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姻缘

　　我在《笑林》中看到一则笑话：一位老者穿着布鞋上山砍柴，不小心踩中岩尖，以致鞋破血流。他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另一位樵夫看他伤心样，以为他是脚痛而哭，赶紧踩一把止血的草药在嘴中嚼细，给老者止血。老者却哭着说：“我的脚没事，我的鞋破了，回家不知道如何向老婆交代。”

　　乍看我大笑起来，一双布鞋值多少钱？哭得如此伤心，连流血的脚都不关心，还怕老婆！我把这则笑话讲给老年人听，老年人听后紧皱眉头：你把别人的苦难当笑话，简直将日本人大屠杀也当做笑话！太无知了。我一惊，疑惑地望着老年人。

　　隔时代的人难免会有一定的代沟，他们的故事总是让后代人难以想象。老年人给我讲起了有关布鞋的故事。

　　在古老的乡村，布鞋是爱情的信物，女人爱男人的最好表现就是在黄昏的油灯前，用细细的针密密地戳过厚厚的鞋底。鞋底是用做衣服多余下的布零头凑合，里面还夹杂着晒干压平的竹笋壳，用糨糊粘贴晒干，又厚又硬。女人缝鞋底必须要用“顶针”，“顶针”是圆柱形的，戴着手指上就是为了缝鞋底和补衣裤用的工具。顶针可以将针头顶过去，但针尾和线还是被厚厚的鞋底卡住用手拉不过去，只好用牙齿咬住针拔过针尾和线，稍不谨慎常刺破手指和嘴唇。一双布鞋的完成，女人就有流“手指血”的经历。我想起草莽英雄咬破指头，血滴在酒中，喝下去生死与共，一生一世一起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女人一针一把经，一针一个心愿。虽没有海誓山盟，但那一滴手指头的血已经包含着一切含义。凡有爱心的男人从不轻易穿布鞋，只有外出做客时才穿。

　　那年，隔壁的叔公还是个单身汉时，没有人给他做鞋，借一双布鞋去相亲。从家开始赤脚到女方家将近时才穿上。因为女方家养了很多鸡鸭，满院子都是鸡鸭屎，虽然有过打扫，却扫不掉经年厚积在石头缝间的污垢，依然是臭气熏天。鞋底踩过鸡粪留下一股臭气，回家时在路上用自己的裤脚擦了又擦，然后夹在腋下舍不得穿。

　　叔公还没有回到家，就直接送鞋归还一刻也不停留，像是租东西按时间计费一样。主人当时也没有注意什么，只管把布鞋收起，好好地放起来。谁知道时间一长，主人也忘记了拿出来晒，踩过鸡屎的布鞋会发霉腐臭。当主人发现鞋子霉烂就埋怨叔公，说叔公不告诉一声，说一句也好让她洗一洗，晒干净再保存不会霉烂。言外之意要叔公赔，叔公也知道女人的口涎水可以淹死人，尤其他还要娶媳妇，好的口碑很要紧。叔公干脆赔她二十斤红薯丝，这二十斤红薯丝不仅换来一双布鞋，还换来“忠厚善良”的好口碑。但是，二十斤红薯丝是单身汉一个月的粮食啊！当时叔公偷偷为二十斤红薯丝而伤心好一段时间。从此有了不轻易借别人东西的决心。

　　“吃亏是福”在叔公的身上得到灵验，就因为借鞋赔了二十斤红薯丝，周围的人都说叔公是个硬汉子，豪爽。因祸得福，好姑娘都喜欢口碑好的汉子，一桩姻缘就因此撮成，叔公也就不再是单身汉。

　　在苦难的年代，一双布鞋也来之不易。老人的故事震撼了我，一个笑话故事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无人能理解的辛酸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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