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喜蛋文章网
你的位置:首页 > 散文 > 文章正文

我老师说博尔赫斯的诗已经过时了,真的吗

时间: 2022-11-11 13:01:58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01次

我老师说博尔赫斯的诗已经过时了,真的吗

博尔赫斯:打开时间中的暗门 | 《博尔赫斯诗歌总集》附录之一

在“宫殿的寓言” [1] 里,“诗人……吟诵了那首短短的诗篇,如今我们将它与他的名字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那个归结了宇宙的词”。我猜想每个诗人都有一个与他的名字不可分割的词,一个归结了他的宇宙的词;我猜想在博尔赫斯这里,这个词会是“时间”——如果《宫殿的寓言》是一个谜语的话,“时间”没有在谜面中出现过,而皇帝的惊呼“你抢走了我的宫殿!”也是顺理成章的,时间足以让宫殿与万物消失于无形。我还猜想,或许归根结底,每一个诗人最终留下的都会是这个词,但博尔赫斯的时间是与任何其他诗人不同的时间。

当博尔赫斯说“下雨 /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2] 时,一般现在时的“发生”(sucede)与“过去”(el pasado)之间形成一种张力,往昔突然间不再是永不复返的时间,而是如当下一般与我们同在;而“在哪个昨天,在迦太基的哪些庭院 / 也下着这一场雨?” [3] 让我们体验到的是一种属于空间而非时间的遥远之感;

当博尔赫斯说“我轻触的月桂将会盛放 / 当雷夫·艾里克森 [4] 望见美洲的沙滩” [5] 时,时间从两个相反的方向流过当下,又不可思议地汇合于一点,同时抵达未来与往昔;

当博尔赫斯说“那人对自己说:真想用我的所有来换取 / 身在冰岛,与你相伴的幸福 / …… / 恰恰就在那一刻 / 那人正与她相伴同在冰岛。” [6] ,“我已在感受我必将对此刻心生怀念的那个将来时刻的怀念之情” [7] 时,当下并非我们牢牢把握的现实,而是已然远去,被未来向往,被往昔追忆的无可企及之物。

而在《那个谁做梦》与《那个谁将要做梦》 [8] 中,宇宙布局中曾有、正有与将有的事物被不完全地列数,呈现为无所谓先后序列的虚空幻影。

当博尔赫斯直陈“时间”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调,声音,意味,不同于任何别人言说的这个词。我感觉对博尔赫斯来说时间是一种物质,有形状,有质感,有深度与广度,有容量与重量,可以塑造,改变和排列,可以进入,穿越和离开:

“魔法般地被解剖和保存的时间” [9] ;

“时间,碎如齑粉的材料” [10] ;

“在时间的深处” [11] ;

“记忆 / 将时间筑起” [12] ;

“驾驭一匹青铜的战马把时间穿透” [13] ;

“那隐秘的 / 物质,时间” [14] ;

“静卧于时间里的,是一只沉睡的罗盘” [15] 。

“时间已将它载满了永恒” [16] ;

“拆散时间……的神圣艺术” [17] ;

“构成你的物质是时间,无尽无休的 / 时间” [18] ;

“将不可捉摸的时间切割开来的圆盘与指针” [19] ;

……

这些意象的使用,与博尔赫斯诗中层出不穷的另外两个比喻,河流与迷宫交相映照,是否让我们更深地领悟时间的真谛?有意思的是,似乎所有将时间视觉化的表达都出自博尔赫斯失明之后的诗篇。我的猜想:既然空间像时间那样需要想象才能把握,那么以想象空间的方式想象时间又有何不可?于是博尔赫斯将一件仅能从一个固定的点(当下),朝一个方向行进,朝前后两个方向观照的事物——即现实的时间,也是(笼统地讲)博尔赫斯之前的文学的时间——变成了一件可以从任意视角观照的事物——即博尔赫斯文学的时间。

举一个完全偶然与任意的例子,比如说叶芝 [20] 的“第二次来临” [21] :现实中的叶芝(诗人之“我”)在他的当下观照着他的时间——置身于20世纪初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写诗之时,前看未有此诗的过去,后看已有此诗的未来;而诗篇之“我”也一样在他的当下观照他的时间——置身于诗行所述的那个分崩离析的世界,在 “一个巨大的图像…… / 困扰我的视线”之时,前看诗歌蕴藏的往昔,包括诗中未写的第一次来临,后看诗歌预言的未来,那第二次来临。(即使这个“我”没有在诗中以第一人称宣示自己,任何诗篇都必定有一个言说的“我”存在;我们可以把每首诗都读成诗篇之“我”的独白)。

尽管想象的时间源于现实的时间,诗篇之“我”出自诗人之“我”,他们合而未分的时间(姑且说它存在)就是诗篇由不存在中浮现直到存在为止的模糊时段,但从诗篇写成的那一刻起,诗篇的时间便与诗人的时间相分离而永不相交,自此以后,从诗人或诗篇各自的每一个当下观照,两个“我”合一的时间都已是不可回归的过去。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博尔赫斯写作的观照不止是朝向世界,更是朝向自身,即写作者的写作,或者说两者是一回事——“巴别图书馆” [22] 向我们呈现了博尔赫斯是如何将世界的秘密布局归结或破解为写作的,或许这也是博尔赫斯对自己写作主题的一次最直接的揭示。写作者(hacedor / maker)即诗人之“我”,同时也是诗篇之“我”。而时间也不再是线性或单线的,它同时既是诗人之“我”的时间,也是诗篇之“我”的时间,两者——现实的时间与想象的时间——由各自的过去流向各自的未来,直到远隔万里,却又无时无刻不是纠缠在一起,在永远地分岔,汇聚,交叉,互相侵扰与渗透。

