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7-06 03:32:54 | 作者:羽卒 | 来源: 喜蛋文章网 | 编辑: admin | 阅读: 121次
盛夏来临,热浪滔天,晚饭后便早早躲进书房,泡一杯香茗,摇一把折扇,把灯下读书当作消遣。
近日拜读《季羡林散文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9月第一版),深深地被书中的精彩文章所折服,静静地陶醉在他那“真与朴”的字里行间,如饮甘露,如沐甘霖。真正领略了号称一代国学大师的“淳朴恬澹、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内涵”独特的散文风格。他散文中随处可见,俯拾皆是的是他那卓尔不群宠辱不惊的做人品格,孜孜以求笔耕不辍的写作热情,诚实友善仗义执言的傲然骨气,返朴归真妙趣天成的耄耋童心,这些都让我钦佩不已。
季羡林(1911-2009)山东清平(今并入临清市)人。自幼家贫,六岁起即被迫离开家乡,寄养在济南叔父处,从此,与父母天各一方。少小离家与寄人篱下的经历,用季羡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的童年虽然从灰黄开始,后来达到了浓绿”。在生活内容上,一直过着“贫困、单调、死板、固执”的生活。少小离家的苦难,寄人篱下的孤独,望子成龙的期待,好学上进的勤奋,对文学艺术的好奇,这些复杂因素在少年季羡林心里,既相互纠结,又相互促进,从而让少年的季羡林对纷繁的世界有了自己的全新认识。其后,四处游学的经历,跌荡起伏的际遇,人生冷暖的磨砺,让季羡林逐渐形成了卓尔不群、宠辱不惊,敢于直言的性格。
勤奋与好学,是季羡林一生中的最大亮点。
季羡林从四五岁他就跟着村里的马景功老先生识字,虽然也常与小伙伴们遛出去玩水、打枣、捉知了,但他对学过的《百家姓》、《千字文》等却是过目不忘,烂熟于心,连老先生都难不住他。六岁到了济南,虽曾有几次从梦里哭着醒来,但叔父望子成龙心切,早早就把他送入私塾。后因叔父对维新人物创办的学校不满意,决定让他转学。转学测试时,老师惊讶地发现,他能认出比他大二三岁孩子都不认识的“骡”字,而让他进入了比同去的其他孩子更高一级的班级学习。在学校他对正课不太感兴趣,经常桌上摆着的是《四书》、《五经》,书桌下藏着的却是《彭公案》、《济公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后来,他开始接触到英文,觉得外语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那弯弯曲曲像蚯蚓爬过的痕迹,居然能发出音来,简直不可思议。而越神秘的东西,便越有吸引力,他迷上了英文,这也许就是季羡林后来报考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直至赴德国哥廷根学习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并热衷研究印度及中亚古代语文的一个重要诱因。
说起季羡林的勤,更是让我辈望尘莫及。
这里不说他年轻时的埋头苦读,勤勉工作的出色表现,仅举几个他晚年身患各种疾病,仍以坚强的毅力笔耕不辍的例子,就足以让我等汗颜。2001年以后,季羡林已是九十多岁高龄,真正进入了耄耋之年。在这几年中,他一边跟身上的各种疾病作斗争,一边以惊人的毅力在病榻上勤奋写作,共写出了90多篇约24万多字的文章。而这些文字又都是在季老先生“目中无人”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季羡林在《病中琐谈》中,有一节关于“目中无人”的精彩描写,写得颇有情趣。那年他已九十一岁高龄,因患老年性白内障,右眼已失去视力,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仅靠左眼不到0.1的视力勉强摸索着活动,连他门前钟爱的玉兰花和池塘中的季荷,也成了“老年花似雾中看”。就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他心中仍乐观地祭起儒家“既来之,则安之”与道家的“顺其自然”的两件法宝。并以陈寅恪先生、冯友兰先生、陈翰笙教授为榜样鞭策自己。陈寅恪先生五十来岁就双目失明,靠惊人的毅力和记忆力,写成了一部七八十万字的《柳如是别传》;冯友兰先生耄耋之年双目失明,口述写成《中国哲学史新编》;陈翰笙教授双目失明20年后,105岁仍在家免费教授英文,学者像到医院诊病一样需依次排队听课。文中还特别提到他曾身患癣疥之顽疾,全身布满脓疮,连指甲盖里全是脓水,就是在这种生活起居都很艰难的情况下,季老仍坚持每天清晨四点钟按时起床写作。在301医院住院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写了三万字的文章。甚至连在吃饭散步、接受治疗、招待客人,甚至在梦中,他考虑的总是文章的结构,遣词造句等与写作有关的问题。然后一坐下来,把脑海里缀成的文字移到纸上,文章就写成了。
温家宝曾五次看望过季羡林。他称赞说:“您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生笔耕不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您写的作品,如行云流水,叙事真实,传承精神,非常耐读。”“您写的几本书,不仅是个人一生的写照,也是近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历程的反映……您在最困难的时候,包括在‘牛棚’挨整的时候,也没有丢掉自己的信仰。”“您一生坎坷,敢说真话,直抒己见,这是值得人们学习的。”
