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5-19 01:14:15 | 作者:胡春雨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30次
重庆,长江上游的城市,与中游的武汉、下游的南京逶迤相望。作为西部唯一的直辖市,重庆乃长江经济带龙头,西南中心城市。古巴国先民,就生息在如今重庆至南充一带的大地上,与成都为中心的古代蜀国两强相对。首次入川,取道重庆,途中游历两日有余。一路所思所见,随手记录,归而聊做整理,兹录如下。
抗战碑和中央商务区
夜半时分,飞机降落在重庆江北机场,华灯璀璨,旅客如流,于是全无睡意。从机场乘大巴车至市区,终点站——抗战胜利纪功碑,重庆的标识。抗战的丰碑,乃民族精神的制高点。抗战十四年,骨岳血海,终于树立起这样一座永恒的丰碑,当然要首先拜谒。
还从没见过抗日战争的纪念碑。远远望见纪念碑,并不是想想的那样高大,也不是远离市区,耸立在山峰之上,而是坐落在重庆老城——渝中区的中心。战乱之余,民国风格的纪念碑,似乎刻意体现着俭朴,并不务为侈大。随着共和国统一的进程,进军大西南的刘伯承元帅,挥毫将抗战碑更名为解放碑,此外碑体不着一字。此后,历经大乱之世,以解放碑的名义赖以不毁。是天意?还是人为?而今以解放碑之名驰名中外,命名了重庆最为繁华的中央商务区。
解放的含义,在于民权民生。无工不富,无商不通。而今纪念碑的周围,高楼林立,商贸繁荣,颇令人想起夜香港的气派,展示着重庆作为直辖市的实力。我想,正是人们对生活的向往,让市井繁荣,让世界美好。而这一切,奠基于无言的抗战碑。
洪涯洞和朝天门
第二天一早,一咕噜爬起来,到哪里去呢?匆匆而来,毫无准备。于是似懂非懂的听酒店服务员说道:“嘉陵江就在前面不远,何不看看呢?”向往已久,正中下怀。等走到江畔,才知道邂逅了山城特色最集中的著名景点——洪涯洞。
放眼洪涯洞,江岸山崖高耸,俯瞰嘉陵清波,在指顾间汇入奔腾的长江。洪涯洞为两江要塞,自古为用武之地。而今巴渝风情的吊脚楼,依陡峭的山势重叠而建,层层跌落,每一层都是繁华的街市,令人想不起脚下就是耸立的山崖。在这江波之畔,名闻天下的山城夜色和重庆小吃,辉映其间。当夜色降临,沿岸的华灯,映照在黝黑的江流上,闪烁着五彩的长虹,让来人们尽享视觉与味觉的盛宴。
滚滚长江,就在目中。自洪涯洞前行,下一站:朝天门。站在朝天门的广场上,俯瞰大江东去,一路奔腾。而嘉陵清波,多了一份从容淡雅,舒缓的汇入了长江。直到两江交汇处,浅黄的长江与青绿的嘉陵,形成了一道黄绿相间的边缘,永在流动,又未曾变化。忽然想起《三国演义》的卷首词,以“白发渔樵江渚上”,作为中原王旗变幻的开篇;而苏轼赤壁赋、大江东去的名篇,莫不以长江为主题——这就是长江文化。从发源黄河,到雄踞东亚,长江使中华文明更加壮大。于是,朝天门附近,重庆本籍和客籍的历史名人陈列馆中,浩若繁星的阵容令人震撼,深深影响着中国历史的进程。
三峡博物馆
重庆博物馆的建设,原是共和国建政大西南之初的系列建设之一。随着三峡工程的落地,将三峡文化遗产的保存,一并交给了作为西南名都的重庆。对于川军抗战和民国陪都的历史,当然不能不提及,较为客观、直观的显露出抗战的大体面貌,让我们窥视那个并不遥远的中国。
古老的巴文化,是重庆不可忘却的源头。重山激流中成长的巴人,以其勇武剽急的形象,给人深刻的印象。据当地朋友说,至今重庆人与成都人的性格也是不同的,重庆人多了一份率直,成都人多了一份温和。而巴人以盐业资源为经济命脉的命题,解释了中文“盐巴”一词的源渊。令我这考古外行颇感新奇的是,无论从上古洪荒还是远到三代,巴渝先民的遗物,从生活器具到兵器,与我在山东看到的似乎并无不同。看来,哪怕那个交通闭塞的时代,文化与文明的交流融合从未阻绝,见证了中华文明在五千年融合发展中的雄厚底蕴。
明末川军女将秦良玉,也许便是中国历史上真实的穆桂英。秦良玉自幼体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丈夫去世后,躬亲戎行,屡立战功,成为历史上少有的女性高级将领。在山海关外,秦良玉立下了抗清的战功,但对于这样一个死敌,一个双手沾满满洲人民鲜血的人,清代却将其隆重的列入了国家祀典,体现出一代皇朝继承大统的自信。如果用今天的话说,尊重历史、尊重前贤,正是弘扬中国精神的需要。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培植,在于树立典范、化民成俗,不在耳提面命、运动推广。
民主党派历史陈列馆