博尔赫斯就是这一而二,二而一的诗与时间之“我”。我们在博尔赫斯的诗中时常可以读到对这个双重的“我”的观照:当诗篇之“我”说“亨吉斯特 [23] 召集他们……是为了让我写下这些文字” [24] 时,诗中的时间并非由过去流向未来,因为在一个20世纪的阿根廷人写下这首诗之前,这些公元5世纪的人物并不存在;他们自己,他们在诗中的行动,他们的整个宇宙,以及在讲述他们的故事的那个诗篇之“我”,全是出自博尔赫斯,那现实中的诗人之“我”的想象。因此也可以将这首诗的时间视为是从未来(诗篇写成之后)的流向过去(诗人写诗的时刻)。

一个更昭然若揭的例子是小说(一种复杂与多层次的诗)“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忒蒂乌斯” [25] 结尾的“1947年后记”,要知道这篇小说发表的时间是1944年,诗篇之“我”如此标注时间,我想,就是亮出底牌的一角,让读者瞥见从想象的未来逆行至现实的当下以至过去的时间之流。

从未来逆行至当下与过去?这个说法是无意义的,因为想象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本是两个全然不同的维度,当两者被诗歌的观照连接起来时,传统的时间序列的表述便已归于无效,因为时间是从各个方向流向同一个终点:写作,即诗歌本身。

与“……为了让我写下这些文字”同样句式的泄露或宣示(诗篇之“我”的独白):

“他直到被杀也不知道他的死是为了让一个场景重现” [26] ;

“我愿遗忘 / 把你单薄的阴影交还给 / 那些日子,只为这筋疲力尽的呈现:/ 几个容纳了那个黄昏的词语” [27] ;

“他相信自己是为了几个人,几枚钱币而说,却曾在一个消逝的昨天编织起了一千零一夜之书” [28] ;

“我弑杀我的国王只为让莎士比亚 / 编织他的悲剧” [29] ;

“我知道月亮或月亮这个词 / 是一个符号,被创造出来只为了 / 错综迷乱地书写这件稀奇之物 / 就是我们” [30] ;

“……那些本质的 / 表达了我的词语是在那些 / 不知我是谁的书页里” [31] ;

被塞万提斯梦见的吉哈诺 [32] ,向他的作者塞万提斯呼告:“我的上帝,我的梦想者,继续梦见我吧” [33] ,难道它不也是塞万提斯与博尔赫斯的呼告?朝向他们各自的上帝,时间与“我”的呼告?

诗人与诗篇的“我”之间的最短连接:“我是我所是” [34] (或“我并非我之所是” [35] ),囊括了两种时间,两个宇宙,将它们合为一个小到极致,大至无穷的迷宫。

……

这些仅仅是标记,向我们指明诗的时间始于写作而又终于写作并再一次始于写作,写作是其自身的目的地,只为将想象的时间转变为现实的时间,将诗篇之“我”转变为诗人之“我”,或反过来说也一样。如果说每一个诗人都像阿里奥斯托 [36] 那样“穿行于费拉拉 [37] 的道路 / 与此同时也漫步在月球之上”  [38] ,博尔赫斯便是从月球望向费拉拉,同时也从费拉拉望向月球的同一个“我”。

我知道博尔赫斯之前的文学也不乏写作的自我观照,但我认为当代文学,博尔赫斯之后的文学,是一种自我观照的文学,如果一个当代诗人或作家没有自觉的,有意识的自我观照,我们就仿佛在阅读一个——我无法想象,因为我们可以从任何作品之中读出一个自我观照的诗篇之“我”——博尔赫斯改变了写作,也改变了阅读。

就好像打开了一扇“时间中的暗门” [39] ,一扇魔法的想象与现实之门,博尔赫斯将文学引入了一个新的维度。当你以为你已踏入想象这一边时,你仍在现实这一边,当你以为你将回归最真切的现实时,你却是在走向在想象的最远端:一个“将来,过去,昨天,同时,当下,/ 左右,你我,它们,别人的网罗” [40] 无限叠加的维度。

博尔赫斯写作的时间正是文学的诸神走向黄昏,传统与革命的一切可能近于枯竭的时间。当这扇自我观照的暗门被开启,“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41] ,徬徨于无地的写作者被一道光击中而看到了写作的自己,在当下的宇宙和所有的宇宙之中。这是一扇暗门,也是一条由镜子与镜子的互相反照构成的时光通道。