季羡林历任北大教授兼东方语言系主任,北大副校长,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头上顶着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东方学家、思想家、翻译家、佛学家、作家等头衔,先后担任中国外国文学会会长、中国南亚学会会长、中国民族古文字学会会长、中国语言学会会长、中国外语教学研究会会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可谓博古通今、名满天下,属学界泰斗级的国宝。
但他仍不失一布衣书生的那种淡定与从容,行事低调、专心治学始终贯穿其一生,这是更加难能可贵的谦谦君子之风。
季羡林对长辈的孝,对师长的敬,对亲友的善,在他的文章里随处可见。无论是在《赋得永久的悔》中,对母亲至诚至孝的倾诉,或是在《月是故乡明》中,对故乡那个芦苇坑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的深情怀念,以至在《我的童年》中,对儿时的小伙伴哑巴小(哑巴的儿子),练成蹿房越脊惊人本领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义举发出由衷的赞美。他对师长的崇敬与公正评价亦常露笔端,如在《为胡适说几句话》一文中,他既指出胡适是个“只服鹰美国的实用主义,崇拜的是美国的所谓民主制度”,又对胡适为人处事给予充分的肯定。他称胡适“对任何人都是和蔼可亲的,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子”。“他一谈到有兴趣的学术问题,便眉飞色舞忘掉一切,颇有书呆子的味道”,甚至说“我看他就是个异常聪明的糊涂人”。谈到胡适对学生的爱护,他回忆起解放前夕,北大一些学生因参与闹学潮而被捕时,胡适不是助纣为虐,而是张罗着保释学生,他直接去找最高当局交涉,并利用李宗仁的势力让学生重获自由。他对朱光潜、老舍、梁实秋、傅斯年、沈丛文等一些文化名人都有中肯的评价,对一些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学者,他也敢于仗义执言,还事件的本来面目,从来不会人云亦云见风使舵,更不会落井下石。
更让我钦佩的是他那种不畏权势的铮铮骨气。
在十年“文革”浩劫中,他以至敢主动跳出来,反对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又炙手可热的“老佛爷”。古语云“人不能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季羡林虽然一介书生,但他就是具有那种有傲骨的人。虽然他与“老佛爷”作对时,整天被游街批斗,头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被“革命小将”吐满口水,最后被关进“牛棚”,并被踩上一只脚。此时的他极度地失意,然而就是在这样人妖颠倒无法无天的年代,他却能“顿悟”,并下定决心不再自寻短见,想看一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季羡林一生豁达乐观,特别是到了晚年,更是越活越年轻,乃至活出了童心来。
他不但写出像《清塘荷韵》、《赋得永久的悔》、《牛棚杂忆》、《幽径悲剧》等不朽名篇,也能惟妙惟肖地写出像《老猫》那样的趣闻逸事。季羡林书中的《老猫》一文,把自己养猫的种种趣闻逸事写得妙趣横生。他在冬天特地在被子上铺一块布,专供小猫躺卧,若半夜醒来觉得双腿暖暖的,就知道那一定是猫咪睡在腿上,为了怕惊忧了猫咪的美梦,他宁可挺着双腿僵卧着,直到又酸又痛也不动一动。更好笑的是季老爱猫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他有一只养了十几年名叫“咪咪”的老猫,由于年老体衰小便失禁,不但在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无处不便,它还偏偏看上了季羡林雪白的稿纸,每当他正聚精会神地写着文章时,而老猫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稿纸上“屁股一蹲,一泡猫尿流在上面,还闪着微弱的光”。他心里虽急,但遵循着一条铁律,在任何情况下,决不打猫咪一掌,对家人的嘲笑,也置若罔闻。我们知道;在日常生活中,猫是从不与人一起散步的,只有狗愿意陪主人散步。而季羡林还养过一只名叫“虎子”的猫,到十四岁仍顽强活着并精力旺盛,而且亦步亦趋地喜欢陪着季羡林散步,他走到那里,它也跟到那里。这一道独特的风景,惹得清华园内的师生羡慕不已,纷纷发出惊奇的赞叹,“你看,猫跟着主人散步哩!”季羡林每每听到这声称赞,他满脸都会表露出意满志得的笑容。而他养的另一只波斯猫,则像一位小鸟依人的柔情女子,人前人后总喜欢钻在季羡林怀里撤娇,有时记者采访,它都不避讳。有一次正在录像,波斯猫当着摄像机的镜头,竟顽皮地爬上季羡林的肩头,用前爪轻轻梳弄着季羡林头上那几根稀疏的、白白的银发,这个千载难逢的镜头,让摄影记者如获至宝。这就是充满童心的季老,他喜欢小动物的天真无邪,率性而行,与它们在一起,心中“怡然、坦然、安然、欣然”。
“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清代文学家纪晓岚的老师陈伯崖自撰的这副对联,是季羡林一生的最好写照。
季羡林尽管晚年一再坚辞三顶桂冠,想拥有一个自由身,甚至躲进北京大觉寺品茗“归隐”。但正如中央电视台评选2006年感动中国人物,对季羡林的颁奖词是这样说的:“智者乐,仁者寿,长者随心所欲。曾经的红衣少年,如今的白发先生,留得十年寒窗苦,牛棚杂忆密辛多。心有良知璞玉,笔下道德文章。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辱不惊。”所有这些都是我们对季羡林的敬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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