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人

　　高考放榜时，看着没到300分的总成绩，我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男人竟然哭了，为自己对高考成绩的无能为力，也为将来何去何从的不知所措。我生在农村，兄妹四人，家里条件不好，没办法同时承担四个孩子的学习费用，与成绩优异的姐姐比起来，我成绩相当一般，但跟成绩不好又不努力的弟弟妹妹比起来，在学习上的努力刻苦则为我赢取了可以继续上学的机会，他俩只能早早的辍学在家帮忙干活。面对自己的高考失利，除了埋怨自己能力有限之外，我没有其他任何借口可言，姐姐一直跟我同一所学校读书却顺利考入大学就是最好的证明。父母都鼓励我再去复读，说可以多花钱让我去升学率较高的学校补习，好在只有一年的时间，紧一紧也就过去了，但我最终没有选择复读，我知道自己尽力了，能力所限，再学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与其浪费父母的血汗钱不如早点挣钱，帮父母分担养家的责任，这样在弟弟妹妹面前也能少一些愧疚。

　　在农村想挣钱谈何容易，爸爸是个好瓦工，常年在村里跟着建筑队给别人家盖房子，技术响当当，这是除了种庄稼收入之外唯一的额外收入，爸爸不愿意我跟着他下建筑队，觉得那样没出息，所以他希望我能上大学从农村走出去，不要再像他们一样，一辈子扎根农村，没能考上大学，父母的期望也随之破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父母觉得有出息。7，8月份的天热起来没有一丝风气，炎炎烈日下，脸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滴答滴答顺着脸庞落下来，干毛巾都被汗水浸湿的能拧出一条条水线来。锄禾日当午，再也不只是书本里的诗句，而成了眼下自己真实的写照，只不过禾苗变成了玉米苗而已，整个人觉得都快窒息了一样，难道就要在农村这么种地过一辈子吗？如果不种地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要技术没技术，要学历没学历，甚至连干农活需要的体力都不足，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这些问题在脑子里无尽的反复又反复，却始终没有答案。

　　国庆节期间，舅舅家表哥从北京回来到我家走亲戚，拜托我爸爸给他找一些建筑工人，他又新开了一个工地，工期很紧人手又不够，这次来他显得很着急，因为妈妈身体一向不好，爸爸很少外出，表哥工地人手再紧缺也不好意思说让爸爸去工地，正是秋收时节，庄稼人是不愿意出去打工的，即使再承诺给高工资，也不会轻易撇下家里的活计一走了之。看着表哥和爸爸都为难的样子，我突然很想出去看看，就说，“不然我跟你去吧，反正在家我也帮不上忙，只要你不嫌弃让我干什么都行”，再我的一再坚持下，我第一次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乡，以当初爸爸最不愿意我成为的一名准建筑工人的身份来到了北京。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城市，转折千里来到了北京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看着四周高楼林立，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路上车辆来来往往，我突然觉得心潮澎湃，外面的世界可真精彩，那一刻我庆幸自己从农村出来了。但兴奋的心情只维持了很有限的一段时间，当坐着公交车一路辗转到工地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这里是北京吗？差距也太大了，跟外面的高楼大厦比起来，一栋栋没建好的水泥高楼，在夜幕下显得毫无生气，放工的时间，工友们三三两两的回生活区，如果不是偶尔能遇见几个跟表哥打招呼的同乡，我真不敢相信这些是刚放工回来的工友，单拎一个出来走大街上，打眼一看，真的会以为对面走来个傻子，一个个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有的叨着烟卷，身上一股子腥臭的汗味和烟草味，让人作呕，即便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第一眼看到他们也惊呆了。

　　工人们除了上班的时间按着各自岗位的不同暂时分开，其它时间睡觉吃饭都在一起，我本想让表哥给找一个相对干净点儿的地方住下，表哥却说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我带过来的干净被褥，跟工友们那些有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被褥放在一起，显得特别扎眼。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这里比农村又强到哪里去呢？打呼噜声、打牌的吵闹声响不绝耳，劣质香烟和臭脚丫子的味道夹杂着飘散而来，我突然很怀念学校宿舍的生活，当时让自己心生厌恶的宿舍环境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天堂，在工地上干活勤换衣服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用某一些工友的话说就是，反正一会儿就又脏了，到处不是泥就是土衣服换了跟没换一样，费那个事儿干嘛？在学校时，下雨了同学们会想着赶紧回去收衣服，在工地，下雨了工友们会跑着回去赶紧把脏衣服往绳上挂，美其名曰“大自然牌洗衣机”。

