝收的水稻后就彻底死了心,和土地永远作了别。

  三

  我始终认为土地如人,也是有情之物,没有无缘无故的收获,也不会有颗粒无收的耕耘,然而地力终究是有限的,即使刮地三尺,传统的经济作物终究难以刨出期待中的“金元宝”,于是田地里水稻、油菜的领地不断地退缩,桂花、香樟、红枫等一系列经济苗木就成了新宠,一大批农民干脆让田地抛荒进了城,学着和城里人一样在超市的粮油区挑挑拣拣的,一方面在“非转”和“压榨”间纠结着,一方面怀念着农村时干净健康的油和米面,却又舍不得狠下心来放下眼前的既得工作再彻底回到农村那三分薄地里去。

  不能就此指责农民的势利,谁都有选择更好生存条件的权利,像我这样的70后,对土地始终有着深切的情谊。那牵着牛尾巴战战兢兢地猴在耙上,在春风怡荡里看土块怎样在脚下开裂,那探脚的春泥正巧踩到一条泥鳅的滑溜酥痒感,那掰开稻谷看一穗谷子怎样破开母腹的惊喜,这些感觉都是土地赠予我的欢忭记忆,只有和土地深情相拥过才会有的绵柔醇厚的记忆,这些记忆无时不在殷殷呼唤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

  而我们的下一代呢?因为我们和土地的疏离,最终把他们和土地给彻底隔绝了。他们的童年里没有一寸和土地有关的记忆,有的是现成的玩具、精美的零食,还有来自电脑手机里虚无而缥缈的游戏,他们可以脱口而出“装备”、“复活”,却无法分清秧田中哪一棵是稗子哪一棵是稻子,也许有一天,他们会为了看一场盛大的油菜花开而跑到远远的天边,然后回来喜滋滋地说:“那里的油菜花好美啊!”那时我的感受定是悲哀伤感的。

  听说江西婺源已经如此了,为了迎合游人看一场花开的愿望,把原本供给榨油的油菜专门改良成了专供观赏的花卉。那种菜花我没真正见过难下断语,但是观赏过改良后的桃花,那桃花开得艳丽繁复,红得像是敲骨吸髓吮干了大地的血液才拼出来的一树芳华,花谢之后也能结出一个个桃子,但最终会一个个落掉,花开是为了结果,此花纯粹是为美而生的,一朝花落,零落成泥,只剩一声“落花流水春去也”的轻叹了。

  社会在迅速发展,分工不断精细化,可以有为了美一次只开花而不求结果,是不是也可以有一天只为结果而不需有花?只为目的,不问过程,面对一个讲究速成和效率的社会,趋利的人已经难以去像我们的祖辈那样怀着敬畏之心去伺候那一方土地,也难以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去专注于一株油菜的开花结果的全程了,那每一片嫩叶的舒展或者每一粒花苞的绽开,已很难唤起我们的喜悦之心了,只能在有一天突然想起油菜花,风尘仆仆地去看那一片浮泛着金子一样的明艳之色,拍几张照片之后匆匆而回,却再也寻不回那种内心的充盈饱满和那种泥土所赐予我们的安定踏实了。

  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正巧听着一曲李建的新歌《异乡人》,他演唱的时候好多现场观众流下了泪水,打动人心的无疑是这支歌里唱出了一种对故乡的深情呼唤,在我听来也是呼唤人性的回归,回归于那种坚守,对那种古老的“仁”“爱”以及“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的坚守。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疾走追黄碟,飞入菜花无处寻。”让疏篱自然地拥着一圈明黄,让老树深情地倚着断墙,让儿童在蛱蝶的纷飞里看到真实而明媚的春天。“爱他生计滋民用,不入闲花野草流。”让一株油菜花自成为一株油菜花,怡然地立于天地之间,落落大方清清爽爽地安然绽放……

文章标题: 失落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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