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哥(散文)

　　在我们村庄东边，有一条硬塘河。春风一吹，河边的柳树就扭动着它那纤细的腰肢，如同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姿袅娜，仪态万方。

　　狗子和银儿的家就住在硬塘河边上，狗子比银儿只大两个月，银儿见到狗子都叫“狗子哥”。从小他俩就一块儿躲猫猫，捉迷藏……大人们见两个孩子形影不离挺可爱的，遂酒杯一碰，定下了“娃娃亲”。定亲的时候，他俩才过了十岁生日，根本就不知道“定亲”是啥意思。狗子乐得蹦了起来，只要见到银儿，他总会悄悄地咬咬她的耳朵，然后，两个人就“嘻嘻——哈哈——”地挠起了痒痒。

　　银儿生得漂亮，那乌黑色的头发像是流动着光泽的黑墨，轻轻挽起在头顶。她的眼睛圆润光亮，洋娃娃般好看的长长的睫毛，把她的眉眼修饰得极其润泽。她瓜子小脸，肌肤像白雪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高贵的小公主。而狗子呢？又黑又胖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个喜鹊窝。狗子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也是“孩子头”。他能一呼百应，挺威风的。那时候庄上的孩子们都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他唯独对银儿是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洒满阳光的大地上，一缕和煦的春风徐徐吹来，河边刚刚抽出新芽的柳树随风在轻轻摆动着枝条，仿佛在热情地张开双臂迎接着春姑娘的到来，两只可爱的小鸟停在树梢，欢乐地歌唱着……

　　狗子和银儿正在硬塘河圩上打猪草，狗子抬头一看，是两只羽毛鲜亮的画眉鸟，正在“叽叽喳喳”地“谈情说爱”呐！狗子暗暗自喜，掏出弹皮弓，瞄准了就是一下，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只画眉从高高的柳树枝上凄凄惨惨地掉下来。狗子拾起那只画眉正欲讨好银儿，没想到银儿却大哭起来。狗子一时慌了神，急忙问：“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问问你自己，干的什么好事？多好的一对雀夫妻竟然被你拆散了。你这个王母娘，好心狠哟！”说着就握起小拳头，擂鼓似地敲打着狗子的后背，接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狗子急了，忙说：“我赔你画眉！我赔你画眉！”说罢就抚摸着画眉那滴血的伤口。银儿很快铲来一把止血的药草，狗子拣了几根放在嘴里嚼烂后，轻轻地敷在画眉受伤的腿部，银儿又忙解下红头绳细心地为画眉扎上。当画眉在圩堤上试着蹦了几步后，就扇动着翅膀斜斜地飞向被晚霞烧红的天空时，银儿才重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家的屋后有一方很大的池塘，池塘边上全是单一的杨柳树。春风一吹，村庄绿了，池塘也绿了。从远处看，高高低低的全是“树”，参差不齐、奇形怪状。但柳条儿相当茂密，如果躲进去，外面的人很难发现。而且树身不高，很容易攀爬，于是这片柳树丛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杨柳树上的知了，池塘里的青蛙，每到夏天的傍晚，就成了这里最动听的音乐，蛙声鼓鼓，蝉声阵阵。特别是在月光下，留宿在池塘里的白鹅、鸭子、还有杨柳树上的小鸟，便成了我的玩伴。“嘎嘎——呱呱——”叫声此起彼伏。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什么叫“下里巴人”，也不懂“阳春白雪”，只觉得这蝉音、这蛙鸣、这“嘎嘎——呱呱——”的声音，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这满池塘的景象，就是我们儿时的整个快乐世界。狗子最喜欢在这片绿色的世界里玩耍，他喜欢用自制的钓鱼杆在这池塘里钓鱼，钓到三五条小鱼就拿回家喂猫。他还爬上树去捉知了，掏鸟巢……

　　月亮从柳树梢缓缓探出头来，显得那样高贵、典雅。它披着银纱，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深蓝的夜空，展示着它的美丽和迷人。它白中透金，白似一汪水银，金似一颗明珠。它璀灿夺目，将柔和的月光洒向人间，真是秋月似水啊！它的美丽令人神思万种。

　　狗子和银儿躺在池塘边的柳树下，看着美丽的天空，听着池边的交响曲。狗子突然问她，那天画眉被我打伤，你哭着说我是王母娘，那王母娘是谁？

　　银儿扑嗤一笑，说：“王母娘都不知道！牛郎和织女你知道不？”

　　狗子借着月色，瞧着银儿的脸，说：“牛郎和织女，我知道。”

　　牛郎和织女本来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就是被这狠心的王母娘用头钗划河隔开的。银儿指着满天的星星说：“你瞧，天上这边有一条银河，牛郎住在河东，织女住在河西……”

　　“叽叽叽……”这时柳树上的鸟窝里传来小鸟声音，狗子“嚯”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柳树顶，以闪电般的速度用手迅速就堵死了鸟巢门，三下五除二就把鸟窝给摘了下来了，并迅速从鸟巢里逮出两只老画眉。

　　这时月亮已经升高，圆圆的月儿皎洁明亮，如一盏夜灯挂在天上，给夜晚带来了光亮。借着月色，银儿清楚地看到狗子抓着的两只画眉中，其中一只是那天被狗子用弹弓打伤的那只，腿上还扎着银儿的红头绳呢！