　　工期紧需要加班的日子，工长都会在早上5:30准时叫大家起床，工友们都很清楚如果不能按工期完成进度势必会影响工程款的结算，工程款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即使累只要能顺利拿到工钱，工友们都没有怨言。工地上没有周六日，也没有法定节假日，上工就有钱，不上工就没钱，工期不紧的时候想出去玩或者有事情要办可以请假，当然请假也是没有工资的，无论是事假还是病假；如果工期紧是不允许请假的，除非工伤，不然无故请假是要额外扣工资的，工地上少不了有那种没眼力见的愣头青，自己不愿意加班躺床上装病不说，还撺掇别人也不去上班，被表哥逮着了从床上一脚给踹到地上，乖乖干活去了。只有如期交工，表哥才能理直气壮的去催要工程款，能不能全额拿到还不好说，延误工期的责任就更担不起了，动不动听说哪个无良的包工头拿到工程款自己跑路，不顾这些辛辛苦苦跟着他干了一年的工人们的死活等等，工地也是一个集体，并且牵扯着每一个人的利益。

　　搬砖头、活泥巴或者像爸爸那样拿瓦刀码砖头，是我没来北京之前所理解的建筑工人的全部，来北京的火车上，我试想了各种搬砖头活泥巴的苦和累，但到了表哥的工地我才知道，建筑工人远不止搬砖头那么单一，爸爸做的活计属于是土建工程，表哥的工地都是水暖工程，就是楼房里面水电暖部分的活计，跟搬砖头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抬暖气管子，我个头比较高，分到一个组里跟我一起抬管子的小工很难有我这么高的，一高一矮他们就很不沾光，所以都不乐意跟我一组，还有就是因为我和表哥的关系，他们觉得跟我一起干活不自在，上学期间同学之间闹别扭也倒罢了，没想到出来打工，当个建筑工人干体力活，也能被排挤，我真觉得肺都快气炸了，一赌气我谁也不跟谁一组，自己扛，一天下来肩膀磨的都是血泡。晚上躺在床上别说洗脸刷牙，连饭都不想吃，想着自己初来工地时对工友们的不卫生嗤之以鼻，再看看眼下自己的模样，真是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我以为这种累已经是极限，但时间长了才知道，那不过是最基本的，工期紧连轴转的日子身体累还是其次，精神疲乏到整个人都像被挖空了似得才是最难忍受的，我亲眼看见一个小工友连续几天加班从工地上下来，困的嘴里叼一颗香烟没抽完往墙边一靠就睡着了，看着他我突然想起了高考前自己夜不成眠的日子，原来生活远比你想象的要艰辛很多，进入腊月，各工地都陆续停工给工人放假回家了，工资结算要等表哥要完账过年到家统一发，工地上留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做善后工作，看表哥白天四处忙着要账，晚上回来还得核算便汇总这一年来工人的上工记录、收支款项等，好核对各人一年的工资。表哥文化不高，每年核对工资是他最头疼的事情，我自告奋勇来帮忙，相比较复杂的三角函数、排列组合等，这些加减乘除简单多了，看着我做起来那么轻松，表哥感叹“还是有文化好啊”，高考失利后文化是我最不好意思拿出来展示的东西，不曾想让表哥感叹不已的却是我的有文化。我共出勤84天，100个公时，多出来的就都是加班加来的，当时小工的日工资是30块钱，像我这样第一年出来又没经验的新手能给25元就不错了，表哥出于亲戚的情面，也看我肯正干，并且看我有文化还细心，所以额外给提了工钱，当把崭新的3000元工钱交到妈妈手上的时候，我觉得很自豪，高考失利的遗憾好像也稍稍得到了补偿，那个年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踏实的一个年，我终于也能挣钱养家了。

