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柳叶弯弯

　　她是他家的养女，他是她的哥哥。

　　他是个温柔的哥哥，她是个乖巧的妹妹。他会带她到郁葱葱的玉米田里掰玉米。有时，锋利的玉米叶会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手上留下一道道伤痕，针刺一般痛。他会带她到田中的一条小渠里清洗伤口，会摘下一片弯弯的柳叶，包在她的伤口上。他说，这样就不疼了。

　　那一年，他十岁，她八岁。

　　他们上了初中。学校在山那边，上下学要经过一大片密林。每天晚自习结束后，月亮在天上打着哈欠。她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在林子里。他会提一小盏蜡烛灯，深一脚浅一脚地为她开路。有时，会闪过几点亮光。她吓得哇哇大叫，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他虽然同样害怕，但还是硬唱起了山歌。他的歌声贼难听，上句不接下句，上音不对下音。她被他那五音不全的歌声逗笑了，捂着他的嘴叫他别唱了，我们班的男生唱歌比你好听多了。他还唱，说我是你哥，我唱得再难听你也得听。唱完了，就到家了。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

　　后来，她大学毕业了，到了城里，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他没上大学，留在家里干活，经常给她写信，叫她注意身体，不然去医院又得花钱。她笑他是个守财奴，抱着钱不放。他就笑她是守财奴的妹妹，好不到哪去。她也给他写信，写同事，写工作，写大城市真好。她说，哥，等我挣够了钱，就接你和爸妈到城里来，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多好。他说，好，哥等着。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她二十三岁。

　　几年后，她结婚了。那天，她穿了一件白如雪的婚纱，依偎在身边那个英俊的男人身边。他放了鞭炮，做了一桌好菜，第一次喝了酒。他红着脸，对她说，你真漂亮。她也红了脸，说，你结婚那一天，一定很帅。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六岁。

　　她的幸福并不长久。她给他打电话，说她离婚了。她是哭着说的，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说，不哭不哭，离了就离了，还可以再找。他既然能和你离婚，就说明他不爱你，不稀罕，她说，他每天不是忙公司就是忙客户，一点也不关心她。她不想再找了，天下没一个好男人。他说，不找就不找吧，我尊重你。

　　那一年，他三十岁，她二十八岁。

　　在玉米金黄的时候，她回家了。他带她去玉米田掰玉米，又被划了几道口子。他要去找柳叶，她说，不用了，用纸包就可以了。他傻傻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一年，他三十一岁，她二十九岁。

　　几年后，她再一次回了家。他长英俊了，她变秀气了。她要他带她去玉米田，他说，我可没带创可贴，自己防着点。她说，没事，不是有柳叶嘛。他笑了笑。

　　她又被划了几道口子。他给她洗伤口，温柔地包上弯弯的柳叶。她看着包好的柳叶，笑了，说，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那一年，他三十六岁，她三十四岁。可那一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十岁，她八岁。

　　那一年，他们看到，柳叶弯弯。

　　作者: 桔梗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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