或许没有一个作家没有使用过镜子这个意象,但今天它已是一个博尔赫斯式的符号。经由镜像般的自我指涉,它同时既是反照又是投射 [42] ,博尔赫斯将“我”与世界与存在贯通为一(“他磨光 / 一片艰深的水晶:那无限的 / 地图,他所有星辰的总和”) [43] ,而我更愿意把他的写作当成一件存在于(并非曾经存在于)20世纪的大物质,它将我们投向时空的视线弯成一道包容宇宙的弧,最终转向我们自己。在里科莱塔 [44] 的墓碑和图书馆的走廊之间,在米隆加 [45] 的曲调和十四行诗的音乐里,在老虎,象棋,匕首,钱币,漆手杖之中,在虚构的经文,看不见的书卷,梦中的老虎,回忆的花园里,在被召唤,列数,陈说,品尝的往昔和未来之中,我们看到的是我们自己的命运,焦虑,渴望,苦痛和幸福。这就是为什么这样一句独白:“时间是一条载我飞逝的河,而我就是这条河;它是一只毁灭我的老虎,而我就是这老虎;它是一堆吞噬我的火焰,而我就是这火焰。不幸的是,世界是真实的;不幸的是,我是博尔赫斯” [46] ,能够将我们打动。以一种无限的方式,博尔赫斯扩展了我们的时间之维,把它变成了博尔赫斯的维度。

陈东飚

2021年4月17日

[1]  “Parábola del palacio”,《作者》( El hacedor )。

[2]  “雨”(“La lluvia”),《作者》。

[3]  “十五枚铸币”(“Quince monedas”),《深沉的玫瑰》( La rosa profunda )。

[4]  Leif Ericsson(约970-约1020),挪威探险家,被认为是第一个登陆北美洲(除格陵兰)的欧洲人。

[5]  “The Cloisters”,《秘数》( La cifra )。

[6]  “怀念现在”(“Nostalgia del presente”),《秘数》。

[7]  “马德里,1982年7月”(“Madrid, Julio De 1982”),《地图册》( Atlas )。

[8]  “Alguien sueña”,“Alguien soñará”,《密谋者》( Los conjurados )。

[9]  “致莱奥坡尔多·卢贡内斯”(“A Leopoldo Lugones”),《作者》。

[10]  “沙漏”(“El reloj de arena”),《作者》。

[11]  “玫瑰与弥尔顿”(“Una rosa y Milton”),《另一个,同一个》( El otro, el mismo )。

[12]  “瞬间”(“El instante”),《另一个,同一个》。

[13]  “1966年写下的颂歌”(“Oda escrita en 1966”),《另一个,同一个》。

[14]  “致郊狼”(“Al coyote”),《老虎的黄金》( El oro de los tigres )。

[15]  “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铁币》( La moneda de hierro )。

[16]  “黑夜史”(“Historia de la noche”),《黑夜史》( Historia de la noche )。

[17]  “一则幻想故事的注解”(“Nota para un cuento fantástico”),《秘数》。

[18]  “你不是别人”(“No eres los otros”),《铁币》;“极点”(“El ápice”),《秘数》。

[19]  “诗”(“Poema”),《秘数》。

[20]  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爱尔兰诗人。

[21]  叶芝“The second coming”,《米迦勒·罗拔茨与舞者》( Michael Robartes and the dancer )。选择这首诗仅仅是因为它包含了一个线性时间序列的标记,而诗中也强烈地呈现了线性时间的前后之分

[22]  “La biblioteca de Babel”,《歧路花园》( El jardín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can )。

[23]  Hengist,盎格鲁-萨克森传说中的日耳曼首领,于公元5世纪征服不列颠。

[24]  “亨吉斯特召集众人(公元449年)”(“Hengist quiere hombres”),《老虎的黄金》。

[25]  “Tlön, Uqbar, Orbis Tertius”,《虚构》( Ficciones )。

[26]  “情节”(“La trama”),《作者》。

[27]  “致1899年的一个小诗人”(“A un poeta menor de 1899”),《另一个,同一个》。

[28]  “某人”(“Alguien”),《黑夜史》。

[29]  “十五枚铸币”,《深沉的玫瑰》。

[30]  “月亮”(“La Luna”),《作者》。

[31]  “我的书籍”(“Mis Libros”),《深沉的玫瑰》。

[32]  Alonso Quijano,《堂吉诃德》的主人公的原名。

[33]  “我连尘土也不是”(“Ni siquiera soy polvo”),《黑夜史》。

[34]  “The thing I am”,《黑夜史》;“漫长的寻找”(“La larga busca”),《密谋者》。

[35]  “Everything and nothing”,《作者》。

[36]  Ludovico Ariosto(1474-1533),意大利诗人。

[37]  Ferrara,意大利北部省份。

[38]  “阿里奥斯托与阿拉伯人”(“Ariosto y los árabes”),《作者》。

[39]  “蒙得维的亚”(“Montevideo”),《面前的月亮》( Luna de enfrente )。

[40]  “戈莱姆”(“El golem”),《另一个,同一个》。

[41]  “雨”,《作者》。

[42]  不久前钟鸣兄与我讨论翻译计划时,告诉我他设想的书名是“镜像与幻象”,我相信这是一个适用于一切诗人的主题,而适用于博尔赫斯的书名会不会是“镜像即幻象”呢?——姑妄言之。