　　经过了几个月扛暖气管子的磨练，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第二年开春到工地，情况明显不同，大工们开始希望工长能把我分给他们带，刚开始我以为是表哥做了什么安排，因为过年期间我听爸爸跟表哥说过一次要关照我学技术之类的，后来我听工长说才知道，一是因为我个子高，力气大，关键还是我踏实肯干，并且有高中文化，我就纳闷说在工地上干活凭力气跟文化有什么关系，工长说当然有关系，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活跟一般的小工说三遍他们还不见得能听懂，但跟你说一遍你就明白了，换做是你，你愿意带谁？工地上也并不是所有的活计都需要大力气。慢慢的我才留意到，原来真的是自己的高中文化知识帮了自己，所有的水电暖气工作的时候都是有图纸的，严格按照图纸来施工，大工看完图纸会交代小工具体怎么干，看不懂图纸的小工就只能靠脑袋听大工说，记住多少那就是自己的造化了，干不好一次次的发问就只能被大工数落，我再一次发现对高考来说已经没有作用的文化知识，在最基层的建筑小工的工作中起了作用。 建筑工人的文化水平很低，像我这样高中毕业跑来工地做小工的少之又少，所以高考失利的我竟然在工地上奇货可居。

　　跟着表哥从小工做起，慢慢到大工，再到领班，最后到工长，工资也一涨再涨，建筑工人的工资随大行情，要涨都涨，不然会找不到工人，工地到处有，缺的是人工，所以那种技术好又踏实肯干的人，无论是大工还是小工都不会发愁找不到工地干活，我第一年出来当小工，那时候一个好小工的日工资是30元，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少，但是表哥说他97年出来打工，也是去建筑工地做小工，日工资只有8块钱，年底结账时小工一般都拿不到全额工资，那时候工地少，缺好的大工唯独不缺小工，包工头怕第二年大工不去干活所以工资一般不拖欠，小工则不然，没有手艺怕包工头第二年不找自己去干活，即使工资不开全额剩下的打白条，也不好死乞白赖去要，怕挣钱的饭碗丢了。现在情况不同了，工地越开越多，建筑工人却越来越不好找，尤其小工，一方面现在农村经济条件也相对好了，很难出现因为负担不起学费而让孩子辍学的事情，有了文化又有几个孩子愿意来工地打工呢？找不到人就只能涨工资，现在普通小工日工资都150元以上了。无论是哪个年代，无论在什么地方，即便是在建筑工地，有能力也可以选择做买方还是做卖方。

　　在我跟表哥出来打工的第五个年头，我跟我曾经的一个初中同学结婚了，她中考时考入了我们当地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我们当地教小学，我来北京的那一年，她也刚开始参加工作。初中的时候我们彼此互有好感，只不过后来因为不同的抉择就此分离，而后来就越发显得越走越远。我当初选择来北京想着只要不种地只要不在农村，随便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但随着对建筑工地的了解，以及对自己优势的发现，我慢慢的接受了这个工作，虽然很辛苦，虽然没有节假日，但我觉得跟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没有走出来过的父辈们比起来，我比他们要幸运。在工地干活无论多辛苦，放工回去就可以吃现成的饭菜，毕竟是在工作；在农村，干活再累回家也得自己做饭吃，没有谁舍得做了一天的农活因为嫌累就不做饭去下馆子，不然就只能饿肚子，因为那是自己家；农村一年四季除了过年过节或者来亲戚改善生活，其他时间很少大鱼大肉买回来自己吃，一是舍不得花钱，二也实在没有那个意识；所以，每次放工吃着食堂里打回来的有荤有素热乎乎的饭菜，我觉得很知足，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自己本本分分干活，年底结算工资拿到的钱比一家全年庄稼地里的收成要多出几倍，与自己努力付出的辛苦相比较，能有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去挣钱养家，我觉得很幸福。

　　媳妇也是千挑万选之后，最终决定跟我在一起的，虽然喜欢我，但农村关于门当户对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不得不慎重，她有稳定正式工作，而我只是个建筑工人，她怕邻居的流言蜚语，怕别人觉得自己下嫁让家里人颜面无存，我也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什么，怕被邻居们讥讽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她也不敢去追求。在一切还没有定局的那几年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十里八村都找不到像我这么大年龄的未婚青年了，毕竟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我不想凑合，所以高不成低不就，慢慢的媒婆也不愿意上门了。由于一直守着哥哥或姐姐未婚，弟弟妹妹就不能先结婚的风俗，早早就订过亲的弟弟婚期一拖再拖，妈妈身体一向不好，看着跟她年龄差不多的人都抱上了孙子，她嘴上没说但眼神里透漏出来的那种羡慕，让我觉得于心不忍，我知道妈妈着急了。于是我开始接受妈妈的的建议跟着媒婆去相亲，每逢节假日被妈妈叫回去，硬着头皮与一些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女人相亲，我真觉得痛不欲生，慢慢的我开始害怕过年过节，害怕跟着媒婆走街串巷，像买卖物品似得去相看一个又一个的姑娘，同时也被一个又一个的姑娘相看，生活好像停滞了似得看不到希望。为此，我一辈子都感谢媳妇能嫁给我，同时也钦佩她敢嫁给我的勇气，就因为这个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泄气，自己有义务让她生活的更好。我现在的日工资差不多500块钱，虽然还是没有福利，没有节假日，但比一直在农村教书的媳妇工资高出不止一倍，也总算给当初顶着巨大压力嫁给我的媳妇争了一口气。

