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奴

　　01

　　山上最近沸沸扬扬，听说隔壁山上的恶棍狐狸家死了人，正在通缉凶手。

　　狐狸一家仗着自己是青丘的远亲，平日里在山上不少作恶。去抢山腰熊精捉来的大鱼，拔光小孔雀的尾巴，这次听说是强抢小青蛇回洞里做小妾，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听得我这一个痛快，叫你平日里嚣张，天道好轮回啊。

　　爹娘在我小时候经常给我讲祖先孙悟空的故事，是只行侠仗义的猴子，受众妖的崇拜，除了爱偷别人家的桃子。

　　他是我的偶像，所以我的梦想是做只像偶像的猴子。大哥经常因此说我爱胡思乱想。

　　若不是碍着爹娘留下来的规矩，不得去管别家山头的事儿，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心情好，自然要出去溜溜弯。阳光明媚，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撒下一片片光斑。我脚下用力，又用尾巴勾住树枝，将自己甩到树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享受阳光浴。

　　刚闭上眼，突然一滴水落在脸上，伸手擦去。心里却转念一想，今日晴空万里，怎的会有水落下来。

　　再睁眼去看，手上竟是红色，我吓得窜下树。静了静心神，抬头，只见一条黑色的尾巴在树上耷拉着，细看，枝丫里露出个无精打采的黑黝黝小猫脑袋。

　　秉着行侠仗义的态度，不能见死不救，便脚下蓄力，再跳上树想将它揽在怀里。不料它突然睁开眼睛，金黄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冷丝丝的警告和提防。

　　我被瞪得猝不及防，差点脚下一滑将自己扔了出去。

　　“咳咳……乖啊，我不会伤害你的，给我看看你哪里伤了。”我觉得有些掉面子，尴尬的咳了一下开口道。

　　黑猫并没有搭理我，只是又闭住了眼睛，显得有几分疲惫和痛苦。罢了，听说猫都是高冷的，看这样子，权当是同意了吧。

　　这黑猫伤势虽不致命，但也伤得不轻，后爪子都断了一只。难为它如此了，还有心爬上树来晒太阳。

　　不知是谁这么恶毒，对这么可爱的小猫都能下得去手。

　　02

　　“你呀你，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东西，被人家追着打？”我拿着狗尾草，在小黑猫的鼻子上蹭来蹭去，看它打喷嚏，笑得出了声。

　　小黑猫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别过头，又趴下去，仿佛我跟它抢了老鼠一样。

　　“唉，我怎么说也救了你，别这么冷漠，以后我罩着你啊，这座山头，我是老大。”我提着它的后脖子，脑袋朝向我。

　　这山头儿，是爹娘的山头儿，不过他们二位长期在外云游，大哥又非要去体验什么人间生活，我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了山大王。

　　当黑猫说出“你太丑了，离远点儿。”这话时，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反而是惊吓，顺手将它扔了出去。

　　听到它呜嗷一声的惨叫，才回过神又将它捡回来。

　　“你会说话？”原本以为是只还未开化的小猫，没想到竟然也是有道行的。这么多天只听我一只猴在这絮叨，竟忍到现在才说，真是好耐性。

　　“怎么，只许猴会说话？不许猫会说？”黑猫被摔得不轻，低头舔舐着自己受过伤的爪子。

　　哟，脾气还挺爆。

　　我退后一步，手指变动，捏出几个诀。化身成一个巧笑倩兮的姑娘，身着金色纱裙，黑发由金色丝带竖起，得意的看向它。

　　“这样可美？”

　　阿娘说，我化身成人形是一顶一的美人儿，所以我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不过日日在这山里，穿这些拖拖拉拉的裙子，总是不便的。

　　黑猫眸底明明闪过一丝惊艳，却依旧好死不死地躺在原地，撇撇嘴道：“还可以。”

　　大抵上，猫这一物种是灵长类的天敌。山中的狸猫曾回来，同大家伙儿炫耀，山下的人类每日为她准备好食物，又是亲又是抱，心情好了便冲他们喵喵几声，他们便欢快得不行。心情不好，躺在窗子上，晒一天太阳，谁也不搭理。

　　没办法，谁叫它们可爱啊，实在是生不起来气的。

　　“既然你有些道行，如今我救了你，你可要报答我些什么？”我捻弄着自己的袖口，勾起一抹坏笑望向它。

　　“你想我如何报答？”黑猫听此话，终于肯正视于我。

　　“这山上虽无数生灵，但总碍着身份同我玩不到一起，日日也没人陪我说话。我要你伤好之后，也留在这洞中陪我，直到我厌烦为止。”我揽住裙子，坐在它旁边，并不着急得到答复。

　　03

　　它果然应了我的要求，跟我留在这儿。我为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果，因为是在一颗果树上捡的。

　　小果最爱晒太阳，每日晌午都要爬到洞口的树上晒上一个时辰，我便日日陪着，同他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在自言自语。