[43]  “斯宾诺莎”(“Spinoza”),《另一个,同一个》。

[44]  La Recoleta,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同名街区的墓地,诸多名人安葬于此。

[45]  Milonga,发源于19世纪阿根廷和乌拉圭拉普拉塔河地区的一种音乐类别。

[46]  《对时间的新驳斥》( Nueva refutación del tiempo ),出版于1947年的一篇散文,我不知道有没有任何诗集将它收录过,但它的时间是青年博尔赫斯的最后一本诗集《圣马丁札记薄》( Cuaderno San Martín ,1929年)与老年博尔赫斯的第一本诗集《作者》(1960年)之间这30年的中途,容纳了博尔赫斯诗歌的中心意旨;它的结尾,我引用的这段文字,是我曾经读到过的最难忘的诗句之一,因此我认为它就像《作者》中的“作者”等散文诗篇(在2021年版中被删去)一样,理应是《博尔赫斯诗歌总集》的一部分。

陈东飚译《博尔赫斯诗歌总集》入口

陈东飚 FrankCDB

twitter / facebook / telegram

WordPress / Matters

名诗我译(博尔赫斯篇)——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译文:真念一思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人的悲苦

他已向着孤月

凝望了许久许久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marbl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我给你我的祖先

那已逝去的先人

被后人祭奠在大理石中的亡灵

我父亲的父亲

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

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双肺

死去时胡须满面

被他的士兵包裹在牛皮之中

my mother's grandfather

just twenty-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u,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我母亲的祖父

当年刚满二十四岁

在秘鲁率三百人冲锋陷阵

而今他们都已化为亡魂

在已消逝的骏马之上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我给你我书中蕴含的一切洞见

和我生活中的一切刚毅与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之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尽力保全的 我自己的核心

那颗至臻至重的诚心

它不为言语所动

不与虚梦交易

时间、欢乐和逆境

都无法将它触动分毫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我给你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那朵在你出生多年以前

一个黄昏中见到的玫瑰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我给你有关你自己生命的诠释

有关你自己的理论

有关你自己的

真实可靠而令人震惊的消息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给你我的孤独

我的黑暗

我内心的饥渴

我在试图打动你

用毫无把握

用危险、用失败!

作者简介: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 ,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在日内瓦上中学,在剑桥读大学。掌握英、法、德等多国文字。 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包括: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其中以拉丁文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

写作特点

诗歌、散文和短篇小说是博尔赫斯三大创作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成果,而且各有千秋,相互辉映。有一种很生动的说法是:"他的散文读起来像小说;他的小说是诗;他的诗歌又往往使人觉得像散文。沟通三者的桥梁是他的思想。"他是与帕斯、聂鲁达齐名的拉美三大诗人之一,他的诗歌语言质朴,风格纯净,意境悠远。他的散文大多非常短小,但构思新颖,结构巧妙, 安德烈·莫洛亚 :"博尔赫斯是一位只写小文章的大作家。小文章而成大气候,在于其智慧的光芒、设想的丰富和文笔的简洁--像数学一样简洁的文笔。"

他的作品反映了"世界的混沌性和文学的非现实感"。例如他最著名的短篇集《虚构集》(1944)和《阿莱夫》(1949)中就汇集了很多共同的主题:梦、迷宫、图书馆、虚构的作家和作品、宗教、神只。他的作品对幻想文学贡献巨大。研究者们也注意到博尔赫斯不断恶化的眼疾似乎有助于他创造性的文学语言,毕竟,"诗人,和盲人一样,能暗中视物"。 [2] 博尔赫斯的文体很特别,他的小说写的很像诗歌又很像散文,帕斯说博尔赫斯的文体几乎是三位一体,这样一种特殊的文体,是独一无二的。

他早年深受 柏拉图 和叔本华等人的唯心哲学,还有尼采的唯意志论的影响,并且从休谟和 康德 那里接受了不可知论和宿命论、以及古希腊哲学家芝诺、 苏格拉底 等人的哲学影响。他对笛卡尔的思想也了然于心,在上述哲学家的观点的基础上,他采用时间和空间的轮回与停顿、梦境和现实的转换、幻想和真实之间的界限连通、死亡和生命的共时存在、象征和符号的神秘暗示等手法,把历史、现实、文学和哲学之间的界限打通,模糊了它们的疆界,带来一个神秘的、梦幻般的、繁殖和虚构的世界,在真实和虚幻之间,找到了一条穿梭往来的通道,并不断地往返,并获得神奇的阅读感受。

人物评价

半个多世纪以来,贴在博尔赫斯身上的标签也非常多:极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端派、先锋派、 超现实主义 、 幻想文学 、 神秘主义 、 玄学派 、 魔幻现实主义 、 后现代主义 ,这些标签似乎都呈现了他的一个侧面,一个部分,或一个阶段。

然而,"作家们的作家",这是人们对博尔赫斯的至高评价。越来越多的当代评论家--无论是文学教授,还是翁贝托·艾柯这样的文化批评家--均已认定,博尔赫斯独特而怪异地预言了万维网的存在。萨松·亨利女士乃美国海军学院(USNA)语言研究系的副教授,她形容博尔赫斯"来自旧世界,却有着未来派的眼界"。库切曾经评价道:他,甚于任何其他人,大大创新了小说的语言,为整整一代伟大的拉美小说家开创了道路。

