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蝴蝶结

　　早上起来，天气突然冷了许多，小刀似的北风没完没了地刮。我的旧毛衣裤再也抵挡不住严寒。蜷在宿舍里，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办，有老乡进来找我，说是家里捎来了东西。

　　送走老乡，我解开包裹，塑料袋里是一套毛衣毛裤，红色的，厚厚的，崭新，用一条带花边的红绸带捆着。上面有一封信，不用说，是大哥写的。

　　小妹：

　　近来好吧？

　　听天气预报，说近日有寒流，全省要大幅度降温。你的毛衣裤太旧，一定耐不过去。前些天，我的工艺品又在县农展会上得了奖，有奖品也有奖金。我称了几斤毛线，打算给妈和你各织套毛衣裤。今天刚织成一套，偏巧咱村有人去太原，便捎给你。那条红绸带，是系奖品用的，我瞧挺好看的，便给它镶了边。哥没到过大学，不知道大学里的女孩子还系不系蝴蝶结……

　　我不禁瞟了一眼那条红绸带，那确实是一条精致的红绸带。呀，大哥，大哥，你还惦记着妹妹的蝴蝶结吗？

　　有一双红红的蝴蝶结是我儿时最大的梦想。

　　那时侯，家穷，孩子也多，没有什么好穿戴。但爱美似乎是女孩子的天性，何况我有一头乌黑柔长的秀发。同班的女孩子头上都有花花绿绿的装饰，很多的是那一摇一颤撩人心动的红蝴蝶结，而我连一根喜儿那种红头绳都没有。我便不去上学，向母亲哭闹。母亲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我。她也无奈，只不过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有一天，大哥悄悄地对我说：“你过来，我给你做了个顶顶好看的蝴蝶结。”大哥手巧，我知道的，便跟他到了家门口。大哥从他的书包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蝴蝶结来。呀，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蝴蝶结！它是用那时很稀罕的红的确良布的，还有黑线镶边饰纹缀斑，简直就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我简直不敢相信它会属于我。“小妹人俊，系上这就更漂亮了。来，让大哥给你系好，到学校让她们都看看。”大哥帮我系好蝴蝶结，我把脑袋伸进水缸里照了照，然后背上大哥递来的书包，高高兴兴和他一道去学校。

　　一连几天，我发现大哥上课总是站在教室门口。那时天已很冷，大哥笼着袖子，倚着墙，偷偷地往教室里看。我知道大哥成绩差，总在班里倒数，老师爱罚站他。直到有一天，母亲一巴掌打在刚进家门的大哥脸上时，我才知道，我那双漂亮的蝴蝶结，是大哥用他新得到的红领巾给我做的。大哥学习不好，申请书写了几次，才被最后一个批准成为“少先队员”。母亲狠了狠心，给了他5毛钱买了红领巾。5毛钱，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呀！更主要的是，老师告母亲说他思想差，道德坏，糟蹋少年先锋队的旗帜，不让他上课。后来这事传遍了学校，同学们不再羡慕我的蝴蝶结，而开始大加嘲笑起来。我便大哭，扯下它狠很地摔在大哥面前，用脚踩了又踩，踏了又踏，咬牙切齿不再要它。大哥一声不吭，默默地从地上拾起蝴蝶结，擦拭干净，放进衣袋里，然后用袄袖擦去我的泪水，低声说：“小妹别哭，等大哥将来挣了钱，一定给你用红绸带做一个最最好看的蝴蝶结。”

　　后来大哥辍学了。他学习不好，家里也供不起我们几个一起念书。但大哥手巧，男人活自然不必说，女人活他也都会，而且做的非常好。县里举办民间手工品展览，他每次都能获奖。本村外村便有好些大姑娘小媳妇跟着他学。时间一长，也有好些姑娘对他有意思，但是人家来家里看了看后，便都“黄鹤一去不复返”了。父母年高，我们弟妹几个又都上学，光凭大哥一人再心灵手巧也不行呀。我考上大学以后，为了支付那高昂的学费，大哥再次让一个姑娘在母亲的叹息声中走远。“妈，咱家好不容易出了只‘金凤凰’，说什么也得让小妹上呀，我的事再推几年也不迟的。”大哥这样地劝说母亲，晚饭后，我却发现他倚着门框对着那姑娘消失的路口凝视了好久……

　　我拿起那条柔软的红绸带，熟练地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大哥便从那两扇翅形上浮现在我面前：那在寒风中偷看黑板的畏缩；那拾起我摔下的蝴蝶结时的忧伤，还有那晚倚着门框那沉沉的背影……我的泪水终于禁不住滚落，打湿了手中的蝴蝶结。呀，大哥，大哥，你为家里和妹妹付出的太多太多了，你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呢？大哥，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大哥呢？如果你不是我的大哥，今生我一定嫁你做新娘。彩礼，就只要一双红红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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