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鸟枝头亦朋友

近日去图书馆成瘾。搭乘两次公交，前后一个半小时路程，也都乐意跑，不见丝毫醒悟和懈怠。

图书馆原本全天开放，听说因疫情，中午须闭馆两小时。11:30不到就响起闭馆音乐“逐人”，读者被“清”走，在外游荡满两小时，下午一点半才复放进馆来。我实在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对疫情防控的贡献何在？住在图书馆附近的人，不必忍受被“放逐”之苦。如我一类远道而来的游人，不得不为中午两小时的流浪而苦恼！

盘算着，找个饭店或咖啡馆，横竖也是看书，只要环境不嘈杂、无烟酒臭味，暂留两小时也无妨！可惜，附近多政府机关办公楼，咖啡馆是没有的。朝一个萧条小巷弄左顾右盼，走进一家名叫“老成都”的川菜馆。从招牌和装潢看，不像一个人该来的地方。果然两位老板张口一问：“几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

“对，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

显然一个人来吃“大馆子”，不合时宜！

菜价不低，从当地的物价水平来看，离奇偏高，直逼上海！那也要吃饭，人家热情接待了，不吃面子上挂不住，况且无更好的地方可去。老板热情，推荐鱼片，看得出他的诚心，只是我的确不喜吃水煮鱼。综合考虑口味、菜价、菜量（大菜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一盘尖椒炒肉，配一碗白米饭。

点完菜，问：“我坐哪里呢？”

大厅有人抽烟，我坦言怕烟，被安顿在一个闲置的大包间。一张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旁边安放一矮小方桌，围满了极不相称的高椅子。大概用于安顿像我这样的临时客人。我很中意这个场所：门一关，不进烟味，宽敞、独立，安静读书不被打扰。

很快上菜，老板推门交待服务员：“给小姑娘再弄点菠菜来！”我想菠菜应该是免费送，但我吃不完，连忙回绝：“不必了，菜够了，多谢！”

那位豪爽老板是夹着烟，半推开门前来打招呼，话还没讲完，我笑着制止：“对不起，我怕烟味！”他连忙掐了烟抽身退去，那么体谅，那么小心赔礼，多谢他。

我想起孙犁先生的《黄鹂》。孙先生爱黄鹂，爱听它们的叫声，看它们于林间追逐，爱得几乎狂热！他的一位病友拿一支猎枪打黄鹂。孙犁先生请求病友不要射击黄鹂，因为他喜欢这种鸟儿。“他立刻答应了我的要求，没有丝毫不平之气。并且说：‘养病么，喜欢什么就多看看，多听听。’”孙犁先生说：“这是真诚的同病相怜。他玩猎枪，也是为了养病，能在兴头儿上照顾旁人，这种品质不是很难得吗？”

肯放弃自己的乐趣而体谅他人，是一种善。今天这位饭店老板，一个小动作，让我想起这份动人的善。当然，作为饭店主人他带头抽烟，这不对，有失公德，也有损于他的生意！

饭毕，我把碗碟收拾好端出来，老板连忙招呼服务员接住。我说：“可能要在你们这里再待一个小时，您看方便吗？”他说没问题。吃饭时我就在盘算着和他谈：“我近期需要时常到对面的图书馆来，想每天到你们这里吃饭。你们的饭菜好吃，但是呢，菜价、菜量都不太适合我一个人吃。您看，有没有可能，十五到二十块，帮我做个盖浇饭，或者煮碗面也行，我每天两餐饭能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您考虑一下，是否可行？假如可以，我现在把晚饭先点了，若不方便也没关系。”

他一开始是愿意的，说问一下厨师意见给我回复。到我离开时去找他，变卦了，让服务员传达：做不了！我长舒一口气，这样也好，要是真谈成了，不好意思不来这里吃晚饭，有可能赶不上末班车。也要体谅他们，厨师大概不愿接这个活：赚不了你几个钱，还要专门为你搞创新！去你的麻烦精！

为我做“一人餐”的生意没有谈拢，“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依然感激得到的热情招待，以及那个掐了烟慌忙退出门去的、体贴的、善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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