秘鲁-西班牙作家略萨说:"博尔赫斯不仅是当今世界最伟大的文 在智利圣地亚哥的博尔赫斯纪念碑。 学巨匠,而且还是一位无与伦比的创造大师。正是因为博尔赫斯,我们拉丁美洲文学才赢来了国际声誉。他打破了传统的束缚,把小说和散文推向了一个极为崇高的境界。"美国作家 保罗·奥斯特 说:"博尔赫斯非常具有知识分子气质,他写的作品都很短小,也很精彩,涉及历史、哲学、人文等许多方面,我当然受过他的影响。不过,我不觉得我的作品和他相似。"另一个美国作家 苏珊·桑塔格 (1933-2004)说:"如果有哪一位同时代人在文学上称得起不朽,那个人必定是博尔赫斯。他是他那个时代和文化的产物,但是他却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知道如何超越他的时代和文化。他是最透明的也是最有艺术性的作家。对于其他作家来说,他一直是一种很好的资源。"

(图片及简介内容来自网络,向原作者致敬致谢!)

更多精彩内容,

      尽在专题: 名诗我译

      不断更新中,敬请关注赐教!

题图诗:庐阳第一怪

    青天明月映九州,天风荒漠金沙流。

    驼铃牵动游人心,遥思故园荡飞舟。

          ——\一丝怪念组合🤩🤗

  (感谢庐阳第一怪配诗鼓励支持!)

博尔赫斯的诗集,有谁读过

首先阅读一下英文版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marbl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just twenty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ú,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of you
个人认为,纯英文更能表达出诗人的心情每个人读的都不一样,哈哈哈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博尔赫斯写的一首很美的情诗,有人认为他是在哀婉地倾述对恋人的眷恋,有人认为他在表达对故土的深情,有人认为他是在抒写是对国家的忠贞……无论他的情感指向是哪里,诗句间饱含的柔情都将人带到他深陷其中的情感深渊,将人淹没和吞食。

我用什么才能把你留住

博尔赫斯与诗

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诗选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

陈东飙 陈子弘译

 

蒙得维的亚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你是我们曾经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座随着岁月悄悄溜走的城市。

你是我们的,节日的,像水中倒映的星星。

时间中虚假的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我们走来,越过甘甜的褐色海水

在照亮我的百叶窗之前,你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的花园。

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

拥有庭院之光的街道。

陈东飙 陈子弘译

 

我的一生

这里又一次 饱含记忆的嘴唇 独特而又与你们的相似。

我就是这迟缓的强度 一个灵魂。

我总是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

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两三个男人。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 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 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

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 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爱的预感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 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 仍然神秘而缄默 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 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 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 又一次童贞 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 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 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 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 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 没有我。

 



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月 亮

—— 给玛丽亚·儿玉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西川 译

 

失去的公园

迷宫不见了。一行行整齐的

尤加利桔也消失了,

剥去了夏天的华盖和镜子那

永恒的不睡,这镜子重复

每一张人类面孔、每一只蜉蝣的

每一个示意。停摆的钟,

纠缠成一团的忍冬,

竖立着愚蠢雕像的凉亭,

黄昏的背面,鸟的啁啾,

塔楼和慵懒的喷水池,

都是过去的细节。过去?

如果不存在开始和结束,

如果将来等待我们的只是

一个由无尽的白天和黑夜组成的数目,

我们也就已经是我们将成为的过去。

我们是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河流,

我们是乌斯马尔,是迦太基,是早就

荒废了的罗马人的断墙,是这些诗行

所要纪念的那个失去的公园。

黄灿然 译

 

分离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没有别的了只剩下回忆。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啊

期望着见到你的夜晚。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苍穹下我走来又离去。

你我的分离已经肯定如大理石

使无数其他的黄昏更加忧伤。

王央乐 译

 

星期六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王央乐 译

 

老虎的金黄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他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陈众议译

 

余 晖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

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

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

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

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它突然间停止

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

就象一个梦破灭

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诗 艺

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

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

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复返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

梦见自己并未做梦,而死亡

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

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要看到在日子或年份里有着

人类的往日与岁月的一个象征,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像那黎明和日落。

有的时候,在暮色里一张脸

从镜子的深处向我们凝望;

艺术应当像那面镜子

显示出我们自己的脸相。

人们说尤利西斯厌倦了奇迹

当他望见了葱郁而质朴的伊撒加

曾因幸福而哭泣。艺术就是伊撒加

属于绿色的永恒,而非奇迹。

它也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逝去而又留存,是同一位反复无常的

赫拉克利特的镜子,它是自己

又是别的,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回来

结束了多年的流亡

回到了儿时的地方

房子的外观我已淡忘,

唯有触摸那老树的枝干

能使我忆起旧时的梦魇。

我重新踏上过去的小径

突然产生了久违的诗兴

望着黄昏渐渐降临

羞涩的新月躲在棕榈树茂密的叶林

藏藏匿匿

恰似鸟儿埋进自己的窝里。

房子重新将我容纳。

问庭院的围墙包揽过多少日月星辰?