　　有了自己的孩子才体会到当初父母的良苦用心，什么都想给他们最好的，吃的穿的还在其次，关键是受教育，我不想他们也和我一样将来在建筑工地劳作一辈子，我希望他们受更好的教育，将来有更多的机会走出农村，去读大学，去大城市工作，做个对社会做有用的人。我不惜重金把他们送到了县城里最好的私立学校读书，为了他们我可以不抽烟不喝酒把开销一减再减，为了他们我也可以一年到头不给自己添置一件衣服，只要他们有出息怎么做我都愿意。然而生活并不总是美好，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等着你，正当我和媳妇打算把积攒了几年的工资取出来，在县城首付买个房子方便陪读时，我出车祸了，在工地干活期间外出买材料，被一个面包车给撞了，腰椎骨折，在医院躺了差不多3个月，媳妇请了长假来北京陪护，那一次事故差不多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买房子的事眼看着也成了泡影。

　　在工地上干活，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真要出了事故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没有福利、没有保险、没有劳动合同，没有一个建筑工人去跟包工头或者开发商、承包商去争取这些权利，他们的要求很低，每年能足额拿到工资就阿弥陀佛。我这种情况说是工伤其实也不算工伤，因为没在工地上发生，说不是工伤也好像不合理，因为是去给工地买材料工作期间出的事故，工地上对工人出事故是很敏感的，想维权就变得格外困难，没法上班肯定没有工资，再加上媳妇过来陪护又租了一间平房，吃喝拉撒再加上医药费和房租，我觉得生活对我真是太残酷了。躺在床上，不止一次在思考如果我起不来了瘫痪在床下半辈子可怎么是好？想着年迈的双亲、年幼的孩子还有日夜守护着我的媳妇，多少个夜晚潸然泪下。万幸的是经过治疗腰伤已无大碍，只是以后不能再出重力，拿着九级伤残鉴定书我不甘心，难道在工作期间除了事故共计就真的可以脱离干系吗？我得为自己的腰讨个说法，跟着表哥一直跟那些建筑公司的领导打交道都比较熟，但一谈到补偿问题，一个推一个唯恐避之不及，我咨询律师、跑劳动局，不止是原来熟悉的哪些人不愿意再理我，后来连表哥都颇有微词了，因为表哥要从他们手里承接工程，我这么不依不饶的让他们很为难，不能对我怎么样，就给表哥施加压力，其实表哥个人补偿了我一些钱，但这不是表哥和我个人之间的恩怨，迫于无奈，表哥给我换了一个工地，但即使那样我也没停下来维权的脚步，尽两年的时间我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路，问了多少人，查阅了多少资料，终于给自己争得了一个说法，工地和肇事司机都对我进行了补偿，差不多50万，拿着用自己生命换来的钱，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打算买房的钱变成了医药费花个精光，以为买房的事儿成了泡影，却没想来了这笔意外之财，生活，我该说是你亏待我还是厚待了我呢？

