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嗲嗲

　　一

　　老王今年六十五岁，是农贸市场里面的一名清洁工。

　　背有些驼，身板硬朗，皮肤黝黑，方脸，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嘴巴宽阔。

　　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点结巴，给人一种窝囊的感觉。

　　但他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别的清洁工每月工资两千多块，而他工资每个月能拿到五千多块。

　　他能拿到这么高的工资，是他配得上。据说，他很踏实，干活认真，动作利索，一人能顶两三个。

　　清洁工的活儿又脏又累，他从不抱怨，活像一头老黄牛。

　　二

　　有一天，王嗲嗲和往常一样，凌晨五点多钟来到农贸市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当他把市场里面的所有垃圾清扫完毕，时间已经是七点多。

　　这时候，农贸市场里面的东西人逐渐多起来。

　　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菜贩们的叫卖声，买菜人的问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阵莫名的骚动。随即有人大喊一声：抓小偷啊……

　　王嗲嗲听到了，遁声望去，原来是卖肉的杨老板在叫嚷：“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钱包！”

　　王嗲嗲环顾四周，发现一名穿黑夹克上衣，年纪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皮包，拼命跑向市场门口。

　　人们个个都是看热闹的，纷纷给小偷让开一条生路，小偷趁机溜走了。

　　见此情景，王嗲嗲迅速甩掉手中的扫帚，顾不了许多，将垃圾车往旁边的蔬菜摊边一推。

　　一个箭步冲出市场，紧跟在小偷身后约一百米的距离。

　　顿时，市场一片哗然，人们都冲出市场看热闹。

　　三

　　那小偷正跑着，回头看见王嗲嗲追来了，急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往市场东南角方向一居民小区疯狂逃窜。

　　“哪里跑！”王嗲嗲一声怒吼，在后面紧追不舍，身手矫健，像一头猎狗，哪里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小偷吓破了胆，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在小区里面东钻西窜。

　　王嗲嗲一边追，一边大嚷：“放下钱包，老子放你走。”

　　小偷哪里肯信呢，心想，还是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吧。

　　慌乱之中，他一头闯进了小区里面的地下停车场。

　　四肢着地，匍匐着爬入了停靠的一辆小车底下，口里喘着粗气，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盯住车库出入口。

　　很快，王嗲嗲尾随冲了进来。

　　王嗲嗲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看见停车场一角落里亮了一盏昏暗的白织灯，显得有点阴森可怖。

　　诺大的停车场，到处停满了小车，却不见了小偷的踪影。

　　王嗲嗲嘴里不由骂骂咧咧：“他娘的，明明看见这兔崽子跑进来，躲哪里去了呢？”

　　年轻后生听了，心里稍稍平静下来，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啊，保佑我。”

　　四

　　“小兔崽子，我看见你了，我知道你躲在哪里，快点出来，免得大爷我亲自动手！”王嗲嗲使起了诈。

　　年轻后生听了，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呢？”

　　“不对，停车场里这么黑，他怎么能看得见呢，先别上当。”他转念一想，趴在车下纹丝不动。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可别怪我！”王嗲嗲吓唬道。

　　小偷依然屏住呼吸，趴在那儿未动。

　　“兔崽子，到底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打110啦！”王嗲嗲搬出警察来威胁。

　　小偷心里一惊，很快冷静下来，心里骂道：“老家伙，去死吧！”

　　王嗲嗲嚷了半天，只见停车场里面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点声响，恨恨地离开了。

　　五

　　小偷听见王嗲嗲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从车底下爬了出来。

　　伸伸胳膊，扭扭腰，活动活动筋骨。

　　用手拍拍身上的灰尘，提起偷来的钱包，拉开拉链，一摸，包里面一大沓整齐的钞票。

　　他喜上眉梢，摸着这么多钱，心想：这下妈有救了。

　　转而又暗自庆幸：有惊无险，今天总算躲过了一劫。

　　他拉开自己的夹克上衣，把钱包塞进腋窝里，用胳膊夹起，一溜烟跑出了地下车库。

　　离开车库不远处一棵银杏树下，心里暗骂道：“死老头，关你卵事，差点吓死宝宝了，幸亏老天爷保佑我。”

　　他得意洋洋，步子也不由变得轻快起来。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左手肩膀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跪下！”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命令。

　　他扭头一看，竟是阴魂不散的王嗲嗲，瞬间魂飞魂散，感觉全身像散了架，不争气的双腿扑通跪下了，紧接着，全身像一滩泥瘫软在地。

　　偷来的黑色钱包从腋间跌落在身旁，王嗲嗲眼疾手快，一把攥在手里。

　　小偷傻了眼，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双手抱着低垂的脑袋，坐在地上。

　　王嗲嗲厉声质问：“说，为什么偷人家的钱包！还不从实招来！”

　　“我……我……，”可能是惊吓过度，小偷嗫嚅着说不出来。

　　半晌，他欲言又止。

　　看到这，王嗲嗲蹲下身子，压低声调问：“年轻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只要你从实招来，我让那卖肉的老板不为难你。”

　　没办法，小偷只好将自己为什么偷钱，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王嗲嗲。

　　六

　　原来，这个年轻人从小到大从未做过小偷，今天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姓杨，今年刚满二十岁，家住河西向东街。

　　他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爸爸在建筑公司做施工员，妈妈在一家大型超市做售货员。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没有很多钱，小日子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可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爸爸骑着电瓶车从公司回家，半途中，突然遭遇车祸身亡，肇事者畏罪逃逸。

　　妈妈悲痛欲绝，他也哭得脸都肿了。为了给爸爸办丧事，妈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俗话说，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此话一点不假。

　　昨天晚上，他妈心脏病突发，小杨接连遭遇心灵创伤，觉得天都塌陷了，东借西借，在亲戚那儿借了一万多块钱，送妈到医院抢救。

　　今天早上，医院清单打印出来，交的钱全部花光，还欠了一千多块，医院在催促缴费。

　　他打电话给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仅筹了四五千块，搞得焦头烂额，到了快奔溃的边缘。

　　早晨，他来到医院旁边一小店买早餐，买完早餐后，神情恍惚，一脚踏进了附近农贸市场。

　　无意间，他看到卖肉的老板的钱包放在一篮子里，起了歹心，趁别人没注意，偷走了钱包。

　　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七

　　王嗲嗲听完后，怜悯之心顿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叹了一口气说：“小伙子，你的不幸遭遇令人同情，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去偷啊。”

　　说完，王嗲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千块钱，塞在小杨的手里，并说：“拿着，给你妈看病，算我的一份心意。”

　　“老伯，这怎么好意思……”小杨哽咽着说，手里拿着钱要还给王嗲嗲。

　　“别推辞了，叫你拿着就拿着。”王嗲嗲生气了。

　　“老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卖肉的伯伯。”小杨低着头，眼睛仍然不敢正眼看王嗲嗲。

　　“好吧，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带你去和卖肉的伯伯道歉，并把钱包还给他。”王嗲嗲说。

　　“嗯，谢谢老伯。”小杨挣扎着欲爬起来，但使不出一点力气。

　　“来，我拉你一把。”王嗲嗲伸出右手，挽着小杨的胳膊，一瘸一拐，向农贸市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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