交又的小径承载过多少壮丽的晚霞?

还有那娇美的新月

曾经把多少温柔洒在路旁的花坛?

(陈众议译)

葡萄酒之歌

在荷马的青铜杯里闪烁着你名字的光芒,

黑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

千百年来,你在人们手上传去传回

从希腊人的兽头觞到日耳曼人的羊角杯。

开天辟地以来,你久已存在,

把力量和神威奉献给一代一代。

你与日夜交替的光阴一齐流淌,

朋友和快乐为你欢呼、鼓掌。

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

你是玫瑰花、红宝石和小巧玲珑的短剑。

在你的勒忒河里,让别人痛饮伤心的忘怀;

我却要寻求共同分享的节日的欢快。

在漆黑、诱惑和仙影拳中间

我要用“芝麻”打开长夜漫漫。

“相互爱恋”或“血红的搏斗”的美酒啊,

有时我将这样称呼你。但愿这不是歪曲。

(赵振江译)

局限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再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赵振江译)



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飞白译)

渥品尼亚的士兵

开始惧怕自己无用

一如上次的战役,在海上

他给自己很轻的职责

无名无姓地浪迹西班牙

粗狠的国家。

要减灭

现实凶残的重量,他把头藏入梦里。

罗兰武士灵异的过去和大英帝国

循环不息的战争温暖着他,欢迎着他。

懒散在阳光里,极目:不断展开的

原野,温热的铜色绵延不绝

他觉得自己在尽头,困顿、孤单

不知道所有的音乐在隐藏着什么

突然,他投身一个梦的深处

远远的,山曹和吉诃德先生骑马前来。

(叶维廉 译)

南方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王三槐 译)

迷宫

宙斯没有能耐松开包围住我的

石砌的网罗。我忘掉了

从前的人是什么模样;我继续走着

单调的墙壁之间可厌的路,

这是我的命运。无数岁月

使得笔直的走廊弯曲

成了不知不觉的圆周。时光的剥蚀

使得女墙出现了裂痕。

灰白的尘土上,我辨认出

我害怕的脸容。空气在凹面的夜晚

给我带来一声咆哮

或者一声悲痛咆哮的回音。

我知道阴影里还有一个,他的命运

是使长期的孤独厌烦于

这座结成了又拆掉的地狱;

是载渴望我的血,是要吞灭我的死。

我们两个在互相寻找。但愿

这是等待的最后的日子。

(王三槐 译)

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王央乐 译)



一堆东西中难得有一件

可以当作武器。这本书诞生于

英格兰,在1604年,

人们使它承受梦想的重载,它内装

喧哗与骚动、夜和深红的色彩。

我的手掌感到它的沉重。谁能说

它也装着地狱,大胡子的

巫师代表天命,代表匕首

这匕首闪射出阴影的律法,

古堡中氤氲的空气

将目睹你死亡,优雅的手

左右海上的流血,

战斗中的刀剑和呼嚎。

静静的书架上堆放着各种图书,

那宁静的怒吼在其中的

一册内沉睡。它沉睡着等待。

(西川 译)

断章

一柄剑,

一柄剑设计出黎明的寒冷,

剑身上镌刻着神秘的诗篇,

没有人会忽视它,没有人会将它的

含义彻底解悟,

波罗的海的宝剑在诺森布里亚

赢得了虚荣,

诗人们会将它

等同于冰和火,

一柄剑一位君王将会传给另一位君王,

君王传给梦想,

一柄剑,将会忠于

命运女神的一个钟点,

一柄剑,将会照亮一场战斗的一柄剑。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引导着美丽的战斗,男人们铺天盖地,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把鲜血涂上狼牙

也涂到渡鸦残忍的嘴喙上,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挥霍掉红色的金子,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在毒蛇金色的巢中迎战死亡,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会获得一个王国也会失去一个王国,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砍倒戈矛之林。

一柄剑持在贝奥武甫的手中。

(西川 译)

关于时间

过去和未来,

都在这时间之内,

它从我们身上消逝而去,

不舍昼夜。

但是只有在时间之内,

那在玫瑰园中的瞬间,

那雨声沥沥的凉亭里的瞬间,

当烟雾降落在通风的教堂里的瞬间,

才能忆起;

才能与过去和未来相及。

——艾略特

时间是构成我的基本元素。

它是河流——载我而下,

而我就是这河流;

它是虎——吞噬我,

而我就是这虎;

它是火——燃烧我,

而我就是这火。

——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密码——读书笔记:《吉诃德》

嗯……标题没有写漏字,这篇读书笔记的对象的确是《吉诃德》而不是《堂吉诃德》,我的意思是,是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而不是塞万提斯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

虽然我确实刚刚读完《堂吉诃德》,但这本书给我的感觉是时代印记太过浓厚了:作为现代长篇小说的开山之作,它的价值是毫无疑问的,但也正因为是开山之作,它在艺术上几乎所有的优点,例如对两位主角的生动刻画,故事情节展开的技巧等等,都在之后数百年中被后世大大地继承发展了,换言之,没有一定要读这本书才能学到的东西;而它在创作上的内容,例如对骑士小说的讽刺,对十七世纪初西班牙民风的描绘,对文艺复兴后人文主义精神的发扬,固然重要,但对身处现代的读者,意义并不大——这是一部文学研究者的宝典,而对于普通读者,大概只是一本普通的笑话书。

