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2-09 10:33:20 | 作者:王太生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3次
我在城市眺望水稻田。有个朋友,在微信上直播水稻收割的视频:收割机开进村庄,开进水稻田,机声轰鸣,那些稻子应声倒伏,几个农人,倒背着手,站在田埂上,一言不发。
这让我想起古代的两个人,站在旷野上,隔着一段距离,拱手道别。
用沉默这样一种方式,与一季水稻依依相送,也让我想起曾经踩过的几块水稻田。
10岁时,我到乡下家去。远远的,看到亲戚们在水田弯腰劳作的姿势,是逆光中的一幅剪影。
三伏天,大地流火,人有渴感,动植物也有很强的表达。秧苗扭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喝水。我还看到一只亭亭的鸟,不失时机地立在稻田边饮水。喝一口,尾巴翘一下;又喝一口,尾巴再翘一下。不难想见,清亮的水,顺着鸟的喉管,舒服地流到胃里。
稻草人,也是大地上的“人”。我看着它们在水稻成熟季节,头戴破草帽,身穿旧衣衫,身上还残留着某个农人的汗味和体温,成为农人的另一种站姿。一个人和他所对应的稻草人,孤独地,守望着一片水稻田。
20岁那年,我在苏北水乡,亲近一株水稻。我站在一片水稻中间,是想看看水稻的灌浆。灌,这个词,很微妙,它把日月天地的水土精华,都进灌去了,待到秋天渐渐风干,成了一粒凝固的记忆。
柴门临水稻花香。夜晚的水稻地,是用来回忆的。在一个有月光的夜晚,水稻田里蛙鼓虫吟,谦卑的水稻,在水田里微微呼吸。水稻的呼吸,也是村庄的呼吸。
有个在景区工作的朋友,用一年时间,做他的彩色稻田。登上约10米高的观景台,一只松鼠跳跃而来。远远望去,彩色稻田画在水乡田畴,色彩斑斓,景色迷离。
朋友说,彩色水稻有紫、绿、黄、红等不同颜色,叶子、稻穗为彩色,但脱谷后,仍是晶莹白色的米粒。水稻的外形呈彩色,把它们进行组合种植后,就能够呈现出美丽的“稻田画”。
一个农民也做他的彩色稻田。我乡下的朋友王小二,在水稻田里“种”了一个杨柳青年画上的胖娃娃。胖娃娃的胳膊、腿是黄色彩稻,紫色的用于描边,普通水稻构成了整幅图的背景。
插秧时,王小二在稻田里划了好多条小沟,忙得汗流浃背。他用数百根小木杆和400多米的草绳,勾勒出娃娃的形状,将10多种颜色不一的水稻种子栽种下去。经过半年多的孕育,王小二家的胖娃娃呱呱出世了,王小二请朋友来参观,开心得合不拢嘴。
金色的水稻田,是用来勾画村庄的。几年前,我和几个朋友到皖南黟县关麓古村,坐在“联体别墅”前的石头上小憩,我没有进宅去,而是被眼前一块泛着秋光,油画般的水稻田所吸引。乡村老别墅里的人,上哪儿去了?他们已经远行,留下这幽幽古宅和门前年年依旧的水稻田,映衬着老旧的建筑,粉墙黛瓦,古朴而宁静。
丰收的水稻田,是沉默和谦卑的。看过那么多的浮华和飘渺,一个城里人,想去看看实实在在的水稻田。
我理想的彩色水稻田,是在大地上写诗:“城市里生活,古村里怀念”,里面有一个中年男人的梦境。用彩色稻种,种下字,让一行诗,在季节里渐渐生动饱满起来。村庄和一颗躁动的心,也在季节里渐渐安静。
稻草的暖,是一种清香的暖。那天,我和朋友开车到他的乡下老家去喝酒。车沿着寂静水稻田簇拥着的小路,左右绕行。我用手机拍下水稻田中央的村庄,在微信上写下这几个字:吃过那么多的大米,一个城里人去看水稻。
在我的故乡,没有大片大片的红高粱,也没有大片大片的梵高的向日葵,那些水稻田,包围着村庄,我去乡下,像一只偶尔路过的鸟,在金黄的水稻田间穿行。
水稻田,从少年开始,一路光影过渡,来到中年。这些与生长有关的田块,饱含生活的隐喻和生命体验。我知道,稻谷就在窗户外面,影影绰绰,它们在奔跑,那是祖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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