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爱情

　　姑姑说我妈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是全村数一数二的俊媳妇，我奶奶家当时也是村里能数得上的穷。

　　我当然相信，我看过我妈年轻时照片，然后有点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好在有一次搬家发现了爸爸当年的初中毕业照，顿时惊呆了：感觉近六十岁的老爸居然比年轻时帅多了。

　　听说，爸妈相亲时，奶奶特地去大奶家借了一筐红薯放在家里显眼的位置，我妈依然没同意。但我爸没死心三天两头往姥爷家跑，各种殷勤各种勤快，最终曲线救国成功拿下姥爷姥姥。

　　迫于家长的威严我妈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了。以致于婚后好几年，我妈对姥爷姥姥都颇有微词。

　　结婚那天，原本答应好好的当时“三转一响”，只有一台收音机，据说还是我爸管同学借钱买的，其它的东西奶奶说：暂时没凑到钱，以后一定给她买……我妈委屈地大哭一场，怪姥爷在自己婚事上自做主张。我爸自知理亏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借了生产队的大牛车去接亲，各种认错各种保证才把我妈接到奶奶家。

　　我妈嫁过来后，在我奶奶的大家庭中受到了极大重视，爷爷是个慢性子性格温和，奶奶脾气大但对媳妇也是一百个满意，叔叔姑姑更跟她亲。只是家底薄人又多，我爸兄弟四人三人在读书，还有一个姑姑，家里本来就穷，加上都是大半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全家指望着我爸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我妈心疼我爸，自己也要强，白天跟爸爸田里忙活，晚上缝衣做鞋，操持着一大家人的吃穿，实在难的时候，我妈就回娘家去借钱借粮，姥爷姥姥看着心疼背地里没少贴补。

　　日子过的虽然苦但也幸福，后来我妈怀孕了，全家乐坏了。可是由于半跪地里捡了大半天的红薯流产了，一大家子人难过了很久，以致于后来我妈怀我全家高度紧张，我奶奶更是每天拜菩萨。生我那天在农村的乡镇卫生院，听说我一出生就没了呼吸，我妈险些大出血。接生的医生对着门口大喊一声，让我爸进去把我头朝下拎起来照着屁股使劲抽。我爸当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抖着手朝巴掌大的我屁股轻拍了两下。接生医生立马火了：你不拼命打孩子救不活了！我爸吓得拼命抽了两巴掌，我终于＂哇＂地哭出声，我爸眼泪涮地下来了……听姑姑后来说，＂大魔王＂的我爸后来出了产房蹲在门口哭了好半天，后来再生妹妹弟弟我爸坚持去了市里大医院。

　　说来也奇怪，其实奶奶家重男轻女，但我的出生给整个大家庭带去无尽的欢乐，一大家子人也格外宝贝着我，以致于后来妹妹弟弟，堂弟堂妹陆续出生，大家庭开枝散叶壮大到三十多人时，我在整个大家庭的受宠地位无人可极。

　　也许，因为刚出生就被挨打，反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挨过打，弟弟妹妹包括堂弟堂妹们小时候哪个没被大人修理过？打完后还得补一刀：你看你大姐！⋯⋯一大家子人都说我从小长的就可爱机灵，聪明有眼色，听话懂事，不像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我想只能说明从小自我保护意识就强，善于分析敌我悬殊及形势。

　　有了我后，我爸我妈更忙了，肩上担子更重了，爷爷身体不好，奶奶做不了什么活每天带我，叔叔们下学两三年眼看要盖房子娶媳妇。我妈又去了我姥姥家，这次牵了只山羊回来，过一两年又牵了头小牛犊回来，自己又喂一头又一头的大肥猪……反正，那些年我们家在村里慢慢盖起大瓦房，美丽善良的姑姑出嫁了，两个叔叔都慢慢盖了新房娶了贤惠婶婶，我有了妹妹和弟弟，然后慢慢有了堂弟堂妹们。叔叔们早也分家立户，但我爸＂家长＂的威严依旧，大家庭分成了好几个小家庭，但还都和睦的住在一起。大人们辛勤劳作，孩子们在如水光阴里恣意成长，逢年过节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至于那些年外面欠了不少帐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中学快毕业家里才还完。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读书，工作，成家，偶尔回家聊起小时候的光阴，我妈偶尔也发牢骚颇有微词，说我奶奶结婚时欠她的东西一直都没兑现给她，说这些年来为大家庭的付出及落的一身债务⋯我爸总是在旁边淡淡地说：那谁叫我是大哥你是大嫂呢……我妈便不作声。

　　我爸17岁当家嗓门大脾气不好，一辈子倔强固执在家说一不二，年轻时我爸我妈也打过架，都是穷闹的。我想那些年我妈应该是受了些委屈的。

　　现在爸妈年纪大了，我妈身体不好，我爸依然倔强，两个有时还会争执，像个孩子一样找我们告状评理。于是我们也一本正经的＂数落＂我爸。渐渐的我爸也不再争辩反抗，而是故作气愤地说：你们都偏心你妈！没良心。

　　转过身去，分明眼角的皱纹里满满的的笑意。

　　我问过我妈：后悔嫁给我爸不。

　　我妈半天才答非所问：小Y头，菜籽命。那会虽然你姥爷做的主，但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好大好大的雾，迎面从雾中走过来一个小青年赶着一群猪，对她笑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我曾问过你爸，他的确放过猪＂。

　　我大笑起来。

　　我妈不好意思说：后悔啥？不有你们姐弟仨个么？

　　忘记说，我爸一辈子大男子主义，在村里也很有威信，但我们姐弟仨个全跟我妈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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