当然,这本书我必须要看,因为它塑造了一个永远不会过时的(或者反过来说,从诞生开始就已经过时,却正因这过时反而不朽的)堂吉诃德,还因为不看它的话,大概看不懂接下来要说的《吉诃德》。

正如我之前的笔记里说的,初看《吉诃德》,我完全没看懂它在说什么,一个人抄了一本《堂吉诃德》,然后文中的“我”从中读出了与原著不同的意味?看完《堂吉诃德》之后,我似有所感:是否正因为《堂吉诃德》是一部时代印记太过浓厚的作品,所以博尔赫斯才想到用换一个角度解读的方式来消去它的印记呢?

小说的最后一段中几乎已经把这种态度赤裸裸地表露出来了:

梅纳尔(也许在无意之中)通过一种新的技巧——故意搞乱时代和作品归属的技巧——丰富了认真读书的基本艺术。

将一本已有的小说,扣上一个新的作者,新的时代背景,并从中读出不一样的内涵,这就是博尔赫斯在本篇中想要表达的含义……

吗?

我在网上搜索这篇文章相关的评论时找到了一条新闻:有一位作家巴勃罗·卡查相,他做了一件有趣的事——他将博尔赫斯的作品《阿莱夫》原文抄写了一遍,再加上自己的文字,写出了一篇《增肥的<阿莱夫>》。很显然,他正是从《吉诃德》中读到了(或自以为读到了)博尔赫斯的态度,并以照猫画虎的方式对博尔赫斯自己的作品进行了同类的“再创作”。

但是,博尔赫斯的遗孀将他告上了法庭,罪名,当然是剽窃。

原文抄写的行为就算在知识产权保护规则极不完善的国内也是毫无疑问的违法,但这一次,阿根廷的不少作家选择了维护这位“剽窃者”,因为他“剽窃”的是“支持”这一做法的博尔赫斯,他们认为,卡查相的创作是一种有创意的文学实验。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捧腹大笑,一时间竟有一种博尔赫斯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想法。

但笑过之后,我想:真是如此吗?

如果博尔赫斯真的只是想表达这种想法,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抄一本《堂吉诃德》,而是创作了一篇《吉诃德》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再次翻开手边的书。

我看到,在这本短篇集的开头,作者对收入集中的每一篇小说都做了简短的介绍,而对《吉诃德》的介绍是这样写的:

《 <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 》的虚构成分是它主人公的命运所决定的,我归诸他的一份作品清单不太有趣,但也不是毫无根据的,那是他的心灵历程的图解……

到这里,我们至少能得出一个结论:小说最后一段表述的绝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全部,至少这里的态度和他的“作品清单”毫无关联。

那么我们来看看文章开头的作品清单吧。

清单很长,而且全部都是和《吉诃德》一样的虚构作品,我们并不能找到这么一篇作品来揣测作者的心理,换言之,只能看标题。但即使这样,对一个文学和哲学素养并不算高的人来说,大堆根本不认识的人名也足够让他一头雾水了。

面对这一串天书般的文字,我用了一个密码学上使用的招数:统计相同字眼出现的次数——我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简直想要自己跟自己击个掌,面对擅长以小说构筑迷宫的作者,这种方法实在再适宜不过了。

统计结果如下:

“诗”5次;

“莱布尼茨”3次;

“象征”2次;

“象棋”2次;

“保罗·瓦莱里”2次。

“诗”这个意象很好解释,博尔赫斯本人就是诗人,但也最难解释,因为诗可以包罗万象,我们很难从中找到作者隐藏其中的密码。

“莱布尼茨”是个数学家,哲学家,我想大家都很熟悉他的名字,但未必熟悉他的业绩,只提两件事吧,第一是微积分的建立(与牛顿几乎同时),第二是哲学上的单子论。

“象征”实际上并不止出现两次,因为后文提到的保罗·瓦莱里正是象征主义的代表诗人,与之相同的还有皮埃尔·梅纳尔所欣赏的爱伦坡,马拉美等人,实际上博尔赫斯也是个中高手。

“象棋”……咳,恕我直言,我没法找到这个意象和本文之间的关联,列出来只是为了证明我的确做了这个统计工作而已。

保罗·瓦莱里,如前所述,他是一位象征主义诗人,最著名的作品正是文中提到的《海滨墓园》,这首诗里有一句话“起风了,唯有努力活下去”被改写成小说,又被宫崎骏老先生拍成了动画电影《起风了》。

此外,清单中还有一条关于“阿喀琉斯与乌龟”的条目,这个关键词看起来只提到过一次,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阿喀琉斯与乌龟”是古希腊哲学家芝诺提出的著名悖论,这个悖论混淆了“无限”和“无限可分”,在极限概念诞生之后不攻自破——而极限正是莱布尼茨所建立的微积分体系中的基本概念。同时,在瓦莱里的《海滨墓园》中,也提到了芝诺著名的“飞矢不动”和“阿喀琉斯与乌龟”悖论。

