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猫

　　以前，我有一只黑猫。它是孟买猫，别名“小黑豹”，眼睛是金绿色的，全身的毛黑到发棱，有隐隐约约的豹纹。我家人叫它小黑，而我叫它“我家猫”或者“我的猫”。

　　它离开了。在2019.9.21。而我在10.1才知道。到今天，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明明时间不久，我却觉得恍若隔世。明明过了很久，我却觉得还在它未曾离开过，仿佛它的离世只是一场梦。

　　但每当我周五晚上踏入家门，不再见到它在门口急切的身影，我又回到了现实，反锁好房门，久久无声……

　　它是在我初一的时候进入我的生活的。那天，毫无防备的，爸爸带回来一个纸箱，用胶带封着，有几条缝。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箱给了我，说让我抱回家再打开，他先去买点东西。我接过了纸箱，感觉得到里面有东西在乱动。我好奇，又期待，想要快点跑回家，但又害怕颠簸到里面的小生命。

　　进了家门，把门窗关好后，我才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割开了胶带。顿时，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就钻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它有点怕生，而我，也在紧张地和它对视着。我慢慢地伸出手，它没有躲避，还向前了一小步，似乎在试探着。终于，我触到了它，抚摸了它一下，它也开始在我身边绕圈，嗅我身上的味道。

　　你们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吗？以前养的不过是蚕，金鱼还有仓鼠，对我来说，它们根本不算是宠物。第一次养这种“大型”的，可以在家里自由移动的生物，真真是感受到什么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我很小心地抱起它，坐在沙发上，摸着它的毛，看着它一会躺在我怀里，一会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一会爬到我肩上玩我的头发。它可爱的样子俘获了我，我的心从未如此的柔软过，想要永远呵护它，对它好。它在我身上蹦来蹦去，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就有点一瘸一拐。吓得我立刻打电话给我爸，问他怎么回事，得到不会有事的回答后，我才又小心地捞起它，一下一下抚摸着，不让它乱动。

　　我对我家猫，比对我弟还要好。

　　那时，它三个月，我初一，我弟一年级。我弟还小，不懂的呵护它，只会欺负它；我妈不是很喜欢猫，猫去找她经常被她拨开；而我爸也没那么多精力整天陪着它。于是，我成了整个家里最宠它的人，每天放学书包都不曾放下便捞起它回了房间，一有时间就抱着它，和它玩。我爸是不允许它上床的，我却经常趁他们不注意让猫陪我睡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久而久之，我也变成了它最黏的人。每天回到家，总能看到门口它等我的身影。听我爸说，它听到我按门铃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等待我回来。特别是在它比较慵懒的季节，它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只在我快要到家的时候，它才会变得活泼，蹦到门口张望。如果我没有在进门的第一时间抱起它，它就会趁我蹲下脱鞋的时候跳到我身上，抱着我的脖子或者趴在我的肩上。

　　它很安静，很少会听到它叫。我很喜欢它的安静。有一次我故意进门后没有理它，径直走到饮水机旁喝水，它跑着跟了过来，绕着我的腿各种蹭着，甚至还站起来，前爪扒着我的腿，叫声凄切，生怕我不要它似的。待我抱起它，便用力揽着我的脖子，声音也变成了细细小小的，像在和我撒娇。

　　我的猫还有几个很奇怪的特点，喜欢吃胡萝卜，番薯就算了，自我初三开始，它就再也不吃鱼了，只吃猫粮，一块鱼肉放着一天它都不去搭理，如果没有猫粮甚至宁可饿一天。它的毛也渐渐变得灰灰的，为此我爸没少以此为借口半开玩笑地“蹂躏”它。

　　一晃眼，几年就这么过去了，在今年上半年我也考完了高一的最后一次期末考。由于成绩还过得去，父亲便决定带我们（还有我表妹）出去自驾游。而我家猫则是被我们带回了老家，再三嘱托爷爷奶奶好生照顾。

　　旅行回来后，我们直接回了老家。暑假旅行完剩下的日子里，她和我都在老家住，猫也在。在开学前一周左右，她在军训，我也准备回家收拾行李（我住宿），在和爸爸商量要不要带猫出去。奶奶过来找我，说，要不就别带猫出去了吧，这里空间大，它有地方玩，她也想猫陪她。我当时不多想，就答应了。

　　然，才短短一个月不到，广州台风那几天，我因为有事没回老家，爸爸和弟弟回去了，告诉我猫走路有点瘸，像是受伤了。当时以为没什么大事，只是皮外伤，问过情况后就没多在意，只是嘱咐带回家好好照顾。等下一周再回家，只知道它进了医院，由于快期中考了，我爸告诉我它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投入复习中了。直到我月考完，放了国庆假，父亲才告诉我，猫走了。在我考前的那一周末走的。症状是尿毒症。

　　我表妹有抑郁，脾气也很暴躁。说实话，我不喜欢她，在暑假这段时间，她天天和我抢猫玩，言语间似乎我家猫是属于它的一般，透露出一股得意。我几欲发怒，但我奶奶和我爸都劝我，我是姐姐，要让一让她。而这段时间，有猫的陪伴，她似乎也没那么暴躁了。我转念一想，算了，也就这几天，好，我忍了。

