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逢又别离

　　感情这东西就象是窟窿，当新鲜事物多了，出现在衣服上就叫作百孔千疮；当寂寞来临时，出现在山石上就叫作玲珑剔透。不同时间、不同角度、不同心情，对情的感受总是不同，也许别是一番情意在心中。

　　2002年6月28日，我的初恋情人，从遥远的江苏小城如约地来到了西安西秦。

　　天，还是那么蓝，我远远地望见她。阳光下，我们互相走近，略带惊喜而又审视的眼神，那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被我刻意冷藏在心底多年的飘飘长发让我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温暖。

　　回到属于她的家，心里复归平静，只是久久无语。还是她先打破沉默：“我的儿子刚满一周岁，很可爱，走到哪，谁都喜欢亲亲他，你看，这是宝宝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胖墩墩的婴儿趴在草地上，大大的眼睛天真无暇地四处张望，可爱极了，有点象我！她做妈妈啦，而对我来说，有个孩子只怕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饮着茶，渐渐有了谈话的气氛。我们俩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时而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对方与记忆中几乎毫无二致的面容，却又感受着之间无法逾越的时空和心的距离。我不禁感叹：“人面依旧，暖风又来，却已然是陌路。”

　　她说话的语调缓和，平稳，甚至有点慢条斯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体贴的老公、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平平淡淡、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很自然，也很温馨。”

　　傍晚我出去闲逛一会，回来时发现她已把厨房收拾干净，菜也都洗好、切好整整齐齐地放在锅台上。依在厨房门口，我环顾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景象，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心细如发、甘于平淡的女人，何尝不也是人生一种平实的快乐呢？

　　晚饭后，她坚持要带我去迪厅，她说初恋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我们俩未能好好地一起唱唱歌、跳跳舞，这趟也算是还愿吧。“华，这次我来，只是因为我想看看曾经深爱过的人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虽然我的心情可以自我安慰，但对你仍有一份牵挂，有一份美好而又幸酸的记忆。”

　　她告诉我，初恋的失败一度使她极端消沉甚至疯狂，人生际遇也随之跌入低谷。分手那年，她因沉浸与失恋的痛苦而门门功课挂红，差点毕不了业。而她今天沉静如水的人生观、爱情观几乎就是在那时，痛定思痛后定下了嫩型。荧红灯闪烁中，她望着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从那以后，我不再刻意地追求激情，只是用自然的心去体验、感受生活。比如说，老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并且深信他能给我一生幸福。我对他、对家的责任感超越了一切，这就足够了。”

　　未了，她还是略带伤感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仍然害怕，用心去听情歌，那种纯真、炽烈的情感于我，已经永远地失落了。”

　　我的心不禁有点痛，我对她的伤害如此之深，是我想象不到的。但如今，和我深陷情感泥沼、激荡狂乱的情形相比，她早在几年前就已获得了心灵的宁静，彼此是幸或是不幸，我无从评说。也许，经历了又一次的情变，我也终将回归到她那种无欲无求的平常心境。

　　这时，悠扬的舞曲响起，她带我走下舞池，缓缓起舞。

　　我的手放在她腰上，触摸到她削瘦而又细柔的骨体，几乎和我一样。我的心中暗暗叹息，骨子里，我们恐怕是同一类人。六年来，我一直努力地去忘却与她的点点滴滴，那曾经缠绵的一幕幕恋情，好像也做到了；可每当我无意地接触到有关初恋情节的电视和书籍，那一段沉淀在心底的往事还是要浮上心头，每每令我黯然神伤。初恋的失败不仅伤害了她，其实也在我心底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直到今天和她重逢，我才明了，时空才是情感最强大的对手，在时空的距离面前，再炽烈的情感也会渐渐平息，仅仅六年，彼此都早已把昔日的恋情封存心底。

　　夜渐渐深了，明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去。陪我回到宾馆，偌大的空间仍然弥漫着那只熟悉的不无伤感的小号曲＜敏感的夜光＞，灯光柔和而静寂，清凉的气息中，却仿佛有一点躁动不安的思绪在弥漫。今宵别后，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她的平静和淡泊，她的宽容和忍让，让我深深地领略到人生的另一种美好，甚至有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但那绝对是和初恋无关的感情。

　　她有些犹豫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重逢又别离，我们默默凝望了许久，也思量了许久。终于，她握住我的手：“无论怎样的结局，我都希望你过得好。”这样的举动，何尝不是对我的一种安慰。

　　我终于回到自己的空间，没有太多的理由，直觉那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天地。但我心深处，却时时回响着一句话：“知道你在，我就会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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