到了三峡博物馆,才知道中国还有一座民主党派历史陈列馆,自然是要仔细参观的。民国时代,风起云涌。面对国家道路的选择,究竟如何建国?究竟如何建设我们的国家?在时贤深沉的忧思中,中国民主党派,纷纷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纠合国士,汇聚群贤,为民族的生存与复兴,民主党派贡献着无可替代的力量。
循着历史陈列,纵观百年国史,改良不成而革命,革命造极而改革——中国历史的航船,在曲折中艰难前行。从衰朽的大清,到破碎的民国,都无法完成古典中国现代重构的使命。百年之间,或政权更迭,或执政变幻,代表各种思想、主张的政党,随之兴衰起伏、大浪淘沙。然而民主与统一,始终成为现代中国最迫切的追求与需求。所谓“天下为公”,何必远到大同彼岸?民主的反面是专制,民主的真谛,在于共治,在于对人的尊重。谁能独治而可大,孤立而可久?以天下之大,生齿之繁,贵在善与人同,公此天下。当代中国参政诸党,莫不冠以民主之名,为民主政治而生,因政治民主而荣。岂是各立门户?实乃国器之公。然而从生存到发展,其中一切的前题,则是维护大一统的格局。一党领导、多党合作的格局,早在抗战时便已显现。倘若用西方政治文明的标尺衡量,也许不伦不类,但来自于中国历史的内在逻辑。
据说八大民主党派的位次,是由于内战后期响应中共五一号召的顺序,恐不尽然。譬如民革,直接来自民国执政党高层的反对派主张,民盟则集中着各界贤达对第三种国家道路的努力。四海鼎沸之际,与南京政权终成水火之势,在实现民主建国、建立联合政府的重大问题上,与中共的主张趋于一致。内战期间,民革对国军高层的策反工作,显著影响了战争进程、减少了内战痛苦。中国必须统一,但内战不得人心,何况久经抗战烽火,军民渴望和平?各大战场上,总有国军将领关键时刻倒戈,包括济南战役中的王化文,民革的策反工作,功不可没。
共和国建立后的特殊时期,民主党派与执政党均遭受了极其严重的破坏,中国政党制度跌入了历史的断崖。但无论是一天下还是治天下,真正得力的民主党派,都是执政中枢团结各方、凝聚力量的重要依托。一国之众,倘不能精诚团结、达成共识,尚不能成其一党,何况九有之广?但历经革命烈火,无论什么主义,只有发展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总钥匙,只有抓住历史机遇兴利除弊、全面建设,才是各大党派共同面对的总任务。
民国遗迹
从民主党派历史陈列馆前行不远,是几处民国时代民主党派与共产党人从事政治活动的重要遗迹,见证了陪都时代的民主风云。
特园,乃民国贤达鲜特生先生公馆,今保存有康、庄两楼。民主党派陈列馆建于其邻,足见其于中国民主党派渊源之深。鲜公曾任张澜先生卫队长,后在五十年代被打成右派。重庆陪都时期,各民主人士往往高会其间,共论国是,或秘密建党于此。中共驻渝代表周恩来等,亦为座上之宾,为了实现中国的民主,鲜老先生不惜风险。抗战胜利,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三次造访,在此会晤民主人士,纵论民主建国。毛泽东一生谦恭下士,善结人心,据说见到普通勤杂人员也平等热情,难怪张澜先生断言“得天下者必毛泽东”。
桂园,以院内有两桂树而得名,乃民革前辈、国府要员张治中先生公馆。重庆谈判期间,张公为国府代表,主动让出私邸,供毛泽东一行使用,表达出维护和平的愿望。毛泽东在此广结陪都各界,与中外人士应酬往还,宣传和平、民主这些深入人心的主张,争取各方支持,并在此秘密指挥了上党战役,但始终不肯夜宿桂园。战争和平之际,情势可见。
周公者,故周总理恩来也。西安事变之后,蒋公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既沮,抗日统一战线渐成。及国民政府迁至陪都,中共亦租设办事处于此。直至国府还都南京,周公在此主持中共南方局工作。宣传民主,广结人心,尊重人才,尤重视文化战线。倭寇对重庆发动无差别空袭,欲摧毁吾人抗战意志,叫嚣炸平重庆,若伦敦之例。四年之间,吾人辄利用重庆每年半载之雾期,敌机不能轰炸时展开公演,以示愈炸愈强,而郭沫若为之总策划。公演之策,实始于周公,谓利用国府空子,引导社会思想发展。香港沦陷后,中共于此对在港文化精英,展开大规模营救。思想界、文化界之统战工作,由此可见一斑。中共建政,规模宏远矣。
大礼堂
三峡博物馆的对面,是一座颇有北京皇城气派的民族建筑。不过,它所代表的不是皇权,而是民权:以会议形式行使政权的“人民大礼堂。”
大礼堂以其煌煌的气象,早就似曾相识,只是不晓得它的身世。原来,一九五一年解放军统一大西南,在这旧政权的大后方,不久即着手大规模的建设。于是在昔日的陪都,兴建了这所号称“重庆十大文化符号”的大礼堂。