根据以上统计,我们应该可以粗略地了解到皮埃尔·梅纳尔这个人物的心路历程,然后,我们再来看他的创作吧。

首先要指出的是,《吉诃德》并非是照抄了《堂吉诃德》全文,实际上它只包含“第一部的第九章,第三十八章以及第二十二章的片段”。而皮埃尔·梅纳尔的壮志则是写出与塞万提斯“逐字逐句不谋而合的篇章”,并且他拒绝了“成为塞万提斯”的方法,因为这种创造一个人物并以他的身份进行创作的方法太“简单”了。

(有趣的是,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本文真正的作者博尔赫斯,正是运用了创造一个人物并以他的身份进行创作的方法,虽然皮埃尔·梅纳尔没有创造一个塞万提斯,但博尔赫斯却创造了一个皮埃尔·梅纳尔。)

接下来,文中的“我”向我们展示了梅纳尔的作品,第三十八章“堂吉诃德对文武两行的奇论”和第九章中关于历史的修辞论述,并分别在塞万提斯和皮埃尔·梅纳尔为作者的前提下作出不同的评论,这里,很显然地,切合了小说最后一段的观点。

但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们再回头看看,《吉诃德》的内容是——

第一部的第九章,第三十八章以及 第二十二章的片段

是的,纵观全文,我们也没有在第二个地方找到这个“第二十二章的片段”。

我不禁想起了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艾伯特对余准的提示:“设一个谜底是棋的谜语时,谜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么?”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堂吉诃德》的第二十二章,寻找天才的迷宫建筑师为我们留下的谜底。

这章讲的是堂吉诃德放了一群囚犯,各位读过这一章的话一定记得那位被捆了最多铁链,最强横的犯人,他自称自己在写一本自传,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生还没有完,怎么能写完呢。

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就知道,它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让我们再重新看看前文记录下的关键词:

“诗”5次——《海滨墓园》是诗;

“莱布尼茨”3次——建立了微积分,解决了阿喀琉斯与乌龟的问题;

“象征”2次——《海滨墓园》正是一首象征主义诗歌;

“象棋”2次——咳,如果说这是为了和艾伯特的提示(设一个谜底是“棋”的谜语)相对应,是不是太牵强了(但博尔赫斯既然能将谜底藏在另一本书中,那么将提示藏在自己的其他作品里也未尝不可),或许这个词里还有我没有发现的答案吧;

“保罗·瓦莱里”2次——《海滨墓园》的作者;

“阿喀琉斯与乌龟”——将莱布尼茨和《海滨墓园》联系起来。

让我们看看这首一切线索都明确指引我们去查看的诗吧(象征主义的诗总是很费解,我的看法也只不过是一家之言):

在诗中,飞矢是“箭到就使我丧命”的追逐者,而灵魂却“承受了多重的龟影”,阿喀琉斯“不动,尽管他用足了飞毛腿”;而后的段落,诗人则以激情的笔调抒发奋进的感慨,催促阿喀琉斯,更是催促自己“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他以这样的方法描绘了人终有一死,但仍旧要“努力活下去”的积极态度。

结合这句“我一生还没有完,怎么能写完呢”,难道我们还不能看出,《吉诃德》之中寄托的,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强烈愿望吗?

如果这样还不能证明,我还有另一个佐证,即作者在短篇集开头对本文的介绍提到,本文的虚构成分是由主人公的命运决定的。

这句话看起来很费解,如果不是挖掘到这里,我大概也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主人公的命运”是指什么呢?在文章一开头就说明,皮埃尔·梅纳尔已经死了,他还有什么命运可言呢?

没错,他的命运就是“死”。

换言之,他的一生已经“完”了。

再换言之,根据这道谜语的谜底(我一生还没有完,怎么能写完呢),说明他已经“写完”了。

而这就是本文虚构成分的来源。

我说得是否有些绕?有些让人越来越迷糊?

前文提到,博尔赫斯用了被梅纳尔认为“太简单了”的方法,即创造一个人物并以他的身份进行创作。但无论如何,作者笔下的人物是受到作者本人操控的,尤其是作者在借此抒发自己态度的时候,可以说,此时这个人物就是作者本人的投影。

试想,如果梅纳尔没有死,他做的一切还会继续,那么,他和本文真正的作者,博尔赫斯,有什么区别呢?

正因为他“死”了,他“写完”了,他才和作者博尔赫斯剥离开,成为了对方笔下一个虚构的人物,并决定了这篇小说的“虚构成分”。

反过来说,与死去的梅纳尔剥离开的博尔赫斯是真实存在的,他没有死,那么他就没有写完。他会像保罗·瓦莱里一样热情地,努力地活下去,并不断地继续创作,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这篇谜语般的小说,它的谜底正是作者想要呐喊出来的话语,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热爱,表达自己对创作的热爱,表达自己生命不息,笔耕不缀的态度。

我一生还没有完,怎么能写完呢?
文章标题: 我老师说博尔赫斯的诗已经过时了,真的吗
文章地址: http://www.xdqxjxc.cn/sanwen/155802.html

[我老师说博尔赫斯的诗已经过时了,真的吗] 相关文章推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