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12-04 18:31:57 | 作者:酋黄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19次
梆子是一种极为普通、极为常见的敲打乐器。两根木棍,一粗一细,拿在手里,粗的上下,细的横击,两两相交,就会发出“梆梆梆,梆梆梆”的声音。说是乐器,我觉得其实更像玩具。但艺术与生活,娱乐与玩耍,谁又能够分得那么清楚呢。
记得小时候,父母下地干活,回来的很晚。我们小孩子在家,熬不上去,奶奶总是想法设法地哄着我们。奶奶没有文化,法子也不会太多,她就老是给我们讲讲笑话或猜猜谜语。其中有一个谜语,我至今还记得很清。谜面是“四根棍,顶箱子;客来了,敲梆子。”
当时,我由于想着父母,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奶奶叫我猜,便不假思索地回答:“要饭的。”奶奶笑笑,回问我道:“你见过哪个要饭的长着四条腿呀!”我一听,奶奶说的还真是的。我脸一红,就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不大一会儿,还真让我给猜对了,谜底就是一条会叫的“狗”。
现在想想,还真有意思。“狗”这东西,认熟不认生。见了熟人,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摇摇尾巴,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见了生人,便凶相毕露,猛扑过去,“汪汪汪,汪汪汪”地大叫起来。这狗的叫声清脆响亮,节奏鲜明。“汪汪汪”与“梆梆梆”,又不是人在说话,谁哪分得太清。你别说,还倒真的有些相像。
邻居五婶,说话幽默,爱开个玩笑。有时,她和晚辈的年轻人说话,也是不大不小的,很随便。那些年轻人和她骂玩常常吃亏,有时便想着打她的俏皮儿。五婶很聪明,她很快会听出来话音。如果是比她晚一辈的,她便会骂“妈的个老梆子”;如果是比她晚两辈的,她会说“奶奶的老梆子”。
初开始,我们也都不知道五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后来想想,这“梆子”是狗的叫声,那“妈妈的老梆子”不就是在说“你妈妈那条老狗”吗?“奶奶的老梆子”不就是“你奶奶那条老狗”吗?那些想赚她便宜的对方不就成了“狗娃子”或“狗孙子”了吗?
但无论怎样骂,五婶都会掌握个分寸,那就是不能乱辈分。现在想想,这看似简练而诙谐的语言中,就包含了戏谑、嘲讽、夸赞和挑逗的意味,多多少少还有些自豪得意的神情。生活中的语言,真是既含蓄丰富而又意味深长呀!
要说真正的“梆子”,在我们当时的乡下老家,见得最多的还是游乡换油的“香油梆子”。这种梆子和通常的简易梆子不同。那根粗棍变成了“丁”字型,上面的一截横木大多为梨木或檀木做成,中间已经镂空,粗棍儿变作了木把。细棍儿敲打的时候,上下直接敲击空木。那“梆梆梆”“梆梆梆”的声音,空灵而悠远,至今想来还非常地诱人。
遥想当年,每当人们中午收工回来,艳阳高照,炊烟袅袅,小巷的深处便会传来“梆梆梆,梆梆梆”的香油梆子声。一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人们立马就会知道是前村的老刘换油来了。老刘乡里乡亲的,经常见面,都非常熟悉,梆声未落,已经有妇女掂着芝麻,拿着油瓶,走出了院门。
更有做饭早的,饭刚盛到碗里,听到梆子声,便端起饭碗,夺门而出。老远看到老刘,就大声地喊上了:“老刘师傅,梆子声怪响,传遍了老街,油到底咋样啊!”老刘总是笑笑说:“咋样不咋样,尝尝不就知道了。”
那端着饭碗的人紧走几步,来到老刘跟前,把个热碗就直接伸了过去。老刘刚扎好车,一手放下油梆子,一手操起油沥子,在那人碗上一晃,几个晶莹透亮的油珠子便倏倏而下。萝卜丝或黑菜叶面条,顿时喷香。那人碗还未送到嘴边,就又朗声高喊:“小磨油真香,快来换呀!”早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大家一哄而笑。
这时,妇女手中的芝麻,已经倒入了老刘的竹筛子里。老刘正忙,那“油梆子”就插在前边的车把上。转眼间,那些顽皮的孩子就已经拿在了手上,“梆梆梆”“梆梆梆”地敲了起来。那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传遍了村庄的上空,幽幽的香味在小巷的一家一户之间弥漫。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豫剧《朝阳沟》正在盛行。大队临时组织了一班人,成立了一个文艺宣传队,每天都在学校前面的大队部排练。我们的教室正对着大队部。每到自习的时候,都能听到拴保娘、银环妈和二婶子的那段唱。“亲家母,你坐下,咱们坐下拉一拉。”“老嫂子,你到俺家,尝尝俺山沟里大西瓜。”
特别是那句“当个啥,当个啥……当个农业科学家。”小弦子吱吱扭扭,吱吱扭扭的一直在拉,听不甚清。倒是那梆子打得像快板似的,“梆那个梆”“梆那个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格外地响亮,起落分明,掷地有声。以至于时间过去很久了,在我的脑海里还一直回荡着“梆、梆、梆”“帮那个梆”的梆子声。