新政权的建立,难免面临新旧力量的明争暗斗,也意味着中国社会的久旱祈雨,人民的来苏之望。这曾是一个欣欣向荣,思想文化保持活跃的时代。张家德先生参酌天坛、天安门的范式,折中中西建筑理念,设计了象征民主政治的大礼堂,可以同时供三千余人开会。梁思成先生赞誉有加,认为是那个年代最好的中国式建筑,迄今仍被当做经典。附近仍在使用的市政大楼,同样体现了中式元素的继承。
它的设计者,是要表达何种思想?随民国一代的民主运动,旧日天朝礼制的束缚早已不复存在,可以把朝廷象征的建筑形式用于地方,只是换掉了代表皇家的黄瓦,将天坛与天安门的要素巧妙叠加。中国文化传统与现代民主政治,实现了如此恢宏大气的结合,这种文化取向,在中国大陆几成绝响。数十年来,中国文化及其审美气度,迄今创伤未复。但我们看到,传统文化与现代精神,原本可以融合无间,相得益彰。
湖广会馆
朝天门不远,是清代建筑的湖广会馆,会馆的建设、使用,见证了清代四川的复兴与世运的衰落。不过,说是湖广会馆,还包括了广东公所和齐安公所,总之,不同地方客商捐建的本乡会馆。“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只是这里的国不是现代主权意义上的国,而是乡土故国。古典时代的会馆,根植于浓重的乡情,出自仁厚的态度,成为客居他乡的同乡联谊、互助之所。从共谋事业到接济同乡,综合承担着中国式的社会公益职能。原来,中国人并非只知道不择手段的赚钱,公益的传统由来已久。
会馆的主体建筑是禹王宫。禹王和会馆,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原来禹平水土,疏通江河,有奠定九州、拯救生民之德,开启夏朝、奠基华夏之功。而湖南湖北的湖广一带多水,故至今有奉祀神禹之俗。人间的会馆将重心归之于神明,有神道设教之意,亦体现了华夏民族崇功报德的忠厚之风。有意思的是,中国式的神庙建筑,总配有戏台,往往建在神像可见的地方。神明眼前的文艺活动,无疑拉近了信仰与生活的距离。
来到湖广会馆,不能不说的重大历史事件,是清朝前期的移民运动:湖广填四川。“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原来如此惨烈的人祸,曾在历史上多次出现。明朝末年,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祸蜀,蜀中唐宋遗民十存一二,偌大的成都竟人烟断绝十三年。造反有理,但总不能反人类。至康熙时,猛虎为患,公然在白昼入城食人。自古革命之际,祸机惨烈至此,回顾近代百年,也就不难想见。为了恢复蜀中元气,圣祖康熙以优厚的政策鼓励移民,让移民通过垦荒占有土地。这种做法,与明朝初年的强制性移民不同,与美国林肯开发西部的国策相似。入蜀之民,以临近的湖广为多。楚地人多地少,蜀地人少地多,许多民众携家西迁,历尽蜀道艰辛,爰得此方乐土。至乾隆年间,巴蜀之国终于全面复兴,经济文化恢复繁荣。各地客商云集重庆,各省会馆亦纷纷设立。然而外来的移民,重塑了巴蜀文化,从方言、饮食到习俗,改变了唐宋之旧。回顾苦难历史,令人感慨生悲。
山城小吃
重庆的特色,从美景、美食到美女,总是充满生趣。
来到重庆,到处看到捧碗吃面的场景,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像是面食天下的山陕?原来正是小面的法力。小面不大,面条远不像山陕那样种类繁多,左一碗右一碗,可做筵席。功夫全在料上,麻辣鲜香的味道,与它的颜色同样热烈,瞬间占满了味觉的世界。辛辣的味道,让味蕾鼓足了精神;而麻麻的风味,在中和间留下辣椒的香味,又保护人们不被辛辣刺伤。于是,“素面朝天”的小面,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五方口味的畛域,就连远在黄河下游的济南,小面馆也开遍了街巷。小面不小,以它平易而热烈的味觉之道,赢得了人民的钟爱。
不吃火锅,枉来重庆。然而一个人的行程,倘若搬上若大的铁锅,生怕厚待了嘴巴,亏待了肠胃。奔波一日,来一碗火锅米线,也算一样的名头。从调和百味,到百味调和,山城热捧的锅,让我想起泉城衷爱的串,一个水煮,一个火烤,一样的痛快淋漓。中华炒菜的艺术,让五味各殊,达成和谐;而火锅的哲学,让各色食材一统于热烈的风味,保留各自的本色。至于重庆的美女,素称一道倩丽的风景,粗蠢若鄙人者,自然不敢多看。大约温润的气候,赐予了嫩白的肤色,为茫茫尘世,平添了几分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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