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

　　故乡，这个词总是让我感到沉重。因为有太多的片段不时在脑海里回放。让人时而感伤时而叹息。岁月，不留情，让我的一位又一位亲人离我而去，那些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最爱的人，爱到骨子里的最深处。想起，而今我已华发生，也是到了有孙辈的年龄，可是命运却不眷顾我，让我的一生成为生活的奴隶，每当面对着沉重的生活负担，面对丈夫的无义和女儿的重病，我就不由地回忆起我的故乡，将那窒息的感伤投放在对已故亲人的念想中，好在那儿得到些许安慰。

　　回忆呀，回忆，我那最亲的阿爸，你为什么早早地离开了我们？身体一向健康的您，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在别人的婚礼上贪杯，回家的时候睡在地上，着了凉，中了风，从此半身不遂。当得到您中风的消息，我心中痛得无以复加，难以接受您突然中风的事实。阿爸，原谅我，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回乡服侍您老人家，我有繁重的工作，家里家外要我操心，女儿是我最沉重的担忧。

　　阿爸，原谅我这么迟才回乡看望您。我只能与同在一地的大姐凑些钱寄回乡给您当医疗费。回不去的每个夜晚，我几乎彻夜难眠。深夜，经常坐在阳台上，对着月亮，不住地留着眼泪。半夜，有电话响起，我的心就扑通直跳，生怕是大哥打来的电话，传来您病情加重的消息。

　　阿爸，您中风那年才七十岁，别人家的阿爸们还在地里干活，收获着丰收的喜悦，晚上，抽着水烟，淡淡地与阿叔阿伯谈论着陈年旧事，不时淡淡地笑着，不时轻轻地抚摸着在身边抢您烟斗的孙辈。而您，还要痛苦地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不时呻吟着，两眼忧伤而无神，脸色苍白，不时流着口水，阿妈为您挂上洗干净的口水巾，轻轻为您擦去嘴角的口水。

　　您病成这样，最伤心的就是阿妈了。每天，她都要给您擦身子换衣服，煮药喂粥，按摩身体，给您翻身。一边强忍眼泪一边跟您说说儿辈孙辈的好消息。阿爸，阿妈就这样整整服侍了您八年，风雨不改。阿妈在晚上休息的时候，不在您身旁的时候，眼泪才敢肆意地流淌。就像酝酿了很久的洪水，在溢满的那一刻，从眼睑奔涌而出，放肆地发出令人悲痛的哭声。

　　阿爸，二十年过去了，至今想起您病时痛苦的样子，想到您这么年青就离我们而去，我仍然难以接受。您的身体明明就很健壮，就只有一点高血压，可是，病魔不放过您，要您卧病在床八年，忍受八年不能动弹之苦；死神最终不放过您，在您七十八岁的时候就无情地把您拉进了可怕的地狱。

　　记得您临终前，把我叫到身边，问道：“阿英啊，我的后事你准备怎么处理？”“您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我强忍悲痛，我知道我是您最爱怜最信任的那个女儿，你把后事安心交给了我，可是我在您生病的时候，并没有时刻陪伴在您身边，女儿无能，女儿不孝啊。

　　在您的葬礼上，我双膝跪地，终于，八年的眼泪决堤，我嚎啕大哭起来。阿爸，您安息吧，您放心吧，您的后事我安排好了，为您在山林里建一座墓园，每到清明时节，放上丰盛的食物，给您烧去多多的纸钱，您在九泉之下可要吃得好住得好啊。

　　阿爸，今年清明我又来看您了，如今，我老了，丈夫离家出走，女儿重病在身十六年，我几乎扛不住了，可是，当我想起，在您去逝的那一年，我跪在您的坟前，心里默默念着：阿爸，您放心，我一定撑起这个家，直到我倒下，您在九泉下不用操心。

　　阿爸，二十年过去了，您还好吗？有没有想念我们，想念已经逝去的阿妈，想念我们这些不孝的儿辈孙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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