　　“就是这只画眉。”银儿说着从狗子手里接过受伤的画眉，并轻轻地为画眉解掉系在伤腿上的红头绳。并用“命令”的口气要狗子把鸟巢送到原处。狗子接到“命令”后，“蹭蹭蹭”一眨眼功夫就爬到了柳树顶，把鸟巢放回到原处，并用银儿递给他的红头绳，扎好鸟巢。打那以后，银儿隔三差五地就来池塘边看着那对“鸟夫妻”生儿育女。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树叶渐渐泛黄，渐渐地失去水份。柳树的叶子也变得干巴巴的，摸在手里，完全没了往日的柔软和油滑。知了不见了；青蛙也不见了；一场一场的秋风肆无忌惮地刮走了鲜活的绿色。池塘里、周边的，包括穿越在鸟巢的，响亮的、低沉的、嘎嘎的、呱呱的、叽叽喳喳的……各种声音都不见了。银儿特别沮丧，她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回来。

　　春去冬来，日月如梭，岁月过得好快呀！一晃银儿就成了大姑娘。女大十八变，银儿变得比小时候更美丽动人了。她个子不高，但身材十分苗条。在她那面如桃色的瓜子脸上，有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面，嵌着一张樱桃小嘴。她时常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亭亭玉立，如果站在远处看，她是天边的一抹彩霞，或是田野里的一株鲜花。而狗子依然是又黑又胖，一副憨相，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那份“两小无猜”的亲热了。

　　银儿不但有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而且脑瓜子也活络。她心灵手巧，敢说敢为。一天，一份报纸中缝的广告吸引了银儿，她不顾家人和狗子的阻拦应聘去省城当了保姆。

　　主家老板姓李，是私营企业老板。太太姓嵇，是一位小学教师。两人都忙于事业，“马拉松”式的恋爱谈了近十年。前年才结婚，如今中年得子，夫妻俩心中的那份喜悦写满了脸庞。

　　银儿天生丽质，身段苗条，手脚也勤快，带孩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能干，特别是烧得一手好菜，很适李老板的胃口，因而夫妻俩人对银儿皆很满意。

　　一转眼又到了夏天，李太太作为“模范教师”去了北戴河消暑。那日晚上十点左右，银儿好不容才把“小天使”哄睡了，不觉已是香汗淋漓。李老板坐在客厅看电视剧，正陶醉在《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歌声中。忽见“贵妃出浴影蒙胧，罗裘薄纱半遮胸。”的银儿走出浴门，径直走向自己的小房间。

　　不一会“吱——”的一声，小房间的门竟然被打开了。

　　“啊！李老板在呀！”银儿惊慌失措地抬起了那张汗气飞腾的红扑扑的俊俏脸蛋。

　　夏天的少女是迷人的，刚洗浴完毕的银儿就像是出水的芙蓉，充满了魅力。李老板顿时心跳加快，浑身的燥热难以抑制，最终他伤心病狂地糟蹋了银儿……出事后，李老板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是银儿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恍恍惚惚的，老是一个人呆坐在硬塘河圩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自己酿造的苦酒只能自己饮了。

　　一天傍晚，银儿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踏着如血的夕阳黯然来到硬塘河圩上。她就像那只受伤的画眉鸟，面对着日夜奔腾的硬塘河，银儿仿佛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一切都如在梦中。

　　“你想干什么？”当她一步一步走下河坎时，忽听得背后响起了闷雷似的声音。银儿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奔得满头大汗的狗子疾步上前，一把扳过她的肩头，喘着粗气说：“我……我一见到你的“遗书”，就，拼命地追了过来，那个狗娘养的已经伏法了……”

　　银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痛苦，“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狗子一边给她揩眼泪，一边安慰她说：“莫哭莫哭，月宫里的嫦娥还被猪八戒糟蹋呢！人哪有不遭遇灾难的呀！银儿，你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一起在这里打猪草，我用弹弓打伤了一只画眉鸟，你伤心地哭了……那只画眉多硬气呀！你帮它扎好伤，还瘸着腿，就蹦蹦跳跳地飞走了。后来，竟然也能生儿育女……”狗子说着将目光看向了远方。银儿泪花莹莹，满脸的疑惑，问：“你……你往后还看得起我么？”

　　“嗯！”狗子极真诚地点了点头。

　　“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我么？”

　　“嗯！与从前一样喜欢你！”

　　“狗子哥！”他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出现了红红的晚霞，那晚霞像一位魔术师，一会儿一个样，它们变化得那么美丽；那么自然；那么迅速；那么奇妙……

　　编辑点评：

　　爱到像狗子这样也就是爱的不要不要的了，已经是烂熟于心的故事，已经是耳熟能详的桥段，依然这样动人心扉，仍然这样百读不厌，可见人们是多么热爱那些善良执着的人，想不到农村人为什么要自轻自贱到给城里人做保姆也不给乡下的穷小子做公主，虽然狗子是原谅了，但是银儿是多么让人生气啊，如果不能呼吁姑娘们自尊自爱一点，就努力把农村发展好，有山有水的乡下怎么会比不上钢筋水泥包围下的城里？那时候就不是乡下羡慕农村，而是城里人向乡下蜂拥而至，美丽的姑娘就用大辫子的辫梢臊那些狂妄的城里人，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初见端倪，几百年几千年农民低眉顺眼的时代眼看就要结束。作者说的：“莫哭莫哭，月宫里的嫦娥还被猪八戒糟蹋呢！人哪有不遭遇灾难的呀！”两条线一条明线：狗子与银儿，一条暗线：画眉鸟的故事，互为呼应，不但更深刻诠释故事还给小说增添了温暖的色彩，驾轻就熟的故事，流利生动的文字，做为通俗文学，作者已经颇有心得，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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