　　但我表妹的妈妈，是我奶奶最喜欢的小女儿。何况我表妹还抑郁了。她比我小一届，在她初三的时候，经常因为病情连续一两个月的请假回老家住。我奶奶便愈发心疼她，她知道猫可以让我表妹开心点，所以才过来和我开口。如果不是我爸有一次无意中说漏了嘴，我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还真的以为我奶奶是为了猫好。

　　我爷爷不喜欢宠物，因为他小时候亲眼看到一个玩伴被疯狗硬生生咬死，他曾经的一个战友也是因为潜伏了八年的狂犬病死的。所以对家里的狗花生他从来没有给过好脸，不是打就是骂。他总是说动物无性，不让我们和花生玩，总是拿着他以前的这两个经历和花生曾经咬死过的几只耗子，一条蛇和一只野猫说事，说完后再次警告我们动物都是无性的，对它们不能太好。我爸每次带着猫回去都会让猫和它打招呼，或者在老家住的日子里会让它们亲近，而爷爷就每次都要和我爸吵一架。对于猫，爷爷固然是厌恶的。曾经几次我爸妈不在家他出来照顾我和我弟，就连我们和猫咪玩，摸摸它，他都要喝止我们，说会过敏，说会被抓伤。

　　我奶奶还好点，但她可能是以前她家境的原因，很是听我爷爷话。于是连带着，她也从不搭理花生，猫咪偶尔闲的发慌了去找她，她也不给回应。

　　现在想想，奶奶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可是呢？确实，吃好喝好，天天有鱼有肉，猫也不挑食了，毛重新变得黑亮。但再看看猫砂盆，是我爷爷每天清理猫砂的。我爸说台风期间回去的时候，猫砂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我爷爷也没加。我和我爸说，可能是他节俭惯了。因为老家不是没有，我爸早早就买了放着了。但我心里，更愿意接受另一个答案——我爷爷讨厌猫，也看不起猫。觉得自己不需要对它这么好，“会把它惯坏的，又不是什么大少爷。”猫砂虽然只剩下一点，还是够用的，所以就不加了。

　　但我家猫有洁癖。在家的时候，我充分领略到了这一点。有几次我没来得及清理猫砂，它没地方下脚便宁可一整天不去厕所。平日里闲着无事也会时不时的去闻一下有没有味道，扒拉一下猫砂。我爸后来才告诉我，台风那天回去看它走路是蹒跚的，后来才发现肚子是涨涨的，不让人碰，就开始觉得不对了。但那天台风，出不去，第二天才送到医院。在医院里，又是打肾上腺素，又做了手术，还打了强心针，前后花了三四千，能用的方式都用尽了，还是没留住。他说，猫的膀胱里的尿排出来时，都已经是血尿了，它已经没办法自己排便了。他说，猫很乖，无论多痛它都没有叫喊，都在强忍着。他说，猫走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眼神里带有一丝不甘，是他，给猫合的眼……

　　它是在等我去陪它吧，想在临死前再看到我的身影，闻到我的气味，被我抱着顺毛，宠溺得任它在我身上或安静或调皮地待着……我想，如果我在的话，它会不会就为了我努力活下去，会不会就不会离开，会不会就算走了，也是闭着眼睛的……可是，我至始至终都没出现，至始至终都没有去陪它，从它生病到去世，我甚至没有去看过它一眼……

　　如果它有思想的话，可能是会怨我的吧，怨我不去看它，怨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过它一眼。可能是猜测，焦虑的吧，为什么我还不去看它，我是不是讨厌它了，是不是有了别的猫了……那丝不甘，是它最后的愿望，没能实现吧……

　　我责怪它为什么要这么乖，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教它这么乖，如果它出声，我们就可以早点知道它不舒服，可以早点去看它，送它去医院……但更多是自责，是的，我能怪谁，奶奶吗？表妹吗？最后只能怪我自己，没有带它回家。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淹没在巨大的悔恨和痛苦之中。

　　我想起开学前一天我最后一次回老家看它，我弟先进的屋子，抱起了猫，但它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只想过来找我，我弟不放开它，它还不惜抓伤了我弟。可就是因为我的一次错误决断，葬送了它。以前只觉得，它是我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虽然我几乎是它的全世界。但在得知它去世后的消息时，在那一瞬间我并无难过，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心死如灰，觉得我的世界变得不完整了，崩塌了一个大洞，在国庆七天甚至几欲随它而去，虽然压抑住了，但性格也扭曲到了极致。虽然在人前，我与从前并无两样。只是在独自一人时拼命压制住自己暴戾的一面，并且说服了自己，不能死。并非不敢，只是想到了自己身边那么多在乎自己的人，我不能为了一己之欲，痛快解脱，留一堆人如同现在的我一般痛苦。

　　我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压抑住了自己的所有负面心情，才开始写这篇文章。时隔两月，我还依旧会想起它在我身边时候的感觉，想到它在我身上，在我身边的一个个场景。这篇文章我也断断续续写了这么久，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抑郁了，只知道自己只有不停掐着自己才能阻止想要毁掉点什么的冲动，只知道自己几次难过的写不下去，几次想要放纵自己，甚至在结束这篇文章的这一次，终于流了泪水，哭的撕心裂肺。虽然，和它一样，是安静无声的，流泪而已，不曾发出声音。可是，又能如何？终究，失去了。

　　对不起，我爱你。原来，你才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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