在乡下农村,死了老年人,一般为寿终正寝。老人们卧病不起,时间长了,享尽了天年,驾鹤西去。老人不在阳间受罪,孩子们也不再赔罪了,说是丧事,其实也是喜事。我们那里通常都叫这种事为“喜丧”或“红白事”。遇到这种情况,兄弟们又多,请鼓乐,大多请两班甚至三班。“鼓乐”我们这里又叫“响器班子”。
人们常说:“忙得跟吹响器的一样。”这句话,我想并不是说人死得多,而是那个时候,乡下的“响器班子”确实很少。从前不像现在,人们还传统地认为,吹响器的是伺候人的职业,属于“下九流”。不讲“流”“不流”的,不过“吹响器”是一门技术活,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干好的。据我所知,在我们当地,比较有名的“响器班子”就只有两家:一家是沙河南的胡瞎子,一家是城里的赵梢。具体是哪个“shao”字,我至今也搞不清。
印象中,那时的胡瞎子已经有五十开外了,身体发福,两眼眯缝着。他不但会吹各种笛子,而且同一种笛子,又能吹出不同的花样。更为奇妙的是,他能用鼻子吹奏流行歌曲。再加上各种表演,让人喜不自胜,忍俊不禁。那时的赵梢年龄更大,一般场合他就很少出场。即便是出场,也只是敲敲梆子。据说,当年两者多次对碰比较,胡瞎子常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在忙的时候,无论是赵梢还是胡瞎子的班底都要“破班子”,一分两班甚至是多班。但一班至少要有三人:一个“扛大笛的”(吹喇叭的),一个捧笙的,另一个就是敲梆子的。当时我就有些疑惑,“扛大笛的”是主角,捧笙的是副角,自然都少不了。那这梆子音色单纯,打法又毫无技术可言,在表演中不应该就是可有可无的吗?可怎么三种乐器之中,梆子就必具其一呢?这其间的道理又是为何呢?
后经了解,我方才懂得,原来这梆子是音乐的灵魂。无论是音乐的领起和操纵,还是协调与收束,都由梆子统辖。至今生活中,我们还有一俗语,那就是无论办什么事,有经验的都会说,听听“梆声”或听听“梆音”,这便是很好的明证。梆声是曲子的底蕴,也是曲子的节奏。我们常说“锣鼓家伙”要打到一起,才能唱好一台戏。不用多想,这敲打锣鼓的“家伙”,不就是一根梆子吗?#p#分页标题#e#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到收麦之前,我老家镇上都要开“小满会”,当时叫做“物资交流大会”。其实也就是置办些麦货,大家乐呵乐呵,提提精神,为麦收做准备。这个时候,乡里通常都要请两班子大戏,街南街北,双方对垒,甚至唱同样的戏,来刺激或吸引远近的人们。
那个时候唱的戏,大多是古装戏,内容多为河南梆子。因为情节发展缓慢,一个“啊”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上气不接下气地“啊”了半天,小弦子也是“叽叽扭”“叽叽扭”“叽叽叽叽叽叽扭”地拉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说的啥,人物只是脸子和衣服换了又换,年轻人大多都不怎么喜欢。
我虽然也不太识戏,但跟着老父亲慢慢地去听,首先听到的就是梆子那“梆”“梆”“梆”“梆梆梆”的节奏,真的就像我们学校里的钟声,一下、两下、三下,韵律不同,节奏不同,表达的意思也自然不一样。唱戏就是通过叙述故事来表达情感的。仔细想想,这唱戏与上课,打梆子与打钟,其道理还不都是一样的吗?
每每听到父亲说谁谁唱得有板有眼的,可我仔细一听“梆声”,立马就会感觉到他的唱腔、音调甚至包括吐字,都和“梆声”相协调、相一致。说来也怪,这个时候,你在去听那“梆音”,明显就不再是单调或单纯的了。它仿佛也有了长短、高低、大小之分,也有粗细、轻重、缓急之别,梆子真正成了一部戏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梆子不会说话,却也在表达着情感。我不懂艺术,但我觉得这简单而有序的梆子声里,就蕴含着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生活道理。我们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要想在自己的舞台上唱好人生这场戏,我以为不但要打好自己的梆子,还要听一听整个社会这台大戏的“梆音”。
编辑点评:
作者娓娓道来,讲述梆子和“梆声”的故事,读来如此亲切感人!令我想起来我的童年,也是常常听到村子里卖豆腐或者人们遇到其他事情时经常响起来梆子的声音,很感亲切。这篇佳作尤其可贵的是作者由此深入总结出了人生的哲理: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梆子不会说话,却也在表达着情感。我不懂艺术,但我觉得这简单而有序的梆子声里,就蕴含着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生活道理。我们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要想在自己的舞台上唱好人生这场戏,我以为不但要打好自己的梆子,还要听一听整个社会这台大戏的“梆音”。佳作发人深思,给人深刻启迪。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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