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命

　　高考后的暑假，再炎热的太阳也无法熔化我终于解放了之后放肆嚣张的青春。我每天都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来返于吃和睡，玩和乐，爷爷家和朋友家。

　　好景依然很长，只是曾有过一条不值一提的狗命在我来返的路上被抹杀。

　　那天，就当我走在回老家的必经之路上时，我隐约看见一只黑色的小东西在小路的杂草里匍匐。走近才发现是一只小狗，它卖力地往前爬，不知道要爬往何方，而且还断断续续的，我能感觉到它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我的内心犹豫，摇摆不定，看着这只沾满灰尘，身上的毛发被不明粘液打结在一起的狗。但最终还是把它一把拎了起来，一只手就差不多握过了它整个身子，软软的捏在手里，有的毛发已经发硬，就像喷了啫喱水的头发。火热的心脏在我的手心跳动。很奇怪，它没有挣扎。不过这时我看到它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我快步向老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又轻快。

　　回到家之后爷爷奶奶看了，立马急的跳起来，二话不说就要把那只狗抛的远远的。

　　爷爷说这只狗，他看见是早上一个村民扔在这的，真是害人……

　　奶奶提着撮箕，还有里面的狗，离开了老家。

　　我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害怕，又有点伤感。

　　记忆开始混乱，小时候，那几只小狗，在我和弟弟身后屁颠追逐的狗，开始在我心里狂吠。我不知所措，我能怎么办？我能养你们吗？我们是农村，哪里有什么动物保护中心？哪里有什么爱狗人士？

　　你们不会耕地，不会下蛋也不会有一身膘肉，更不会去捉耗子。看家？比起坚固的锁，你们不值一提。

　　奶奶回来了，带着一个撮箕。我有点内疚。但一餐晚饭过后，一切又恢复正常，我甚至懒得去想，那条不值一提的，狗命。

　　然而 ，国庆节我放假回家，姑爷姑妈带着他们的孙子孙女来我们家做客，还带了一只小狗。小狗装在一个纸箱里，不大不小，还挺适合。吃饭时，两个小孩就一脸天真的收集地上菜渣，骨头什么的给狗吃。我看着他们喂狗的样子，真的很纯粹，小孩子的那种纯粹。

　　两小鬼花在喂狗的时间比花在自己吃饭的时间还要多。他们把盒子的一侧轻轻翻过来，小狗顺势从里面爬了出来，几根枯黄的稻草也被携带了出来，这是一条棕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姐姐立马跑到远处蹲下，张开双手，笑着呼唤它的名字，小狗出来的那一刻有点茫然，眼前一片陌生。

　　“快来！小黄！”

　　小狗迈着蹒跚的步伐一直加快地向姐姐跑去。

　　小孩子专心喂狗，大人们就在饭桌上喝酒闲聊。爷爷来了一句，这狗是个祸害，要不得，以后要扔掉。作为女婿，姑爷也只好顺从敷衍一下，说到以后肯定会丢的，现在孩子们喜欢，还不能丢，狗这种东西，你不说啊，还有蛮护主了。讲感情的啊，这家伙。

　　“要不得，要不得，畜牲就是畜牲，它不咬自己家人，也会咬别人的。到时候就不好说话了。我早些年，风华（我爸）从别人家里搞了一只小黑狗养，真的害死人，长大后，一个半夜里，咬了朱婆的脚，赔了两百块钱。第二天就大的小的，全都打包，开车跑好远，丢了。这狗真的养不得的啊，我的姑爷啊。”爷爷借着酒劲，声音越说越大，生怕姑爷听不见。

　　“还有啊，我也被狗子咬过，也是早些年，我哪么赶都赶不走，就是一口咬到脚，打了几天针啊，那几天，赔钱都不说，狗真的是祸害。”爷爷说着，像喝醉了酒，微醺着摆了摆头。

　　“我晓得，杨爹，我晓得，”姑爷说着，连忙点头。“您以前跟我们说过，我们心里清楚，这狗等孩子们上学了就丢掉，这确实不太安全。”姑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附和爷爷的观点。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爷爷发出酒喝多后必不可少的大笑声，“这样我就放心了，哈哈。”爷爷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满意地点头。

　　饭桌上，大人们大肆地咀嚼着美味可口的鱼肉，鸡肉，猪肉。拉着说不完的家常，喝着倒不完的酒。

　　饭桌下，小鬼们小心翼翼地将小狗放回纸箱。小狗也惬意地蜷缩在里面，不再动弹。一旁的弟弟正准备伸手进去把小狗逗醒，却立马被姐姐阻拦。

　　姐姐慢慢把纸箱的顶部合上。转身对弟弟小声说：“嘘，小黄要睡觉了。”俨然一个小大人，很认真的对弟弟说。

　　饭后，姑爷姑妈同爷爷奶奶在堂屋里，三言两句，闲聊片刻后，见天色已晚就说准备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俩老人家。姑爷双手托起纸箱，转身对我们挥手作别。

　　“我们就走了，杨爹，下回再来看你们。”姑爷笑着说。微笑使脸上的深深浅浅的皱纹全部显露出来，连接到一起，可是却让人感觉不到脸上有过岁月的沧桑。

　　“好啊，你们慢走啊，路上小心点啊，这狗子一定要丢掉的啊，记得啊。”酒劲没过的爷爷扯着喉咙在门口喊。

　　“好，我记得，您不用担心。”姑爷又一次转身，朝爷爷用力点着头。回头却把手中捧着的纸盒抱的更紧了。

　　“来就来，把祸害也带来干嘛，拴在家门口不好？”爷爷转身进屋，小声咕哝着。

　　我呆立在门口，若有所思，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涌来。

　　一行四人一狗，沿着这条杂草遍生的小路渐行渐远。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走的这条路。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手心也不由的再次火热了起来，那条不值一提的狗命在脑海里没来由的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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