　　手里有了钱，胆子也壮了，买房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两个孩子两套房子，以后即使他们真的考不上大学，在县城里的住房也算是有着落了，每想到此，我就觉得自己所遭遇的可能不是事故，反而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不但没有拿走我的命相反又为我减轻了生活负担，媳妇几次责怪我千万别口不择言。正当我以为一切都按部就班，以后自己努力工作攒下钱让孩子好好读书就行了，没想到意外又发生了。媳妇是教师有稳定工作，可以申请贷款，银行按揭来买房，之前是因为手头钱不够，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来买房，现在手头有钱了，售楼处的销售人员介绍说可以按房子建造的进度采取阶段支付房款，价格比银行贷款要优惠的多，谈好了一切我就去内蒙的新工地上班了，一切手续交代媳妇在家办理就好，意外就是在我刚走后不久发生的，媳妇的同事说他们亲戚要做生意在民间找贷款，利息比银行高的多，她手里的钱都拿亲戚那边出利息去了，知道我们刚拿到补偿款手里有钱，就问我媳妇是不是想拿出去放贷，因为是亲戚不用害怕会跑路，另外什么时候用就可以把钱拿回来，不耽误交房款。电话里媳妇跟我商量的时候我不同意，觉得不保险，因为在外面经常听说有民间放贷收不回来的，所以跟媳妇说不要被这些蝇头小利所迷惑，我以为这件事情说完就完了，没想到媳妇只听了一半，她用自己的名义申请了银行贷款，一套房子按阶段性支付，一套房子按银行按揭，除了支付出去的房款之外，剩下的35万全被她拿出去放贷了。当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媳妇喝农药被送去医院抢救时，我感觉天都塌了，回到家我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集资的人还是跑了，带着非法集来的600多万，所谓的做生意建厂房都是拿来非法集资的借口而已，媳妇想着年底回来给我个惊喜，用一年的利息给我家添置一辆面包车，结果连一个月的利息都没有收到就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又急又悔又恨之下就喝了农药，幸亏邻居发现的及时，不然后果可真不敢想。

　　售楼处已经在催缴阶段性支付那套房的房款了，遭此变故无异于飞来横祸，我把阶段性支付的那套房子卖了，拿回先支付出去的房款把银行按揭那套房子的房款交了，剩下的再慢慢还，没钱的时候盼着有钱，有了钱也不见得就是好事，看着整日以泪洗面的妻子还有父母，我没办法去埋怨谁，事情已经发生除了面对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安慰媳妇安慰父母照顾孩子，生活，悄无声息的给了我一个大嘴巴，打得我措手不及。报警、去法院立案，等媳妇出院把一切料理好之后我就又回工地了，不上班到年底连工资都没有，对这个伤痕累累的家就更是雪上加霜了，现在对我来说连哭的时间都是奢侈的。

　　表哥承诺过只要我愿意他随时可以介绍工程给我，只要我愿意单干，他绝不从中阻扰，这些年眼看着身边的工友，稍微有点想法和野心的从小工熬到大工，一有机会能承接工程就都出去单干，说自己干总比跟着别人打工要强。我不是没动过心思，但我更清楚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带好一个项目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些想赚钱结果没管理到位结果赔的一塌糊涂的大有人在，我不善于应酬交际，表哥外场很漂亮，但不够细心，而我却细致周到，跟表哥搭配起来，相得益彰，工程做的好，年底结账时除了工资表哥都额外给我分红，其实我觉得很知足，再经过家里遭此变故，我更是彻底打消了自己出去单干的想法，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不要轻易涉足的好。最近这几年建造师大热，工地每每需要用到这个证书的时候，表哥都为把这一大笔费用给了别人而觉得可惜，总说如果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证书就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说者有没有心我不知道，但我听着确实有意了，如果有这个证书，一年下来的费用完全可以支付我在老家的一套房产了，等着派出所破案，抓住携款潜逃的人追回自己的钱，这个希望太渺茫了，眼看着来了机会，我想试试看，所以除了一边工作，我又拿起了荒废多年的课本开始自学，考建造师还需要相应的学历，我的高中学历是不够的，无论是自考还是成考，还是函授，我都必须要重新开始学起，才能让自己慢慢的朝着自己心里的目标前进。     

　　高考失利，曾一度让我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甚至觉得生活里再也不会遇见比高考失利更可怕的事情；但真正的开始生活之后才知道，原来给生活早早的下定局是自己无知才犯下的错。没有经历过就说感同身受我觉得都是骗人的，只有亲身经历过切切实实的感受过那份痛楚，你才知道生活到底会有多艰辛。曾经以为，离了校门学习这件事也就已经嘎然而止，回过头来再去看，原来出了校门学习才刚刚开始，只不过功课从课本上变成了社会里，没有考取大学只说明自己掌握的文化知识水平有限，生活里摔的一个又一个跤，才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前几天派出所来电话了，说卷款潜逃的那个人在外地落网了，等转移回当地，会通知我们过去录口供核实，以后的事情会是什么走向我不知道，好也罢不好也罢，我都不做设想了，做好自己的工作，过好眼下的日子，事情来了就去接受，没有来之前也不去设想，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假如我不曾欺骗生活，那么生活也一定不会欺骗我，我以前为自己高考失利遗憾过，以后我不想因为自己不曾努力生活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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