　　给他讲我听来的故事，讲我的偶像，我的梦想。

　　奈何猴子我没有日日享受阳光浴的耐力，三日之后便光荣的中暑了。

　　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一刻，我恍惚见看到他化身男子，金黄的眸与一袭黑衣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倒在他怀里的最后一刻，猴脑里只剩一句话，美，美得晃眼。

　　两个时辰后，我偷偷眯起眼，看背对着我坐在床边的小果，心里泛起得意，没想到捡了个帅猫，老天果然眷顾善良的我啊。

　　“醒了就别装了。”小果头也不回的开口，语气里带着应付小孩子的无奈。

　　我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只是猛的起来，与他并肩坐着，笑嘻嘻的拽着他袖子开口“不若你做我猴家的女婿吧。”

　　小果抿着的嘴角抽了抽，张开嘴，却只呼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一转身又变回了猫型。

　　“哎，你考虑考虑，我猴家不会亏待你的，我可是山大王，若是你觉得还不行，我便把阿爹阿娘大哥也叫回来，为我准备些嫁妆。”我不死心，试图用好处打动他。

　　“……”小果白了我一眼，独自窝在床上摆弄它的尾巴。

　　虽然小果没有答应娶我，但经历此事以后，却每隔一日才去晒太阳，每次只晒上半个时辰，我便再没有中暑了。

　　山中绿林繁荣，百花各艳，景色甚是美好。风和日丽时，我便带着小果，到处去看景，细雨绵绵时，便在洞中，同他商量娶我之事。

　　山上的小妖都说，完了，大王堕落了，变成了猫奴，每日都只围着一只黑猫团团转。

　　04

　　我望着天边红彤彤的夕阳，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投向正对我行着礼的地鼠，对他摆摆手示意它可以离开了。

　　走在回洞的路上心情复杂，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洞口。若非里面的声音，我已经闯了进去。

　　“你别这样……她马上回来了……”小果的声音有些不自在，还有女生嘤嘤的哭泣声。

　　心脏猛的一缩，背着我偷人？不是……不知道偷啥！还是在我的洞里，这还了得，这若是传出去，我山大王的颜面何存！

　　我一个箭步冲进去，冷冷的向洞中看去。一青衣女子，正仪态万千的倚在他胸前，眼中满是委屈。而他余光瞟到我的身影，竟显出几丝慌乱。

　　“怪不得不愿娶我，原来是早心中有她。”我勾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将痛楚压在心底。

　　小果抬起手，向我迈了一步，却被青衣女子拉住了衣角。

　　见此情景，心中怒火更甚，我用力挥袖，留下话音便向外奔去，“罢了，我堂堂山大王，不怕嫁不出去，便成全你们，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们便离开，双宿双飞。”

　　夜里雨声瓢泼，雷声涌动，雨滴将叶子打的飘摇，许久未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兔子洞低矮，也幸而阴暗。否则我堂堂山大王落泪，被旁人看去，岂不是煞了威风。

　　05

　　“他可离开这山了？”我斜倚在榻上，手中纱布摩擦着许久未曾用过的棍子。

　　“离开了，只是昨夜大雨，他出去寻了大王一夜……未果，便一早离开了。”青衣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似是心疼。

　　我挑眉，心中一动，如此便值了。

　　如今我已习惯化为人形，小果说这样更好看些。起身理了理衣裙，眯着眼看向洞外，我猛的手腕一抖，棍子冲着青衣女子飞去。

　　她面露惊恐，来不及反应，只听“咣”的一声，棍子飞出路径之上与利剑撞击，迸射出火花。

　　“不知狐家光临我这贫瘠的小山，可是有何指教？”我抬手收回武器，冷冷的向外望去，又沉下声音喝道“来我这搞偷袭，当我这山大王是摆设？”

　　“呵呵，猴大王言重了，不过是来抓我山的叛徒，惊扰了。”几个男子持剑踱步进洞，眼中透出狡黠的光，一脸玩世不恭。

　　“哦？小青蛇早是我管辖范围的人，不知如何成了你山头的叛徒？”我斜睨一眼躲在身后的女子，横跨一步。

　　“罢了，一条蛇而已，大王想要便要去。只是听说……前些日子，大王救了个不属于此地的妖？”领头的狐狸挑着眉，虽是疑问的语气，却露出肯定的目光。

　　“哦？我一向行侠仗义，救下的妖无数，不知你说的哪个？”我听此话，反而坐回了床榻，在桌上挑出一个最红的果子，一口咬下去，并不看几人。

　　“你……”身处领头狐狸身后的沉不住气，急急跨出几步似要冲上来，却被拦住。

　　“那妖被我们打断了腿，大王也知道，前段日子我家那不争气的死了一个，那妖便是凶手，若是能告知一二，我狐家感激不尽。”没想到领头的，见我如此行为，竟然谦恭了起来，看来是早有打算。

