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我冒着严寒，回到相隔一百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亲戚们的言语不必放在心上了。你多大啦？结婚了吗？在哪工作？还不准备找对象吗？我有个熟人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你要不要看看照片再聊一下......

用不着，没必要，干嘛呀。

我不放心你们推销的待婚项目，也没啥心思听你们不停重复那些过去的成功。何况那根本不叫成功。

如果年轻人聊天，我们年轻人聊天，一定从这个话题开始。痛斥中老年人最好，最有共鸣。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各自的情况，更好地找聊天的方向。

可总是如此，感觉就好像不是在聊天，而是访谈。

其实也的确算是访谈，因我突然发现人生游戏，我必须解决的主线任务:找到我的意义。

我作为独特的自己，必须要由我来创造的意义，由我来做的事，和我因此获得的我所想要的生活。

第一位采访的对象，就是阿金。

元旦前给阿金发了一条QQ消息，他没回我。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了不再如旧的故乡，给阿金打电话：“出来吧去辉县，请你吃顿饭”。他说行，马上出来。让我在街口等他。

上次见面已忘记了是多久之前，我记不得了。

他搬了新家，说兴华中学新校区可能要盖在他家门口，颇为自豪。我抬眼一看，旁边新开发了一片空地。

我说走吧，打出租去。阿金说怎么不开车去，我说我不会，也没必要，这个时候到处是人，车也不好停。

他说去吃鱼，我说行。

都可以，我请。

他说不用，AA。

我不说了。

等车的时候问他工作有没有什么压力。他说工作就那样，要说有压力，是家里。家里怎么了？家里催婚。到了什么地步？小姑给他看照片，介绍一个熟人的女儿。他说她照片上的样子一看就管不住，就没同意。我说什么样子，看照片就知道管不住？让我看看？他说照片没存，在小姑那。而且现在，照片大多都不可信。

上车吧。

问起他的工作，就是登记客户往来。在三台电脑的通用系统上来回登记。

兴华中学→六中/一中→大专/二本。

我看到他不禁想起那三年，出门抬眼望见“三年影响一生”的logo。

平时都干什么？上班，完了回家开电脑打打游戏。电脑显卡不算好，只能玩玩简单的对话游戏，又说他最爱《深海迷航》，但是晕3D。想换个好显卡，但是好的显卡又太贵了。

我说阿金你又不买手办潮牌又不追求吃喝， 省省不就有了。他不说话了。

沉默，从那时开始。

到了烤鱼店，我说你点吧你常来你熟。

黑椒清江鱼，肉紧实没小刺。方便聊天。

但当我问到更多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沉默。

然后说没办法，或者说哎这样挺好的。

上班，回家，看动漫打游戏，闲暇再去贴吧看看推荐的笑话乐一乐。一天就过去了。

每一天都这样过去了。

我说，你可以试着去过更好的生活。

他说，你也不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我问，你有思考过人生的意义吗。

他说，想那么多干啥。

他开始说他曾经去过的好地方，我开始默默吃鱼。他开始说他喜欢玩的游戏，有的血腥暴力有的猎奇恐怖，我继续默默吃鱼。

这个黑椒味道真的还可以。

吃完简单散步，他说想给他妈换个新手机。买最好的华为。

回去的车上，他说他的大学没谈恋爱，因为学校要求女生都是短发，他喜欢黑长直。

我问他什么是不好管，婚姻里男人一定要管住女人吗？女人是野兽，不管住放出来会咬人吗？他只嗯嗯哼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多时候他的眼神并没有光采，但他看上去却没有变化多少。

在店门口他突然对我喊出:你是富二代！

我说不算，也就差不多是个拆二代。

忽然“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画面浮现。

他说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想那么多了。当然也不会想那么早结婚。

我舒了口气，闰土只是闰土。

怎么有钱的生一大堆继承家业、生着玩，老一辈越穷苦反倒越要生？年轻人已有这样的觉悟，过早的婚姻是对双方的人生不负责，更恐怖的是用房车贷把自己的人生提前套牢。

其实不需急，你我人生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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