　　“你这么一说，我是有些印象，我是救过一只黑猫，伤的是后腿……”我故意停下来，看他们透出凶光的眸，又特意转换了轻松的口气道“不过，昨日伤好它就走了，你们来晚一步。”

　　“你这是耍我们！”几人持剑而上，剑刃破空而来，划出一道道光影。

　　我紧握住手中的棍，一一挡去，脚下用力，几个跳跃来到洞外。里面空间狭小，不利于我施展，定会落於下风。

　　06

　　都说这世上，猴子是一等一机灵的。那日它说了话，我便猜出个其中八九，一个成了道行的妖，轻易伤不到如此，若是伤在我山上，早有人来告知。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自然敬重英雄。小果杀了狐狸家的恶棍，英雄一词当之无愧。

　　本是想着让他在我这避避风头，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更没有想到，我竟然爱上了这个高冷的黑猫。

　　幸而，我早就安排地鼠盯着那边的动静，便差人叫来了小青蛇，让她陪我演这一场戏。小果是她的恩人，她自然不会拒绝。

　　今日雨后的空气清新，飘着清香的泥土味。我深吸一口气，定睛望去，狐狸几人虽三三两两挂了伤，却都只是皮外伤。

　　本以为狐狸一家只是仗着青丘的名号，我低估了他们的法力。看来如今我一条猴命要危险，我扯断了头上盘发的丝带，黑发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丝带是大哥走势留给我的，说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扯断它，他便会尽最快的速度赶来。我当时还嘲笑，说在这山上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别被山下人间的美女子勾了心魂去。

　　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只希望大哥能尽快赶回来，救我一条猴命。

　　几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已看出我是强弩之末，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击，我堪堪抵挡，已无还手之力。突然耳后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再回身去挡已经来不及。

　　只能一闭眼，等着剑刃捅进肉体的声音。那一瞬间，我想也算轰轰烈烈了一场，既圆了我的梦想，也为爱勇敢赴死。

　　不想却没等到想象之中的疼痛，我睁开一只眼瞟向肚子，并没有红刀子出来。心中一喜，大哥回来了！

　　我睁开双眼，迅速转头，勾起嘴角，话到嘴边还未落地，竟看到一袭黑衣。

　　竟然是小果！

　　“你竟然联合别人设计未来相公？”小果打量一眼我身上的伤，皱着眉开口。

　　“相……相公？”我脑子突然短路，只剩下这两个字，呆呆的望着他。

　　小果并未在意我是否回话，转而将目光落在狐狸几人身上，眸里是彻骨的寒意。

　　小果身后，突然冒出了九条尾巴。对面几人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握剑的手都抖了抖。

　　只是几个来回，几只狐狸都被打回了原型，仓惶逃离。

　　看到情势突然转变，心里提着的气一松，腿不听使唤一软，向后倒去，触地的一刹那，柔软异常。

　　我伸手摸了摸，毛绒绒的，再看，屁股下坐着小果的一条尾巴。

　　07

　　原来小青蛇那个不靠谱的，那天经不住小果寒气逼人的目光，心里一哆嗦，嘴便不把门儿的把我的计划都一一交代了出去。

　　我后来问小果，为什么你这么厉害，还会被打断了一条腿？

　　他摆弄着桌上的果子，并未抬头的告诉我，因为他当时第九条尾巴快要化型，法力只降至平时三成。

　　而我哭的像狗一样的雨夜，天上惊人的雷，原因就是他在化形最后一条尾巴。

　　虽然成功后便匆匆赶回来，但我还是已经被揍得没有猴型。

　　大哥回来的时候，伤还没好的我，正抱着小果发花痴。

　　大哥说，他还以为是他不在的时候，我去拐骗了什么良家妇男回来，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还不放手。

　　我果断的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转头捏着小果的尾巴玩。

　　要是靠着他，如今他怕是只能调侃一个猴子尸体了。

　　“你说你是我未来相公了？”我一点点凑到他身边坐下，歪着脑袋痴痴的看着他笑。

　　他一挑眉，动了动被太阳晒得舒服的身体，将头转向我，“怎么？不是你说要嫁给我？”

　　“嫁嫁嫁！我不要彩礼。”

　　他一脸嫌弃“你能不能矜持……”话音未落，又叹口气“算了，忘了你是只猴子。”

　　我被说的有点害羞，低下头摆弄衣角。小时候阿娘是告诉过我的，女孩子要矜持些，日后若是遇到心上人，才能不把人吓跑。

　　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静下来，我享受着经过阳光蒸发的花香。

　　突然小果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思考着什么，半天才说出来。

　　“你给我起了名字，我不能只叫你猴子。你这么傻，便叫你小莎吧。”

　　“那……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小莎果，好不好？”

　　我无视他抽了抽的眼角，继续幻想。

　　“你说，他是会长猫尾巴，还是猴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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